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不明白……這安和郡主既然已經(jīng)治愈了，為何還要這時候請皇后娘娘過來？若是稍有不慎，再害娘娘動了胎氣該怎么辦？”玉香思前想后，還是覺得不妥，“安和郡主在咱們宮里，也已經(jīng)是后宮皆知的事，奴婢瞧著郡主的樣子，見了皇后娘娘是必定又要……”
孫太后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什么時候也這么多嘴了？”她輕輕嘆了口氣，放松了身子靠在軟塌上，滿臉疲憊道，“美麟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叫人去看著她，等皇后來了，就讓她到哀家這兒來……”
玉香還想說什么，見孫太后已經(jīng)閉了目不再理她，只好躬身退出了仁壽宮，才出宮門，便見允賢扶著如香的手慢慢往仁壽宮走來，忙迎了上去：“奴婢向皇后娘娘請安?！?p> 玉香是她在這宮里第一個認(rèn)識的宮女，也一向幫著她，允賢見了她自然是要比常人親近些，忙伸手扶起她，笑道：“太后在里面嗎？”
玉香點點頭，道：“太后娘娘正在里頭小憩……”她頓了頓，又低聲道，“娘娘，您別怪奴婢多嘴，這安和郡主可不是什么善茬，從下午回來，奴婢就見她折騰了一下午，這才剛剛睡過去……”她皺了皺眉，略有些憂心道，“太后的決定奴婢不能過問，但娘娘您進(jìn)去，可得小心些……”她說完，將允賢領(lǐng)到宮門口，跟在她身后，低聲道，“太后就在里頭，娘娘請進(jìn)吧?！?p> 允賢進(jìn)了仁壽宮，只見孫太后斜倚在軟塌上，半瞇著眼，神情很是疲憊。似是感覺到她走近，孫太后慢慢睜開眼，看了允賢一眼，一只手撐著額頭，懶洋洋道：“皇后，你是不是很奇怪，哀家這個時候前后腳地把你叫來，能是為了什么事？”
允賢微微低著頭沒有說話，孫太后盯著她看了片刻，嘆了口氣，輕輕一伸手，如香便扶著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允賢跟前，淡淡道：“哀家已經(jīng)老了，活不了多少時日了……你和皇上正當(dāng)盛年，今后的日子還很多。有些話，哀家說了，你不愛聽，但哀家還是要說?！?p> 孫太后站在允賢身邊，側(cè)目看著她，平淡道：“任憑你如何巴不得忘卻前塵，你與郕王的夫妻情分也是實實在在磨滅不掉的。美麟雖有罪，終究也是郕王在這世上唯一的遺孀，汪家又被滅了族，哀家的心思……想必你也很清楚?！?p> 允賢聞言，靜靜抿唇道：“允賢可以向太后保證，不會向皇上透露這件事?！?p> 孫太后卻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皺眉道：“然而，哀家左思右想，卻變了主意！”她忽而斂眉，眼神清冷地望著允賢道，“皇上如今在這宮中耳目通天，要想瞞著他可不容易！你不說，也會有人告訴他。哀家若想保住美麟，斷了皇帝要?dú)⑺哪铑^，就必須讓皇帝相信，美麟已經(jīng)死了！”
“所以，哀家希望皇后能替哀家演一出戲……”
允賢眼神一閃，怔怔道：“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我讓安和郡主假死……？”她皺著眉看了太后半晌，忽然撇過頭，沉聲道，“不可能?！彼币曋鴮O太后，眼神安靜而堅決，“我與汪美麟有深仇舊怨在先，太后與她有親緣關(guān)系，允賢卻沒有。救她雖是醫(yī)者仁心，我卻絕不會做出去幫身家仇人這種是非不分，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孫太后緊緊握著允賢的手腕，緊繃的臉龐帶著淡淡寒氣：“皇后，你應(yīng)該知道，美麟出了宮，受益的可不單單是哀家！你如今身懷龍?zhí)?，這宮里宮外有多少人想害你，拉你下馬，你不會不清楚吧？”
她慢慢向前走了兩步，背向允賢道：“若不是哀家暗中替你擋過幾劫，你以為，你能這么輕松就查出朝鮮國的陰謀來，還好好地活到現(xiàn)在？”
允賢霍然轉(zhuǎn)身望向?qū)O太后，臉色漸沉：“太后說的是……劉妃的死……？”
孫太后冷哼一聲，緩緩轉(zhuǎn)身看向允賢，嘲諷道：“你以為這宮里的人都傻嗎？放著一個獨(dú)占皇帝寵愛的皇后不害，卻要去害一個無子嗣的側(cè)妃？”她的目光慢慢放遠(yuǎn)，輕聲冷笑道，“權(quán)麗妃在宮中不受寵，朝鮮國又憑什么依附于我大明？她雖無心害你，卻不保不會有人替她動手！你查到的那些草藥，原本是一早就準(zhǔn)備好要下給你的，你可知道？”
“若不是哀家一早摸清了這個消息，才叫人替你擋下，你還能有命活到現(xiàn)在嗎？！”
允賢聞言，身子一顫，微微張了嘴喘息道：“既然娘娘已經(jīng)阻止了朝鮮國，劉妃又為什么還會死？！”
孫太后聽她言辭激動，臉色也并不好看，側(cè)過頭道：“只因那時，汪瑛也正欲利用劉妃來陷害你……哀家雖阻止了汪瑛，卻不知道這計劃被誰聽了去。朝鮮國一計不成，自然再生一計，居然借著汪瑛的東風(fēng)，聯(lián)合他人，利用劉妃給你下了套……哀家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已經(jīng)救不了劉妃了?！彼D(zhuǎn)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允賢，沉聲道，“皇后，你在這宮中的身份地位如何，你應(yīng)該很是清楚，而哀家，無疑是你在這深宮中能夠依靠的憑仗之一！”
她長嘆一口氣，滿懷悲憫道：“說到底，美麟與吳氏，都不過是個可憐人。美麟害的郕王垂危，吳氏又害的郕王吐血而亡，她二人一生的報應(yīng)都已經(jīng)應(yīng)在了郕王身上。這么多年過去，也算是償還了當(dāng)年對你的虧欠！你既然救了他們的命，又何必再計較多救一回？”
允賢的臉色蒼白，只是沉默地望著地面發(fā)呆。她尚且不能從這宮闈泥潭里掙脫出來，眼前所看到的那些陰影，就像九重宮簾，任憑你如何掀開，也只是冰山一角。
她今日能得太后庇護(hù)，或者走運(yùn)躲開了，來日呢？誰又能護(hù)她一輩子？
她怔怔地呆在原地，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握緊了衣角，只覺得遍體生寒，這宮中的人心揣測，當(dāng)真是令人膽寒！
然而沒等到她開口應(yīng)允，卻聽仁壽宮內(nèi)殿里忽然響起一聲尖叫，隨即是一名宮女跌跌撞撞沖出來的哭叫聲：“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郡主她……郡主她……”
孫太后頓時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問什么事，便猛地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來。
玉香忙斥責(zé)那宮女道：“有話好好說，急成這樣做什么？！郡主怎么了？”
那名宮女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道：“奴婢剛剛見郡主睡得正熟，便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居然看見郡主站在殿門口呆呆地望著正殿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好像已經(jīng)站了好久……奴婢趕忙去扶郡主，郡主卻像發(fā)了瘋一樣一把推開奴婢就跑了出去……”
孫太后本就身子虛弱，咳嗽未停，一聽那宮女這樣說，必然知道汪美麟是聽見了她和允賢的對話，臉色頓時陰沉無比，竟一口氣喘不上來，身子一下子坐倒在凳子上！
玉香忙伸手替她拍著胸口，抬頭望著允賢，急道：“皇后娘娘，您快幫太后看看……”
允賢這才恍惚回神，忙伸手去搭孫太后的脈，卻見孫太后沉思片刻，忽然神色一變，一把推開允賢替她把脈的手，把手邊的一只青瓷花瓶重重掃落在地，雙目圓睜，一手指著那名宮女，望著宮外的方向厲聲叫道：“糟了……快！快派人去吳氏的住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