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何前世的后來,卻從來只見她一身深色長衫,孤身立于城頭之上,威風凜凜卻也落寞寂寥?
那樣的她,定也是不開心的罷?
“洛小小?!笔侨菥吃趩舅?。
洛瑕回過神,對著她露出淺淺一抹笑,“境姐姐?!?p> 容境的指尖不由動了動,昨日那道柔嫩的觸感似又在她指腹叫囂,她微轉(zhuǎn)了首,“課業(yè)上若有不解,可來問我。”
洛瑕低眸,“謝謝您?!?p> “嗯?!比菥逞粤T,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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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書院,如儀堂。
這一日,喬梨衣到得極早,在洛瑕進門與寧先生見了禮后,便到他身邊,將手中的一只雕花楠木盒子遞了過去。
洛瑕微訝,“這是?”
喬梨衣怯怯一笑,“這是我今晨親手做的杏仁糕,昨天的事,謝謝你。姐姐說,表達謝意不能只停留在言語上,所以,請你嘗嘗。”
洛瑕于是接過,在喬梨衣期待的目光中,輕輕啟了木盒,一股清甜的杏仁香便撲鼻而來。
“小小嘗嘗看,好嗎?”言語間,帶了幾分緊張。
洛瑕點點頭,伸指拈起一塊入了口,一番細嚼罷,不由贊道:“好吃?!彼f著又拈起一塊,側身遞到了拾初手中,“你也嘗嘗?!?p> “謝小公子賞。”拾初仔細接了,并不覺意外,他的小公子,向來都是如此。
喬梨衣聞言露出笑容,“小小喜歡的話,以后我還做,姐姐也??湮腋恻c做得好呢?!?p> 聽他言里言外不離姐姐,洛瑕生出幾分好奇,“梨衣的姐姐,是什么樣子的?”
喬梨衣面上浮現(xiàn)幾分敬仰,“姐姐是個很溫柔很堅強的人,小時候,我膽子小,在府上總被人欺負,是姐姐擋在我身前,一直護著我?!?p> 洛瑕微怔了怔,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兩位自小被他疏遠的嫡姐,也曾在他落難時出現(xiàn)在他身邊,將自己到碼頭搬運貨物換來的工錢一分不落地交到他手里,告訴他說:“小小別怕,姐姐這里有銀兩?!?p> 可明明那個時候,他的母親被人構陷,兩位姐姐同受牽連,日子過得一樣艱難,她們卻還硬撐著,只為讓他少繡兩方帕子,少洗兩件臟衣。
甚至因著家中的變故,她們年過二十還未議親,直至他死都未娶夫。
都是那時的他識人不清,做下許多糊涂事,才將本應順遂的一生引向那般結局。
“小小,有機會的話,讓姐姐認識你好嗎?”
喬梨衣的怯生生的話語傳入耳畔,洛瑕回神,應了。
如儀堂門前,齊妙同寧先生見了禮,冷哼一聲走進來,倒未多言語。
待得五位公子都到了,寧先生開始講學,一晌本就平靜過去,誰想齊妙在案前坐著坐著,竟忽然直挺挺栽了下去。
寧先生忙俯身去看,摸了他的額頭,驚人的滾燙。
“思霖,去請醫(yī)師,微雨,拿濕帕子來,洛瑕梨衣,和為師一道將他扶去里間?!?p> 這一番吩咐下來,忙叨的自然是幾位公子身邊的小侍子,公子們倒不見驚慌,只是一齊圍在了里間,等著醫(yī)師的到來。
看一眼齊妙榻邊慌了神兒的小侍子,洛瑕朝他走過去,低聲道:“你叫喜兒?快去知會府上的,命人來接罷?!?p> 喜兒這才回過神,愣道:“可公子他……”
洛瑕止住他的話,“有寧先生在照看。”
喜兒知他言之有理,忙不迭地去了停馬車的地方。
望著榻上臉頰通紅的齊妙,喬梨衣有幾分緊張,一雙眼睛幾要落下淚來,他扯扯洛瑕的衣袖,“小小,他會沒事吧?”
洛瑕輕撫他的手背,“等醫(yī)師來?!?p> 書院是為前來進學的公子們備了專門的男子醫(yī)師的,因此洛瑕這話音方落,本就在書院內(nèi)候著的醫(yī)師提著藥箱進了來。
寧先生讓開榻邊的位置,前來的醫(yī)師并不耽擱,坐到旁邊去號了脈,又細細查看了齊妙的面色及舌苔。
不多時,他直回身,道:“這位公子只是高燒,待家人接回,靜心調(diào)養(yǎng)即可?!?p> 寧先生放下心,起身道謝。
沒多久,齊家人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當先之人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子,據(jù)說,這便是齊家的大公子。
齊妙很快被接了回去,看時辰,距離晌午還有些時候,寧先生知這幾位公子都被突發(fā)的事情亂了心,遂收起書卷不再講學,只讓幾人回到案前寫一遍《蜉蝣》篇。
洛瑕心定,本非一般的八歲孩童,自不會因這點小事感懷不已。
因此,從研磨執(zhí)筆,到著墨落筆,他一舉一動,一筆一劃皆沉著,不慌不亂,行云流水。
寧先生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后,眼見他最后一筆收起,那一行“心之憂矣,于我歸說?”作了結,心下大喜。
不由拿起他案上的那張宣紙,道:“吾于清和書院執(zhí)教多年,凡幼之孩童,多心性不定,今獨見洛小公子性穩(wěn)心沉,字里行間不掩從容不迫之氣度,堪為真世家貴公子也?!?p> 至此,不得不提起寧先生的出身,乃是有著“世家求夫,南寧北顧”之稱的博陵寧氏,他身為長房嫡子,曾驚才艷艷,豐儀萬千,后為師于清和書院,距今已二十余年,門下學子向來出身高貴,從未落俗。
因此這一語分量之重,驚了的不止是如儀堂,更是整個清和書院,乃至——臨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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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先生之語傳到容境耳中的時候,她正在松華堂,是方與陳先生談論完那篇《過秦論》。
容襄將那番話原封不動地轉(zhuǎn)述后,她凝了凝眉,半晌方道:“且知會了祖母,她老人家定要開懷一番的?!?p> 而后,如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她回到自己的案前,繼續(xù)為《過秦論》作注解。
倒是容襄似還有話說,卻到底不忍擾了她,只得作罷。
至午膳時,松華堂外忽傳來幾聲吵吵嚷嚷的響動,容境微蹙蹙眉,容襄便起身到了外面查看。
卻原來,是有人特意來,指名要尋容大小姐比試。
容襄心下冷笑,面上卻還恭敬,不動聲色止了那幾人向前的步子,道:“大小姐適才正與先生談學,一時還不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