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小紅的故事
“你說的急事就是這個嗎？”
“當然。騙你不成？”
裴桐竟然胸膛起伏不定，一憋氣喊道：“不準去！”
葉知非愣住，不解：“我為何不能去？”
“你就是不準去，我不許你去?！?p> 葉知非見裴桐反應覺得好玩，又逗他說：“我為何要聽你的話？”
“你不聽算了?？晌乙悖 ?p> 裴桐憋得脖子都紅了。葉知非才開懷大笑起來。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tài)，裴桐有些生氣。
“我是去辦正事，不是去尋開心的。你不必擔心，我沒有那個愛好，你就是讓我去玩，我也不會真答應的。你若實在不放心，還有我?guī)熃阋黄?，她在的話，你總該放心吧？?p> 裴桐聽到葉知非的話，急忙問道：“楚芷衣也在鸞城？”
見裴桐詢問，葉知非心中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對，她來我家玩的。你確定要跟著我們一起來嗎？”
裴桐點點頭。
于是兩人一起出發(fā)，與楚芷衣會合去。
到了現(xiàn)場，修羅場四人大會面。
“你怎么在這？”林牧云問裴桐。
“我家在這，我怎么不能在？這話倒是我要問你?！?p> 葉知非趕緊分開兩頭對峙的年輕獅子。
“抱歉，知非，我拉他不住，非得跟來。”
“無妨，來都來了，一起走吧。只是，你們兩個男孩，一定要跟好我或者師姐，不要獨自走散了?！?p> “為何要這樣說，我們男孩就不能自己顧好自己嗎？”林牧云有些忿忿不平。
葉知非嘆口氣，她并不是那個意思，但時間緊急，她敷衍的應了幾聲，示意幾個人跟她前進。
不多時，終于到了地方。
“二位小姐，快來玩呀！”
幾個穿著薄紗的男子，涂著跟白老爺一樣的白面妝，袒胸露背，從開叉到大腿根的裙褲里面探出光溜溜的大腿，個個襠下鼓包。他們站在門邊，見到路過的婦人就喊上兩聲。
除了門口幾個，樓上窗邊也透出幾個腦袋招攬顧客，窗邊就是樓面的招牌。
牌匾雕花綴綢，上書三個鉤花大字：“醉風樓。”
“到了?！比~知非對著后面三人喊道。
楚芷衣似乎也是有些難為情，小聲的問道：“師妹，你確定是這里嗎？”
“我說你偷偷摸摸只喊楚師姐一人，原來是來這種地方！葉師姐，你怎么能教壞別人呢？”
“我剛剛路上不是跟你們解釋過了嗎？我們是來找人的。你若是想回去還來得及，還有裴桐你也是?！?p> “我不，我要看著你，你們。那小子要是怕了就自己離開吧。”
“誰說我怕了？”
眼看二人又抵住額頭嗆聲，葉知非推開他們：“要來就安安靜靜跟著我，不要莽撞?！?p> 一行人往前幾步，在幾個迎賓的小哥熱情中被擠進門去。
他們要了個包間，葉知非裝成很熟稔的模樣點菜。點完菜，該點人了。
一個中年男舉著油膩膩的目錄給葉知非，先叫了一排門面進來介紹。
他指著一排看起來放蕩不已的男子稱他們都是雛兒。葉知非一個個看完趕緊移開了眼睛。
“若是小姐不滿意，我們再換。”
說完，他上手去搭林牧云和裴桐的肩頭，不住贊嘆：“多好的美人胚子啊。”
看著他即將掛在他們身上了，葉知非咳嗽兩聲，拯救了臉皺成陳年老黃瓜一樣的二人。
“二位小哥也不要拘謹，我們這，男客也常有?！?p> 葉知非擺手，示意中年男換人。
中年男又叫了一批上來。
楚芷衣口干舌燥，不停喝著茶水，覺得茶里也有一股香味。
葉知非又擺了擺手，示意換人。
如此再過一輪，中年男臉上笑容明顯減少。
葉知非將兩坨金錠子拍在桌上，將杯中茶水都濺起數(shù)滴，也驚得中年男的嘴角咧到頭頂。
“來??！小伙子們！都來讓小姐看看！”
房里烏壓壓站了一片人，花郎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要引起葉知非注意。
“小姐，不著急，慢慢挑，前面這幾位可都是我們這的頭牌，琴棋歌舞，春宮功夫樣樣精通?！?p> 中年男雖然跟葉知非講話，可眼神卻黏在手里捏著的兩坨金子上。
葉知非看得眼睛都要花了，滿屋的脂粉香氣也熏得慌，看過一輪，她坐下來揉眼睛。
“沒有稱心的可人兒嗎？”中年男問她。
葉知非搖搖頭，問中年男道：“人都在這里了嗎？”
“我們前樓里年輕美貌的都在這兒了?！?p> 葉知非一拍桌子：“把后院干活的也叫來?！?p> “喲，小姐，我們后院剩下的，可都是從前線退下去的老花郎，人老珠黃，體力也跟不上，怕是敗了小姐雅興?！?p> 葉知非又拍了兩坨金錠子，哐哐兩聲回答了中年男的話。
“小人這就去叫人！”中年男攥起金子，立馬行動起來，“阿勇，快去拿兩壺陽藥來。”
葉知非趕緊把他叫回來。
“不用，不用，不用拿藥……”
中年男一幅了然于胸的表情。
這一次等侯的時間比上次長。
房中氣氛一時陷入寒冬。
“你們?nèi)羰谴舨幌氯?，就先回去吧?！比~知非跟林牧云和裴桐說的。
他們沉默不語，坐在原處。
又過了一會，中年男回來了，身后跟著幾個人。
幾個徐郎半老的男子走進來，尚能一窺曾經(jīng)風流容貌，可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過痕跡，饒是涂上再多脂粉也無法掩蓋，更別提他們一看就是臨時被叫來，匆匆忙忙的裝扮一番。
葉知非眼前一亮。
中年男嘀咕一句：“現(xiàn)在的小姐都好這口嗎？”
隨后他聽葉知非吩咐退了下去。
葉知非看似隨手，指了指其中一個人。
被欽定的那個男子耳邊戴著一朵紅色的花，雖然看起來年紀可以當葉知非他們幾人的父親了，可還是陪著笑扭過來，坐在葉知非身旁。
“倒酒?！?p> 葉知非喊他。
眾人不自然的看著葉知非無比自然的命令。
裴桐感覺馬上要坐不住，準備責問葉知非到底要干嘛的模樣。
那個花郎笑著給葉知非倒了杯酒，露出有些糙的手出來，原本應當是柔軟嬌嫩的指腹和關節(jié)處有些硬繭，像是與他一起被后院體力活折磨的失去生機。
“小姐見笑，叫小的紅花郎即可。小的在后院一段時日了，做了些粗活，皮膚粗糙了些，可手藝毫不生疏?！?p> “你留著，其他人都下去吧?！?p> 等到其他人走后，葉知非站起身來，過去拿起掛在門口的佩劍，猛然把自己的劍丟給紅花郎。
紅花郎下意識接住，愣了一瞬，隨即又淺笑。
“舞一段看看?！?p> 其他幾人也不知道為什么葉知非會如此篤定紅花郎會舞劍，可看到他真的拔出劍來的時候也暗暗吃驚。
尤其是林牧云，看著紅花郎耍出的一套劍花之后，更是瞠目結(jié)舌，端坐原地。
林牧云的表情被葉知非偷偷捕捉到眼中。
一曲舞畢，紅花郎把劍還給了葉知非。
葉知非施法，結(jié)起一道隔耳墻，這樣一來，外面的人就聽不到里面的人說話了。
“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吧?！?p> 紅花郎也坐過來，為眾人布菜斟酒。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叫做小紅。他生的十分漂亮，不僅容貌極佳，萬里挑一，還擁有百年難遇的極強靈根，而且啊，他聰慧過人，生性刻苦好學。按理說，這樣一個孩子應該成為人中龍鳳才對是不是？可是呢，他的父母覺得一個男孩，只要長得漂亮就行了，于是，他父母把修道的機會讓給了他靈根弱如風草的妹妹，那機會，原本是屬于他的。小紅怎么樣了呢？小紅被父母送到一戶人家去做童養(yǎng)夫?！?p> 葉知非環(huán)顧一周。
“畢竟不是親生的，那戶人家對他還不如養(yǎng)的狗。小紅有一天又被打得沒了人樣，差點昏死過去，意識彌留之際，無師自通，使出法術(shù)反打回去，然后從那戶人家逃了出來。他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一個極遠的地方，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地方，餓昏倒了。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個小柴房里面，柴房屋頂正在漏風，小紅身邊還有一個疤臉老頭子在燒鍋，穿的破破爛爛的，衣物比小紅身上的還要襤褸?！?p> 葉知非拿起杯子，一想到是酒又給放下。
“老頭見小紅醒了，手里燒火棍還沒放下就走過去，嘴里咿咿呀呀，喉嚨里發(fā)出一陣陣可怖的咕嚕聲。小紅心中害怕，急忙躲開，慌亂之中用法術(shù)失手把老頭打死了。結(jié)果從疤臉老頭手里滾出來半個窩窩頭。原來老頭不是要打他，而是要給他窩窩頭吃。鍋里還煮著一鍋白色的湯，小紅走近細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湯，而是一鍋粥。因為米放的太少，所以看起來像是米湯。”
幾人都沒作聲，葉知非繼續(xù)講下去。
“小紅呆住，他爬過去，邊哭邊把那半個窩窩頭啃下肚。忽然，他聽見門口有響聲，一回頭，看見幾個小孩，全是男孩。幾個比他還小的孩子背著另外幾個更小的孩子，站在門口，好奇的看著他。接著瞧見地上老頭的尸體，立馬全都撲上來，嚎啕大哭，也顧不上血污，扒著老頭的尸體哭喊的撕心裂肺?！?p> “那個老頭是誰？”裴桐問她。
“一個無名之人。那些孩子全是他收養(yǎng)的孤兒，都是被父母拋棄的男孩，被他撿來養(yǎng)大。我也不知道他撿過多少孩子，只知道他用一碗碗米湯喂養(yǎng)他們，直到他們長大成人。那天看到小紅也是想收留他，可惜老頭是個殘廢，說不了話。一時陰差陽錯，丟掉性命。”
“這老頭與拳師團有關嗎？”楚芷衣突然聯(lián)想，于是問她。
葉知非搖搖頭回道：“這件事發(fā)生在數(shù)十年前，遠比拳師團早。不過，我也不確定他與拳師團有沒有間接關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是一個好人，一個苦命可憐的好人。”
只有林牧云一語不發(fā)，雙手緊緊攥住衣角。
“后來呢？”楚芷衣又問。
“后來，小紅接過老頭的衣缽，與其他幾個孤兒相依為命，可他畢竟也還只是個孩子，能做的有限。再后來，小紅跟其他幾個孩子被抓到一個院子里，里面生活著許多男子，他們與小紅之前見過的男子有些不同。他們每日都打扮得很漂亮，身上也很香，笑起來很美，可也不是每時每刻都這樣，有時候他們也會有與眼前的光鮮亮麗截然不同的一面。抓他來的人說，讓小紅住在后院，給他們跑腿打雜，洗衣做飯，等他再長大些，就可以與他們一起去前院享福了。”
葉知非看了看眾人表情。
“沒錯，享福的意思，就是你們想的那樣。小紅在后院只待了幾個月就去了前院，他實在是長得太美了，美到讓人忽視他還只是一個發(fā)育未成熟的孩子，亦或許是那人看中的，就是他的年齡……總之，小紅沒能反抗過院子里的護院，一次又一次?？腿藗兠看味紩o他一顆糖，然后讓他邊吃邊帶他去洗澡，接著送去前院某個房中度過一晚。他試過逃跑，可最終又會被抓回來?！?p> 葉知非望向一旁的紅花郎，其余幾人縱使再愚鈍也該想到些什么，他們也不敢確認的望著他。
倒是當事人自己，仍是笑容從容，繼續(xù)給眾人布菜，看起來毫無波動，只是滿溢出來的酒出賣了他。
他急忙掏出手絹擦桌上撒的酒。
葉知非沒有管他，又繼續(xù)說道：“終于有一天，他成功逃了出去，那時的他已經(jīng)是個少年。說不好他是命苦還是命好，因為他逃走之后，又遇到一個云游仙子。善心的仙子救了他，并且傳授他仙法，助他修成大為，總算沒有辜負他百年難遇的靈根。他跟著仙子游歷世間十余載，見過人生百態(tài)。仙子即將歸隱山林，本想在最后教會小紅原諒，可他的心中的苦與恨，哪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小紅拜別仙子，回到了塵世。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最初那個給了他第一顆糖的客人家里，問候了她全家十八口人。”
葉知非沒有提是如何問候的。她給自己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