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雁門行記（一）

　　雁門關(guān)又下雪了，楊落手掌上撐著飄落的雪花，逐漸融化。他不禁想起了唐晨思離開雁門時也是下雪天，估摸著也有一年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夠回來？

　　在雁門城墻上佇立著的他，不時眺望離此地不遠的突厥草原。這幾天的刺探得到的消息就是西突厥的部隊就駐扎在那里。

　　霧月來城墻上告訴他楊平回來了，他眉頭微皺，回憶起那夜神秘人的拜訪，終究不好的預感。

　　楊落見到了楊平，卻發(fā)現(xiàn)他胳膊上有傷，仔細一看，竟然是唐晨思的暗器所致的傷口。

　　“你和小思遭遇了？”楊落不好的預感終于來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們這對父子真的要兵戎相見！

　　楊平本來受楊落的指派，前往洛陽執(zhí)行任務(wù)，卻不想竟然遭遇了唐晨思。本來他的利箭是射向劉武周，可偏偏那名女子卻為他擋住了。

　　“小思恐怕已經(jīng)猜到了我們的身份！”楊平說道。

　　“如果那小子真的因為我們的身份要殺我們，姑奶奶我就殺了他！”霧月聽到這兒，不由恨恨道。

　　“你舍得嗎？”楊落冷冷道。

　　是啊，誰也舍不得。要怪就怪自己曾經(jīng)是天龍會的人，曾經(jīng)在劉武周麾下效力過，而這個大唐卻容不得他們這樣的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楊落說道。

　　唐晨思等人騎行數(shù)日，越風雪，過晉陽，十數(shù)日便到了雁門關(guān)。

　　“老大，這就是雁門關(guān)？”程處默看著巍峨雄壯的雁門關(guān)城墻，不由得感慨道。

　　唐晨思向眾人介紹雁門關(guān)，仿佛就到了自己家，邀請他們作客，說起話來也是眉飛色舞。

　　行至關(guān)口處，卻有兩名守衛(wèi)上前盤問，唐晨思從行李中掏出自己的軍籍，卻被告知無效。

　　“那雁門關(guān)守將還是楊落嗎？”

　　唐晨思有些警覺，自己的軍籍可是楊落親自發(fā)的，按照規(guī)定，雁門關(guān)的軍籍可以在雁門關(guān)自由出入，如果守將不是楊落，這兩個守衛(wèi)他又不認識，那究竟是誰？

　　守將還是楊落，不過只是名義上的?，F(xiàn)今的代守將是李子通，他吩咐過沒有他頒發(fā)的通關(guān)令不準進入雁門關(guān)。

　　唐晨思有點慍怒，他當然知道李子通是長孫無忌的人。但他萬萬沒想到李子通竟然這么快就奪了雁門關(guān)大權(quán)。

　　就在這時，楊平突然出現(xiàn)了，他遞給了兩守衛(wèi)一些銀兩，那兩守衛(wèi)竟然放唐晨思他們進去了。

　　“真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到這種事！”

　　對于用錢打通關(guān)系的事，薛仁貴和周青在百騎司早已見慣不慣。

　　唐晨思趁著楊平給他們解釋的機會摸了一把楊平的胳膊，感受到他暗器的傷口，他的猜測沒有錯，果然是楊平。

　　楊平?jīng)]有立即抽出，看了看唐晨思，便別過臉去向前走去，仿佛毫不在意。

　　“是他嗎？”如月走到他旁邊不禁問道。

　　唐晨思點了點頭，但為什么楊平反應(yīng)如此平淡？

　　又到了雁門關(guān)的集市，唐晨思又一次興奮起來了，因為所有的人都認識他。

　　“小唐校尉回來了，快有一年不見了吧？”

　　“小唐校尉瘦了，得讓楊將軍給你好好補補！”

　　“小唐校尉帶媳婦回來了，這下楊夫人得高興死了！”

　　噓寒問暖，深入人心，就是有些令人羞澀。

　　唐晨思踏著積雪，走進那熟悉的街道，看著那已經(jīng)略顯矮小的土墻，卻發(fā)現(xiàn)有一瘦弱的身影在清掃著積雪。

　　唐晨思趴在土墻上，眼淚有些松動，想喊卻又喊不出，沙啞的聲音加上稀疏的眼淚，讓他情緒幾欲爆發(fā)，終于他能喊出，但只喊了一句。

　　“娘！”

　　楊嚴氏在清掃著積雪，卻聽見有人在喊她娘，除了晨曦，就只剩下她朝思暮想的晨思。

　　她扔下掃帚，轉(zhuǎn)過身來，卻發(fā)現(xiàn)唐晨思已站在她身后，已經(jīng)跪下來向她磕頭，眼角有淚，喊了她無數(shù)的娘，遠不及今天這個娘。他終于回來了，在外一年，她這個娘可想得緊。

　　楊嚴氏將唐晨思涌入懷里，直說回來就好。她要好好抱抱他，瘦了，也黑了，想必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不少事，但他也才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啊。

　　突然屋外沖出了一道靚麗的身影，哭哭啼啼地朝唐晨思撲來，嘴里直喊著哥哥。

　　唐晨思將妹妹抱進懷里，胖了，也白了，想必在家的好日子沒少過。他擦試著晨曦的眼淚，安慰著她，當初的不辭而別她依舊心有怨氣。

　　唐晨思將薛仁貴等人介紹給楊嚴氏和妹妹，等他介紹完，晨曦拽了拽他的衣角，指著如月說道：“哥哥，這是我嫂子嗎？”

　　唐晨思差點沒緩過來，如月的臉微微紅起來，他不禁刮起了妹妹的瓊鼻，笑罵她從哪里學的這些東西。

　　天色稍晚，楊落回來了。唐晨思向他行了禮，卻被楊落一把扶了起來，將他擁入懷中，輕輕地安撫著他?；貋砭秃?，他這一年想必吃了不少苦，他心疼。

　　唐晨思將薛仁貴等人安排到雁門關(guān)的客棧，明日再將他們介紹給楊落。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頓飯，有說有笑。唐晨思將這一年的經(jīng)歷繪聲繪色地講述給他們，只有美好的經(jīng)歷。但楊落夫婦知道，他們這個兒子這一年經(jīng)歷的可都是生離死別。

　　妹妹又一次貪婪地擠入唐晨思的懷里睡著了，他輕拍著妹妹的后背，給她唱起了搖籃曲，這種久違的日子，他很久沒有過了。

　　將妹妹哄睡后，唐晨思來到了院外，吹著寒風，與楊落坐在一起，看著漫天雪花，靜靜地等待著。

　　“你這次回來，是來調(diào)查我的吧？”楊落開門見山，對待這個兒子，他沒有必要隱瞞。

　　唐晨思低下頭，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他這個父親，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我的確是天龍會的人！”楊落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個身份。

　　年少為將，大隋無人道，便秘密加入了天龍會。本以為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報負，哪成想依舊是勾心斗角。劉武周的野心與他的品行實在不敢恭維，于是他便退出了天龍會，安心當好他這個雁門關(guān)守將。

　　俗話說，該欠的債總該要還。自以為退出了天龍會，便可無憂。哪成想他們還是找上了門，協(xié)助他們推翻大唐。他做了，派楊平去洛陽，卻不成想與他們作對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唐晨思將手放在楊落滿是皺紋的手上，沉聲說道：“無論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爹！誰要敢動你，我不介意他死在我手上！”

　　凜冽的殺氣沖出，楊落感受到了他的成熟，在尸山血海鍛煉出來的成熟。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