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鄉(xiāng)學(xué)舍開學(xué)
“娘!~孩兒回來啦!”
朱秀進(jìn)家門時天色微黑,院門虛掩著。
“臭小子你跑哪去啦?”
方翠蘭一陣風(fēng)似地從堂屋里沖出,板著臉盡是兇相,兩根手指頭如電般探出,朝朱秀耳朵拎去,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哪里舍得下重手,輕輕提了提就松開。
“不好好在家讀書,瞎跑什么?為娘還以為你被強人索了去,正要出門去尋呢!”
朱秀早就摸清她的脾氣,脖子一縮服軟似地討好憨笑,又嘴一癟委屈地小聲道:“娘~孩兒沒有亂跑,辦正事去了!喏~孩兒留了字條,就掛在柱子上,娘沒瞧見嗎?”
方翠蘭順著望去,果然見到堂屋立柱上貼著一張字條,扯下來瞟了一眼,臉色緩和不少。
“咳咳~~為娘也是擔(dān)心你,哪里顧得上看?下次記得將紙條留大些,字也寫大些,這么小一點,誰會注意?”
朱秀接過那張比他臉還大的留言條,郁悶地“哦”了一聲,這上面的字站在院門口就能瞅見,方翠蘭瞧不見,不是眼神問題,而是粗大的神經(jīng)線條,不允許她留意細(xì)節(jié)。
“周進(jìn)財那廝找你作甚?你背著什么?瞅著怪沉的~”
方翠蘭接過朱秀肩頭上的包袱,抖了抖叮哐作響,悅耳的銅錢碰撞聲讓她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這里有兩貫五百文錢,真夠沉的!”
朱秀揉揉瘦弱的肩頭抱怨,武德年間所制的開元通寶,按規(guī)定每千錢六斤四兩,就算這里面摻雜了一些高宗朝時所鑄的乾封泉寶,朱秀拎著也嫌重。
當(dāng)即,朱秀簡要地將周進(jìn)財?shù)氖抡f了一遍,省去了兩人圖謀著開新式絞練作坊的事,等今后生意做起來,再跟母親說不遲。
方翠蘭聽罷也是唏噓不已,“這老陶家盡一肚子壞水,當(dāng)初你爹不在時,娘就看清了他們的嘴臉。周進(jìn)財這廝,一個贅婿,備受陶家欺壓,連自個媳婦都騎頭上,也是怪可憐的!”
“你爹剛走那幾年,鄰村還有幾個富戶想打你的注意,想讓你給人家上門做女婿...當(dāng)時可把老娘氣壞了,和你大姐兩個,將那些想趁火打劫的狗才好打了一頓...這要是入了贅,可不得受一輩子糟心氣......”
方翠蘭清點錢幣,嘴里嘀嘀咕咕念叨著,朱秀聽得直撓頭,郁悶地摸摸臉皮,不得不說,他這張白凈秀氣的后生臉蛋,在水口鄉(xiāng)這種地方還是極具吸引力的。
如果放出話去,想要招贅?biāo)娜思铱峙履軐㈤T檻踩爛,可惜想想周進(jìn)財?shù)脑庥觯@種軟飯可不好恰呀~~
方翠蘭清點完畢,喜滋滋地將包袱挎肩頭,輕輕捏捏朱秀的臉頰,笑得合不攏嘴:“我兒真是有出息,能用腦瓜掙錢啦!娘給你藏好,將來進(jìn)縣城讀書,這錢還得大筆大筆外往掏呢!”
“快洗洗睡去吧,趕明兒一早還得去學(xué)舍報到!可別起晚了!”
朱秀望著母親樂呵呵地摸黑進(jìn)屋,咧嘴笑了。
洗漱后,朱秀爬上硬木板床,裹緊冰涼的褥子,哆嗦了一陣才將身子捂暖和了些。
閉眼胡思亂想了一會,朱秀睜眼苦笑,睡這么早還是不習(xí)慣。
瞪大眼睛在黑暗里發(fā)了小會呆,朱秀摸索著下床,翻出火鐮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小半截黃蠟點燃,用滴下的蠟油將蠟燭固定在床架上,又從書架翻出一本小冊子,拿上前些日做好的一根木炭筆,裹緊褥子,撅著屁股趴在床上,翻開小冊子,沉思稍許,就著微弱燭光寫下幾個大字。
《享樂寶鑒》
朱秀滿臉嚴(yán)肅,想了想又在底下寫上一行小字:人生規(guī)劃暨秀的日記本。
“公元696年3月9號,偉大的封建時代先驅(qū)者—朱秀,為這個世界投注下了第一縷智慧之光,他將用超越時代的灰治絞練法,極大地推動紡織業(yè)進(jìn)步,提供新式的紡織材料,為炎黃子民帶來全新的衣裝體驗。”
朱秀寫下開篇導(dǎo)語,自覺滿意地點點頭,翻過一篇,開頭寫下三個大字:致富經(jīng)。
人生致富第一步:以新式絞練麻紗法作為起手投資,爭取賺入第一桶金,立足麻紡行業(yè),深耕房州絞麻業(yè),兩年內(nèi)做到本州行業(yè)巨頭,形成市場壟斷。
第二步:......
第三步:......
朱秀一陣疾書,參觀了周進(jìn)財?shù)慕g麻作坊,讓他自覺收獲巨大,打開了新的思路,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
倒不是說朱秀真的想成為青史留名的麻紡業(yè)巨子,而是要充分利用這條路子完成原始資本的積累,好為后續(xù)商業(yè)計劃的開展奠定基礎(chǔ)。
畢竟再好的計劃也是需要資金的投入,朱秀忖度自身,除了仰仗周進(jìn)財手里那二百來貫錢作為啟動資金外,他還真就沒有別的選擇。
這篇人生規(guī)劃之致富經(jīng),一動起筆來就停不下,朱秀洋洋灑灑記錄下好幾十個項目,直到手中炭筆越捏越短小,那小半截黃蠟也快要耗盡,才意猶未盡地暫且告一段落。
趁著還有些許光亮,朱秀又趕緊寫下一段日記。
“696年3月9號,與周進(jìn)財達(dá)成初步合伙協(xié)議。周進(jìn)財此人頗有商業(yè)頭腦,且手中資金能夠滿足前期投入,暫列入考察對象,以待研究。不過此人受陶家掣肘,欲使其歸心,須先得讓其脫離陶家?!?p> 朱秀停筆蹙眉,陷入沉思,有什么辦法能讓周進(jìn)財盡快脫離陶氏呢?
燭光跳躍,燭火掙扎,黃蠟燃盡化作蠟水,流淌在床沿上凝固成塊,燭芯微弱的火苗熄滅,一縷有些焦味的黑煙升起,屋里陷入黑暗。
朱秀眼皮子越來越沉,沒一會便傳出輕微鼾聲,沉沉睡去。
翌日,卯正左右,朱秀還在跟周公相會,屋門“哐”一聲被踹開,朱秀悚然驚醒,迷糊間只覺整間屋子都在顫抖。
方翠蘭的大嗓門猶如鑼鼓聲一般傳入耳,朱秀想捂都捂不住,抹抹嘴角的哈喇子,打著哈欠起床洗漱。
只要不喝酒,方翠蘭的生物鐘出奇的準(zhǔn)時,朱秀蹲在水缸旁,嚼著蘸了茶末粗鹽的柳枝,心里暗嘆,這今后鄉(xiāng)學(xué)舍開學(xué),他怕是一天懶覺都睡不成了。
換了一身灰麻圓領(lǐng)袍,戴上軟腳幞頭,背上沉甸甸的小書簍,文弱秀氣的書生樣,看得方翠蘭滿意點頭。
“我兒真是水口鄉(xiāng)最俊的小郎,沒有之一!”
方翠蘭親昵地捏了捏朱秀白凈的臉蛋,用干凈糙紙包了兩塊厚厚的炕餅放進(jìn)書簍,又將一個裝了三個大錢的小荷包塞進(jìn)他懷里。
“為娘在餅子里刷了油,可香啦,中午記得吃,別餓著!錢是給你應(yīng)急用的,可別亂花!還有,下了學(xué)舍趕緊回家,別亂跑!要是遇見朱大勇朱大茂,就讓他們拉你回來,別傻乎乎的抹不開面子......”
朱秀大口啃著炕餅,嘴唇上沾了一層油亮,聽著母親喋喋不休的叮囑,心中甚感溫暖。
只是摸摸胸口藏著的三文錢,朱秀眨眼試探地道:“娘~孩兒出門在外,三文錢是不是少了點?”
方翠蘭輕輕戳了戳他的腦門,瞪眼道:“又不是進(jìn)城,隔著五六里路,不少啦!你小孩子家家的,身上帶那么多錢作甚?多不安全!”
朱秀偷偷撇嘴,得,看來今后要多長個心眼,藏點私房錢,自家老娘雖說神經(jīng)比較大條,但對于錢還是看得緊的。
在朱秀義正辭嚴(yán)的拒絕下,方翠蘭沒有將他送到村口,站在院門外望著兒子背著書簍遠(yuǎn)去,不免又是一陣孩子長大了的傷感和欣慰。
清晨的陶朱村氣溫微涼,太陽未出之前,田間地頭還籠罩一層薄霧,昨夜一場小雨過后,濕潤的空氣中混雜一股泥土氣息,朱秀深深地呼吸著,心中竟生出一股安寧踏實的感覺。
小村的靜謐,隨著越來越多的農(nóng)人出門下地干活,被漸漸打破,朱秀依然是在一片熱情的招呼聲中,抄近路走田埂小徑出了村口。
這條出村的土路通向竹山縣,有一處岔道拐向水口村,昨日坐著周進(jìn)財?shù)捏H車走過一遭,朱秀是個記道的,倒是不怕走錯。
望了一眼東邊山頭透出的晨曦,朱秀神情剎那間恍惚,仿佛回到了小學(xué)初中的時候,背著書包上學(xué)校,這感覺...有些奇妙。
簡單活動下手腳,朱秀背著書簍在土路上慢跑起來,這副身子還是太瘦弱了些,想辦法加強營養(yǎng)的同時,也得注重鍛煉。
朱秀可不想在這個缺醫(yī)少藥的年頭里英年早逝,沒天賦練武也就罷了,身體素質(zhì)可得搞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