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冷淡
林府。
宴會結(jié)束后。
人來人往，下人們忙著收拾今天的殘局。林夫人佇立在正院，熱鬧狂歡過后，只剩一地的窒息寧靜。
“夫人?！惫芗业皖^弓腰：“人被老爺叫人帶去了?！?p> 林夫人眼皮一動不動，冷得像是碎了冰。
林宅的一條走廊。
低眉順眼的裴盞被一個丫鬟領(lǐng)著朝主屋走，所過之處，腳步輕的沒有任何聲響。
繞過一條走廊，不遠處就是林家老爺獨立的書房。
丫鬟令人去通傳，便側(cè)門而立，偶然一瞥到這位傳聞中的小少爺面容，又立馬閃躲回去。
一路將人領(lǐng)著帶過來，她只覺得這位傳聞中的小少爺安靜得讓人害怕。
不久，門開了。
林勛站在書桌后，面對著看向他，緩緩露出一個略顯凝重的笑：“盞兒?！?p> 這兩個字親昵又陌生，對裴盞而言，更像是暗獄生活里的一個火把，不知道是照亮他的還是來灼燒他的。
裴盞睫毛輕顫，低聲吐出兩個字：“老爺。”
很難得，林勛竟然還能想起他來。
記得上一次他來這兒，是他十歲的時候，那時他進林府十年。
老爺。
裴盞一開始也不是這么喚林勛的。
在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之前，裴盞也是叫林勛“爹”的。
雖然從他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這個人從外面領(lǐng)回來的。
雖然林府沒人看得起他，沒人真心對他，但小時候的裴盞在全是“壞人”的林府，曾經(jīng)也真心仰慕和崇拜過一個人。
這個人在林府位高權(quán)重，掌管一切，只要他交代一句，所有人都會聽他的，所有人也都表面上會對他好。
表面也夠了，反正內(nèi)心不情愿的也不是他，裴盞想。
但不過兩年，十歲之后，林勛漸漸開始不再關(guān)注裴盞，不再關(guān)心，不再施以特殊的寵溺對待。
就像丟棄了一個玩具，丟了就丟了，不再過問。
“老爺？你怎么這么叫我……”林勛極為驚詫，他還停留在當(dāng)初他叫爹的那段時光。
不過驚訝片刻，有什么東西沖進林勛腦子里，讓他一時之間陷入復(fù)雜的情緒之中，也并沒有讓裴盞更換稱呼。
～
次日，周自柔和裴盞約的時間是晚飯后。
正值夏季，天黑得晚，用了晚膳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裴盞牽著馬繩不說話，自見面起便神情冷淡，周自柔搭話，他也是惜字如金，妥妥貼貼地回答。
她騎在馬背上被他遛了一圈。
“裴盞，林夫人可有找你麻煩？”
裴盞低潤的嗓音道：“未曾。”
周自柔：“哦……”
今天日頭不大，天也較比往日陰翳些，裴盞拽著馬繩在一側(cè)，周自柔的視角下，只能看見他的后腦勺。
突然找不到話說。
于是就這樣又遛了一圈。
“裴盞，你吃的穿的都還夠嗎？不夠我讓連枝給你送，或者我給你送?！?p> 裴盞客氣地說：“周小姐送的東西都充裕，不曾短缺?！?p> 第三圈，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周自柔裸露出來的皮膚被郊野的蚊蟲咬出幾口大包。
“天暗了，”裴盞半掀眼皮，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看她，眼睛里的情緒淡淡的，“明日再繼續(xù)吧?！?p> 周自柔一愣：“噢……好?！?p> 回了周府，連枝打來水，見小姐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怕水涼了，忍不住打斷她道：“小姐，洗漱吧。”
“小姐白天教了小少爺畫畫，晚上還去學(xué)騎馬，今天肯定累壞了。”
木桶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水凌波，像要把人吸進去。
沒想到周自柔垂著的腦袋猛地抬起來，嚇了連枝一跳，周自柔面色憋悶，系統(tǒng)剛剛告訴她裴盞的好感度。
百分之五。
“我以為我救了他，又經(jīng)歷半個月的相處時間，至少怎么也得漲到百分十的?！迸磭\嘰的聲音藏著一絲委屈，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終究是我太貪心了?！?p> 連枝：“小姐說的是裴公子？”
“是呀?！敝茏匀崤吭谧雷由?，瞥她：“不然還能有誰嘛，他也實在太冷淡了?！?p> 連枝回想起今日的情景，猶豫道：“裴公子今日著實是有些冷淡，和前幾日我們一起去他院子里時的態(tài)度不太一樣。”
“是吧是吧，”周自柔仰著臉，亮晶晶的水眸：“你也感受到了。”
周自柔細細地分析道：“雖然那一段時間他也挺冷淡的，但不像今天，總有一種生人勿進的疏離和排斥，很明顯?！?p> “哎——”周自柔長嘆一口氣。
早知道就不讓他教自己騎馬了，是因為她強迫他惹他厭煩了吧？
連枝欲言又止地點了個頭，其實她有一件事瞞著周自柔，一直忘了說。
“小姐，是不是因為，你和林公子在一起的時候被裴公子看見了，所以才……”
周自柔驚駭：“你說昨天？”
如果是因為昨天，裴盞看見她和林藕羽在一起，那一切有了些許合理的解釋了。
林藕羽和裴盞不對盤，如果裴盞以為她是林藕羽那邊的，敵人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敵人，他沒理由不疏遠她。
“他具體都看見了什么？”
“那個時候，正是小姐跟著林公子到林府正院入口。”連枝謹慎地回：“奴婢當(dāng)時站的遠，不知道小姐和林公子具體說了什么，但是后來裴公子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見林公子和小姐相談甚歡?！?p> 周自柔的神色越聽越復(fù)雜。
～
夜幕低垂，林府的偏院里，有一個丫鬟悄咪咪地裹了東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偏院的門。
四壁無窗的屋子內(nèi)漆黑一片，床上也沒人，丫鬟心中恐懼，一轉(zhuǎn)頭，脖子上多了一個冰涼的硬物。
“小少爺。”
裴盞展笑：“是你呀。”
他松開，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刀柄上摩挲，丫鬟驚魂未定。
是她太久沒來，小少爺多了防備？還是小少爺已經(jīng)不信任她們小姐了。
放下東西，丫鬟傳話：“小姐交代奴婢說，昨天的事多謝小少爺，這里是些食物和日常用品。”
“因為林夫人那邊盯得緊，白天小少爺又被老爺叫去了，所以只能在這個時間來，叨擾您了?！?p> 裴盞沒說話，他恍惚地看了那包裹片刻，不知道是不是丫鬟的錯覺，總覺得小少爺在出神。
“不用了。”裴盞開口，“你拿回去吧?！?p> 周自柔叫人送來的那些個東西還多著。
“小少爺別怪奴婢多嘴，”丫鬟沒忍住道：“如今您在林府的形勢您也知道，別太顧面子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顧面子？
裴盞瞇了瞇眼，覺得這話有些好笑，不知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