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繁花爭艷、綠柳成蔭……
太陽剛剛升起,便迫不及待地將其火熱的威力、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惹得正在枝葉間休憩的蟬兒、不耐煩地開始鳴叫著。
在街道兩旁那些,本來想趁著涼快時、多賣出些貨物的小商小販兒們,一個個地抹起汗來,紛紛抱怨道,
“昨天不是剛剛下過雨么,天氣怎么就熱的跟下了火似的……”
似乎在和大家這煩躁的情緒要形成個對比,路的盡頭傳來馬蹄踏著石板路面、極為悠閑的“嗒嗒”聲,一個騎馬的少年人的身影、漸漸地映入了人們的視線。
見了他,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轉(zhuǎn)了過去,并不約而同地停止了閑聊。
這少年人,頭戴天青色瓜皮小帽,一身的象牙白棉紗夏料長衫,天青色夏料長褲,腳上一雙同色薄靴,見了眾人的目光,那精致清秀的臉上、立刻浮上了一層淡雅的笑意。
少年人很美——
但這并非是引人注目的全部因素,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雖然看上去小小的年紀,卻已經(jīng)做了這遼東縣近半年的縣主薄,而他也正是這縣衙的師爺、宗吉元。
這里是縣衙東墻外的一條巷子,因為還算寬闊,又基本已是處在縣城的中心,所以、很早以前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商販集中的地帶。
宗吉元的家在北門外,從北大街行來、雖然可以直接到達縣衙后門,可那里畢竟要到的是內(nèi)宅,穿行而過自然不妥,所以必須要經(jīng)過此巷、才能來到南面的正門。
此時,見前面已是鬧市地區(qū),宗吉元連忙從座騎上跳下來,牽著馬從集市中間穿行著。
雖然時間不長,可許多人——尤其是住在衙門附近的——都已經(jīng)認識了這位才貌雙全的小師爺,紛紛向其打著招呼,宗吉元也很有禮貌地點頭回禮,那笑容真如一縷微風、一泓清泉般泌人肺腑。
但是、大多數(shù)人所不知道的,他們眼前的俊美少年、實際上是個女孩子……
來到縣衙門前,守門的差役連忙問候著,同時有人上前將馬接過去、牽到旁邊的馬棚栓好。簡單聊了幾句,宗吉元邁步向院內(nèi)走去。
剛剛結束了七天的公休,重新返回縣衙的第一天,雖然還沉浸在與親人們其樂融融的溫暖中、可一踏進這里、宗吉元的大腦本能地便飛快轉(zhuǎn)動了起來。
半年前那件系列失蹤案算是告破,遼東縣因此受到了朝庭及奉天府的嘉獎,當然那位頂頭上司、遼陽知州王再先也得了不少的好處,這點何瑞昌、何大人自是不會計較,好在此案之后,衙中的困窘得到了很大的緩解,人手方面也進行了補充,三、四十個人便頂起一個縣衙門口兒的局面、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
雖然、和在此之前的緊張憂慮不同,大家的臉上都漾著從前不曾有過的輕松愉快,但宗吉元深知、那件案子遠遠還沒有結束,很可能還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和往常一樣、到二堂向知縣大人何瑞昌見過禮,算是打了個招呼,宗吉元轉(zhuǎn)身出來、向側(cè)院中屬于自己的那個房間走去。
來到早已被花團錦簇包圍著的師爺房,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起、用力地吸了幾下四溢的清香,漂亮的臉上便浮上一絲滿足的笑意,推門走進了自己的這一方小天地。
隨意地舒展了一下纖細的手臂,宗吉元在桌前坐了下來,伸手將右上角的一疊厚厚的案卷拿了過來、并在桌上攤開。
其實,這些并非是那種需要在衙中歸檔的、那些個普通文書,而是這半年來、恁著自己的記憶與分析,讓錄下來的所有思路和心得。
看著這些早已在腦海中、過了不知多少回的文字,宗吉元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向前翻找出一處、仔細地查看了片刻,領悟到什么似的、再次陷入了沉思——
直到被堂前斷斷續(xù)續(xù)的鼓聲打斷。
為什么會有人在縣衙敲鼓……
大概是在沉思中陷入的太久,宗吉元竟然一時間沒能理解所聽到的聲音,猛然醒悟之即、便立刻跳了起來。
堂鼓被擊響、自然是有人來喊冤——
衙中當值的差役們、紛紛從自己所在的地方聚集而來,很有秩序地列立在堂口的兩側(cè),何大人在刁三郎的陪同下、從后面轉(zhuǎn)出,一個落座、一個就位。
之后……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公案左手邊的那個位置上,直到那位年輕的師爺飄然而至,大家才同時松了口氣般地、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tài)。
“傳擊鼓之人上堂!”
何大人一拍驚堂木、威嚴地道。
隨著喊堂差役的傳訊聲,告狀之人跌跌撞撞地出現(xiàn)在堂口,勉強算是來到堂前撲跪在地,
“草民給縣令大人磕頭……草民冤枉……”
說著、竟然難以自持地痛哭失聲。
見其此種態(tài)度,何瑞昌心下已經(jīng)明白、這定然又是一個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會來到公堂喊冤的人。
情不自禁地輕嘆了一聲、何大人道,
“下跪者、抬起頭來。”
“是……”
告狀人擦了擦淚水,勉強仰起臉來。
誰知、當兩旁的差役看清此人的長相時,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宗吉元,因為這人和他們的師爺一樣、竟然也是位美少年。
而宗吉元卻沒注意到這些——
就在剛才聽到有人擊鼓之時,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子興奮感,因為上回那個案子,就是由楊桂林主動來喊冤、才會取得了如此多的進展,所以堂鼓一響,宗吉元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連忙收拾好東西、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此時、看著這眼前的告狀之人,年紀不過十八、九歲,雖然全身重孝、滿臉淚痕,卻掩蓋不住他那俊俏的容顏。
何大人也不由自主地瞧了宗吉元一眼,然后、依著問案的程序道,
“下面擊鼓之人、報上你的姓名。”
“是,”
這告狀少年又擦了擦還在往下淌的淚水,向上磕了個頭,
“草民姓周、名子通,字玉良,是城北河西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