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錦溪笑著問他,“祖父他老人家念叨你許久了,若今日無事,不如便與我們回家一趟,咱們姐弟也許久未見了。”
洛錦然自是一番附和。
洛瑕搖搖頭,“我今日有事,二位姐姐先回罷?!?p> 洛錦溪仍笑,“那小小何時有空?你小時那么頑皮可愛,母親也對你想念的緊?!?p> “是啊是啊,母親常說,小小一走,咱們就少了開心果呢。”洛錦然在一旁幫著腔,洛明洗已經(jīng)和她們說過了,這幾日找機會,定是要帶洛瑕回洛府一趟的。
洛瑕漸漸蹙起了眉,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再見到洛府二房的人,看到她們,他就想起自己任她們擺布的上一世。
他自己落得葬身大火之中的下場也便罷了,還害得最親的人也跟著他受苦。
“小小,你怎么不說話了?”洛錦溪說著,便要去拉洛瑕的手,可她自己手臂方抬,一枚銅錢便凌空過來,疼得她直接叫出了聲。
“是誰?沒長眼睛嗎?”洛錦溪一面疼得齜牙咧嘴,一面又自覺不能輸了陣仗硬要露出一副厲色,整張面容便有些扭曲。
容境絲毫不理會她的話,徑自走到洛瑕身邊,抬手撫了撫他蹙起的眉心,“不喜歡她們?”
清泠泠的冷茶香縈繞鼻端,洛瑕抬抬眸,一下子撲進了她懷中,埋著首喃喃低語:“容境,謝謝你。”
你的到來讓我知道,今生的我,是有機會去改變那些既定惡果的。
我初回八歲的年紀,你便是我重獲新生的開端,而今月余過罷,你又是我認真做出改變的動力。
看到你,宛如見到希望。
第一次見他流露出埋藏在心底的脆弱,容境怔了怔,她緩緩地抬手,將他整個人環(huán)抱起來,“小小,我在?!?p> 兩人一側,洛錦溪在見到容境的那一刻,渾身氣焰便已頹然無蹤。
縱然她的年紀較容境還長上三歲,可容境的身份氣度能力擺在這里,她碰上了,也只能恭恭敬敬喊一聲,“容大小姐,是某失言了。”
容境輕撫了洛瑕的發(fā),頭也未回道:“不許再來打擾小小?!?p> 洛錦溪想到洛明洗的命令,不由幾分踟躕,“容大小姐,這小小,畢竟是我洛家的人。”
“入我城主府,有我容氏護。”輕撫著洛瑕柔軟順滑的發(fā),容境的笑意漸漸冷然,她淡聲對著一旁的兩人道:“你們倆,滾不滾?”
洛錦溪霎時不敢多言,她拽上還欲再分辯的洛錦然,匆匆走了。
好一會兒,洛瑕安靜地倚在她身上,嗅著她周身淡雅清泠的冷茶香,一動未動。
容清越和容清琬放課回來時,見到的恰就是這一幕,兩人相視一笑,便有幾分不必多言的默契在其中。
然后,兩人靜悄悄地離開,乘著容氏的第一輛馬車,先回了府。
這時候,走出清和書院的學子漸漸多了起來,容境索性抱起洛瑕,旋身躲開一路往來的學子,到了容氏的第二輛馬車上。
洛瑕至此,方才微紅著雙頰從她懷中探出腦袋,“境姐姐,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她微搖首,眸底隱有份深沉的溫柔。
他微垂著頭,低聲道:“我不想回洛府,是因為他們待我,別有居心?!?p> 她轉眸看他,“我知道的。”洛府二房打的什么算計,她不是看不出來。
他悄悄覷她的神色,微坐正了身子,想起喬梨衣的小心思,不由低聲道:“境姐姐,我想問您一件事?!?p> 懷中的溫軟退去,她周身染上幾分涼意,一張如玉雅容神色淡淡,便又是素日那個氣度從容,隱露涼薄的世家貴女。
對著他的詢問,她微微頷首,“問罷?!闭Z氣漫不經(jīng)心,似不在意。
他小心翼翼地道:“境姐姐,您知不知道,白家姐姐可有喜歡的人?”
她側眸看他,面上不動聲色,眸底卻泛起微瀾,“我不知?!?p> “那似白家姐姐那樣風流的,會真的喜歡一個人嗎?”他一臉認真。
她話語愈淡,“有一天,她會的?!?p> “那您呢?會喜歡這世間的哪個男子嗎?”他忽而抬了眸子,隱著幾分小心,悄悄觀察她的反應。
是前世關于她磨鏡之好的傳言,他想知道為什么。
她視線落在旁處,“為什么這么問?”
他抿抿唇角,“您身份尊貴,高高在上又遙不可及,似無人能與您比肩?!?p> 她長袖下的手微緊,“你這般想?”
他低笑,“嗯,但我還會想,當您喜歡上一個人時,到底是什么樣子的?!?p> 她長袖下的手松開,輕聲道:“你,已經(jīng)見到了。”
馬車外忽的走過幾個學子,高聲的言論使他未聽清她的話語,只得等那一行人過去,方小心詢問,“您說什么?”
她轉了眸看向他,似要望入他心底,繼而薄唇輕啟,一字一字道:“我會盡我所能,讓他快樂,讓他將每天的日子過得無憂無慮。而不是獨予他無盡尊榮,卻讓他心底無所依仗。”
她說的,是她的父君,那個雍容大度的男子,終其一生,也從未得到過容無逸的愛。
他一時怔住,淪陷在她幽深的眸底,心間倏然一悸,強自穩(wěn)住心神,他繼續(xù)問:“若您沒遇到喜歡的,又當如何?”
她收回視線,“若是無幸相遇,孑然一身也罷?!毖灾链宋㈩D,她復又開口,“若是愛而不得……”
他忽的伸了手指,緊緊放到她唇間,止住了她要往下的話,認真道:“境姐姐,您值得這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相配。”
她拿下他伸來的手,輕輕握在掌心,輕聲續(xù)道:“若是愛而不得,至死方休也罷?!?p> 他微張了眸,心尖輕顫,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子疼惜,“境姐姐,這么好的您,沒人舍得辜負?!?p> 她抬眸,“你呢?”
他望著她,眉梢眼角盡寫了認真,“我也是一樣的?!?p> 馬車在這時緩緩駛出,伴著車廂里隱隱作響的銀鈴鐺,似有似無,通透悅耳。
而洛瑕忽然間明白過來,她前世自始至終的孤寂,不是世人猜測的所謂不戀男色,有磨鏡之好,而是她前世從頭至尾的不動心。
這樣的認知,在他心間定格了很久很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場夜深忽夢,關于容境前世的許多事在那夢中漸次鋪展,他才知道,自己該有多慶幸,這一世,沒有再錯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