第五十三章 雁門行記（六）

　　唐晨思趕到城墻時，已經(jīng)看到楊平的頭懸掛在西突厥的旗桿上。他攥緊拳頭，狠狠地敲打著城磚，硬是敲出了血。他恨自己昨夜為何不能再堅持扣下他的意愿，他越發(fā)恨自己的無能。

　　城下賀普瘋狂地叫囂，讓唐晨思打開城門，縛手投降，保爾全尸。唐晨思眼睛猩紅，看著在眼前晃悠的賀普，心中的憤怒再也難以忍住。拔起三支羽箭，描準賀普，射向他全身三處。

　　左眼，僅剩的一只耳朵，下身無一幸免。賀普再也支撐不住，從馬上摔了下來，卻依舊在昏迷的最后一刻發(fā)出怒喊的進攻。

　　賀普又一次被抬了下去，西突厥士兵像打了雞血一樣沖向城門，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令他們畏懼的一箭一命的神箭，甚至連密密麻麻的箭雨都沒有，他們就順利地沖到了城門口。

　　西突厥將軍命令士兵們推開城門，雖然有些費力，但他們還是推開了。阻礙他們的不是活人的勁力，而是堆積成山的尸體。他們最后一刻的動作依舊是撐住城門。

　　尸體已經(jīng)發(fā)臭，西突厥不敢去看，那些唐軍士兵仿佛正瞪著他們進城，沒有了進城的喜悅。

　　一座空城，他們費了兩天的工夫，幾萬人的代價拿下了雁門關。西突厥將軍氣得大罵，命令眾將士四處搜尋，如遇活人，格殺勿論！

　　唐晨思他們此時已經(jīng)躲在一處小巷，手持短刀，等待西突厥士兵的到來。

　　兩個西突厥士兵剛剛搜查完一處房屋，一無所獲。走過一處巷子時，卻發(fā)現(xiàn)巷子內(nèi)有些異常。

　　走進巷子，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剛想回頭，他們的腦袋上突然生風，已經(jīng)抬頭仰望，卻發(fā)現(xiàn)短刀已經(jīng)割了他們的喉，而唐晨思正是從天而降。

　　解決完這兩士兵，唐晨思拿了他們的長槍，躲在一處院子內(nèi)，趁西突厥士兵不備，從背后突然出現(xiàn)戳死了他們。

　　這樣小范圍的刺殺在雁門關的每一處都在發(fā)生，這就是唐晨思提出的巷戰(zhàn)，以小股力量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搜尋回來的西突厥士兵們都是逃命回來的，他們根本沒看見究竟是誰下的黑手，自己的同伴便已經(jīng)身死了，自己能夠回來算是僥幸。

　　又死了數(shù)百人，西突厥將軍跟昔日的賀普一樣暴跳如雷，他干脆鋌而走險，一把火準備燒了雁門關。

　　濃煙滾滾，大火彌漫，西突厥竟然放起了火。

　　唐晨思與其他人會合時，基本都還在，但僅存的力量也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于是他決定兵分幾路撤離雁門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唐晨思和如月一組準備從東邊撤出雁門關，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早已跟隨大部隊走的楊落竟然出現(xiàn)在前方一處院落里，而在他的前方，則有數(shù)百名西突厥士兵。

　　唐晨思和如月悄悄地摸到楊落面前，卻發(fā)現(xiàn)楊落的腿已經(jīng)受了重傷，幾乎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

　　唐晨思想要背起楊落離開，卻被楊落一把推開了。

　　“兒?。楦缸卟涣肆耍憧熳?！”楊落已經(jīng)放棄了求生的欲望，但他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兒子陪他一起赴死。

　　“爹，有兒子在，您不會有事的！”

　　自身都難保，唐晨思又何嘗能夠帶著楊落全身而退？但他必須這么做，哪怕是死，也要把他唯一的父親帶出去。

　　“好吧，為父聽你就是！”楊落眼神黯淡下來，任憑唐晨思處置。

　　唐晨思的后背交給了楊落，想讓他爬上來，卻被他一記手刀擊暈了他，而如月恰巧接住了他。

　　“帶他走，好好照顧他！”楊落面無表情，不再去看唐晨思，冷冷道。

　　如月看著這位視死如歸的偉大父親，心中一嘆，背著唐晨思離開了院落。

　　楊落看著唐晨思離去的背影，再也止不住眼角的淚水。他不愛哭，臨死前的最后一泣眼淚，只為他兒子。他為他的兒子驕傲，他愿意為自己的兒子付出一切，包括生命。這就是他兒子所說的父愛吧。

　　數(shù)百西突厥士兵們發(fā)現(xiàn)了他，西突厥將軍也認出了楊落，勸他立即投降。

　　楊落沒有理會他，而是閉上眼回憶了自己的一生。平平淡淡卻又美好，膝下有兒有女，此生無憾。

　　手中的長劍，將之放于脖頸處，仰天長嘯道：“兄弟們，我來了！”隨之一橫，自刎而死。

　　“好好安葬他吧！”西突厥將軍也是一條真漢子，英雄惜英雄，楊落值得他的尊重，理應厚葬。

　　晉陽官道上，程咬金的部隊已經(jīng)急行軍五天了，卻依舊不到雁門關。為了能夠盡快到達雁門關，他聽信一個熟悉雁門關路線的下屬，走了所謂的小道，卻發(fā)現(xiàn)五天依舊未到。

　　這可急壞了程咬金，五天時間足夠西突厥打下雁門關，況且自己的兒子還在那里，生死未卜。

　　騎在馬上正思考著，卻有傳令兵來報，前方有人阻攔，要見自己。

　　待程咬金下馬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兒子程處默，還有秦二哥的兒子。他本想張開懷抱迎接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滿身是血，衣衫襤褸，怒氣沖沖地走向自己，拽著他的盔甲，質(zhì)問他為何救援來遲？

　　程咬金聲稱聽信一個下屬走一條小路可以盡快到達雁門關。程處默呸了一聲，如果一直走這條官道，從太原到雁門關，不到兩天即可。

　　程咬金不糊涂，他頓時明白自在已經(jīng)上當受騙了。他命令將那個下屬找來，在他的威逼之下，才說了實情：奉李子通之命阻緩救援大軍。

　　程咬金想要砍了這個奸賊，卻被程處默以留著有用為由留了他一條命。

　　“處默，雁門關當真丟了？”程咬金還想再問一句，這回他的過失可真不小。

　　程處默嗯了一句，雁門關已經(jīng)成了一座空城，而且已經(jīng)被西突厥一把火燒了。

　　現(xiàn)在程處默最要緊的事就是找到唐晨思他們，他也沒了心思跟隨父親殺敵，只是請求父親到時候給他留幾個俘虜讓他報仇雪恨。

　　程咬金沉默了，他知道兒子定是遭到了不幸的事，雖然有點心疼但心里還是慶幸，他終究還是長大了。

　　十萬大軍整裝待發(fā)，沖向占據(jù)雁門關的西突厥，而從吐谷渾而來的蘇定方大軍也突然出現(xiàn)在突厥草原，襲擊了突厥營帳，俘虜了所有人，包括阿史那晴。

　　現(xiàn)在就剩下雁門關的那群已經(jīng)不到四十萬的大軍了，在這些大唐精銳眼里，盡是烏合之眾。

　　如月艱難地背著唐晨思越過一處水灘，幾欲陷了下去，但所幸還是爬了上來。

　　所有的人都已在指定地點會合，就等唐晨思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