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日宴
作為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姐姐，長公主府修建的格外氣派。
穿廊過道，亭臺樓閣，丹垣綠樹，翳映陰森。草木交錯，濃淡雜間，別有情致，一派濃濃的天家華貴氣象。
下了馬車又換了軟轎，沈老太太她們才到了宴會的院內(nèi)。
偌大的院內(nèi)此時已來了不少人，沈老太太雖久不在京中，但對各種女眷的情況卻是了如指掌。再加上她輩分高，大多是旁人主動上前與她打招呼客套，她只管笑著客套便是。
這春日宴上來的除了各家夫人小姐，還有京中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
大梁是個年輕的朝代，萬象更新，就連民風(fēng)也格外開放，少男少女們在這種宴會上投壺對詩、作畫彈琴，并不拘謹(jǐn)。
沈老太太帶著四位姿容各異的姑娘一出現(xiàn)，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許久未見，老夫人你還是這般康健精神?！蔽浒埠罘蛉诵χ蚶咸?，視線卻是時不時往阿措身上飄去，猶疑片刻道，“其余三位姑娘我先前在別的宴上倒是見過幾回，只這位瞧著面生，不知這是？”
沈老太太輕笑著，“這位是我家四姑娘阿措，從小跟我養(yǎng)在姑蘇，半年前才回到京中。前不久剛病了一場，所以也沒出過門?！闭f著，她輕輕捏了捏阿措的小手。
阿措這段時間沒少跟著李嬤嬤補禮儀，這會子也規(guī)規(guī)矩矩朝著武安侯夫人福了福身子，“阿措拜見夫人。”
武安侯夫人笑盈盈道，“好孩子莫要多禮?！?p>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驚艷的同時也不由得驚訝，不是說沈家四姑娘是個傻子嗎？
可眼下瞧著，非但不傻，還漂亮的過分。
“看來還是江南的風(fēng)水養(yǎng)人，瞧四姑娘這皮膚嫩的跟水豆腐似的。”武安侯夫人夸道。
阿措聽到夸獎，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多謝夫人夸獎，夫人也很漂亮呀，端麗大方像牡丹花?！?p> 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贊美，武安侯夫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阿措夸人的表情格外真誠，真誠到讓人無法抗拒。
“四姑娘真會說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蔽浒埠罘蛉诵﹂_了花，心中對這位四姑娘的喜歡又添了好幾分。
眼見著武安侯夫人笑的這般開心，其余幾位夫人也湊上前來。
阿措并不懂什么交際技巧，她只知道別人夸她的時候，她就同樣贊美回去。
她年紀(jì)尚小，模樣又好，活潑伶俐小嘴又甜，就足夠讓人喜歡。至于規(guī)矩，沒有誰天生下來就愛這些條條框框的規(guī)矩。
被冷落的另外三位沈家姑娘看著莫名受歡迎的阿措，臉都黑了。
這些夫人怎么想的？
竟然對個傻子這么熱情？
與此同時，不遠(yuǎn)處的莞香亭。
也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說了句“那是誰家的娘子，模樣長得真好?！?，本來在嬉戲的少年郎們聽到這話，都下意識的四處尋看。
當(dāng)看到被長輩們圍著的紅裙少女時，少年公子們也都怔了怔。
從古至今，看臉是不變的定理。
郎君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少女們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位姿容出眾的少女。
一時間，年輕男女心中產(chǎn)生了同一個疑問，她是誰？
當(dāng)?shù)弥巧蚣宜墓媚飼r，人群中像是煮沸了的水一般議論起來。
“沈四姑娘？沈家那個傻姑娘？”
“不會吧，長這么漂亮怎么會是個傻子?。俊?p> “就是就是，我看她那樣子，好像并不傻??？你們瞧，不是跟那些夫人聊得挺好的么。”
“光看容貌的話，這沈四姑娘比楚大姑娘還要勝出不少啊……”
宴會中最奪目的少女原本該屬丞相家的嫡長女楚纖纖，她一直有才女的美稱，又生的清新脫俗，所以一直備受歡迎。
如今見眾人都去瞧那沈四姑娘，楚纖纖心頭劃過一絲不悅，面上卻不顯。
眼見著越來越多人拿自己與那沈四姑娘作比較，她眸子沉了幾分，稍整情緒，提著步子朝著沈家其他三位姑娘走去。
對于楚纖纖主動搭話，沈思婉她們又驚又喜，平日里她們可是削尖了腦袋想進入楚纖纖的小團體！
“那位是你們家的四姑娘？長得可真好?！背w纖輕聲夸道。
沈思婉立馬接話道，伸手指了指腦袋，“這里不靈光，長得再漂亮也不是白搭，有頭有臉的人家哪會娶個傻子當(dāng)媳婦？”
這話一出，一眾少女都笑了起來。
楚纖纖倒是沒怎么笑，只一副溫柔如水的模樣道，“你去將她叫來與我們一起玩吧？”
眾位夫人互相應(yīng)酬寒暄起來，阿措聽著沈老太太的吩咐，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吃糕點。
沒有同齡人主動找她玩，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坐著，瞧著有點可憐。
聽到楚纖纖想讓阿措一起過來，二姑娘沈月齡冷淡道，“楚大姑娘真是好心，不過我們這位四妹妹半點規(guī)矩不懂，還是讓她自個待著吧。”
沈思婉也附和道，“是啊，叫她來也是掃興。”
她們都不愿意去搭理阿措，只想干晾著她。
還是大姑娘沈如玉瞥過楚纖纖的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輕笑道，“四妹妹第一次來這種宴會，咱們當(dāng)姐姐的理應(yīng)帶著她熟悉熟悉才是?！?p> 說著，她就去找阿措。
阿措本來吃糕點吃得好好的，見到這位不太熟悉的大姐姐過來邀她玩，倒也沒拒絕。
沈如玉帶著她到了那一群貴女身旁，互相介紹了一番。
阿措只客氣的點頭算作打招呼，并不多言。
楚纖纖笑著對她道，“早就聽聞沈家有個四姑娘，如今瞧著，真是百聞不如一見?！?p> 阿措眨了眨眼睛，打量著面前這個衣著華麗的少女，雖然她是笑臉盈盈的，但阿措敏銳的感覺都她并不喜歡自己。
楚纖纖見阿措只盯著自己不說話，面上閃過一抹不自在，轉(zhuǎn)瞬又道，“頭一回見你出來，也不知道你平日里喜歡玩什么，斗草，雙陸，圍棋，投壺，這些你玩得怎樣？”
這些都是啥啥啥？阿措誠實道，“我都沒玩過?！?p>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那群貴女們發(fā)出一陣竊竊嘲笑聲來。
“連這些都不會，是姑蘇沒有么？”
“這些玩樂的她都不會，琴棋書畫怕是更不會了吧？喂，沈四姑娘，你不會連字都不認(rèn)識幾個吧？”
阿措倒是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她們愛說就說，自己又不會掉塊肉，她只是有點懊惱，早知道這些人這么無聊，她就該坐著吃糕點賞花，不過來了。
眼見著阿措要走，大姑娘沈如玉立刻挽住她，“四妹妹別走呀，不會玩就不會玩，你看著我們玩也是一樣的。”說著，她又動了動眉毛，“你瞧，那么多公子哥都在瞧你呢，你要現(xiàn)在走了，豈不是顯得你氣量小了？”
阿措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莞香亭，看到那些錦衣華服的男子們，面無表情的“噢”了一聲，又道，“你松開我?！?p> 沈如玉一怔，尷尬的松開了手。
“大姐姐，她就是個不識抬舉的，你一開始就不該叫她過來。”沈思婉冷哼了一句，“丟人現(xiàn)眼?！?p> 阿措看向沈思婉，“怎么哪哪都有你，你不說話會噎死么?！?p> 沈思婉被她這樣一嗆，臉都漲紅了，“沈丹若，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阿措不甩她，抬步就走，可沈思婉被下了面子，哪肯就這樣放過她。
“你別走?！彼话丫咀“⒋氲氖滞?，“我說錯了么，你這個不會那個不會，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非得出來丟人。哼，打扮的再漂亮又怎樣，就你這樣的，準(zhǔn)備當(dāng)一輩子老姑娘吧，哪戶好人家會要你？”
阿措緩緩抬頭看她，淡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嫁不到好人家，我比你丑嗎？我身份比你低嗎？我若嫁不到好人家，你豈不是比我更差？”
“你，你……”沈思婉語塞，她怎么突然變得這樣牙尖嘴利。
阿措用力的甩開沈思婉的手，“我要嫁，就要嫁給這世間上最厲害最了不起的男人，總之，定是勝過你的。”
“你不要臉，一個姑娘家家張口閉口說起男人來。”沈思婉冷笑道，“還敢大言不慚說要嫁給世間最厲害最了不起的男人，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這副蠢樣?！?p> 楚纖纖見她們姐妹倆狗咬狗，心中發(fā)笑。
眼見著越來越多人往她們這邊瞧，她自然樂得當(dāng)個和事佬。
三言兩語安撫住沈思婉的情緒，楚纖纖又假裝無意的問了一句，“不知在四姑娘心中，誰家郎君當(dāng)?shù)蒙线@世間最厲害、最了不起的名號？”
未出閣的姑娘堂而皇之說出中意男子的名字，實在有失閨譽。在場的貴女們也都是人精，一個個豎起耳朵等著聽阿措上套。
只見阿措眨巴眼睛想了想，然后很干脆的答道，“天上是玉皇大帝，地府是閻王爺，那人間就是皇帝咯?！?p> 本想看笑話的眾人皆是一怔，面上的笑容也都僵住。
這樣答，好像沒毛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世間最厲害的男人，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不過——
這沈四姑娘心可真夠大的，竟然想嫁給皇帝？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dāng)今圣上雖然英武不凡，卻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但凡有半點不順?biāo)囊?，咔嚓就是刀起頭落。
大梁朝建立五年以來，死在這位開國皇帝手下的人，白骨累累，不計其數(shù)?；蛟S是他殺孽太重，所以年近二十五歲，至今膝下無一子嗣。為了這事，朝野內(nèi)外議論紛紛，大都是憂心大梁朝的江山后繼無人，一代而亡。
見阿措提到了帝王，貴女們都不敢再繼續(xù)議論，就連楚纖纖表情也嚴(yán)肅起來，不動聲色的離開了。
沈思婉嘟囔了一句“蠢貨”，也離得阿措遠(yuǎn)遠(yuǎn)的。
總算得到清靜的阿措：哇，皇帝真的好厲害啊，一提到他大家都變得安靜乖巧起來了！
與此同時，高處的一方?jīng)鐾ど稀?p> 管事嬤嬤將貴女們的話如實稟告了一番。
“那沈四姑娘倒是個有趣的?！泵廊碎缴系挠喝菖藡尚α艘宦暎局t蔻丹的纖纖玉指把玩著一串玉琉璃手釧。
“她模樣長得好，奪了其他人的風(fēng)頭，難免被針對?！惫苁聥邒叩暤馈?p> “這般年紀(jì)的女孩子，最是愛俏愛攀比，隨她們?nèi)グ??！迸擞謫枺安贿^我倒是有些好奇，這沈四姑娘長得是多漂亮，就連丞相家那位才女都坐不住了?！?p> 管事嬤嬤伸著脖子朝下看了看，“殿下您看，那四姑娘正坐那吃果子呢?！?p> 錦華長公主朝下盈盈看去，當(dāng)看到廊下乖巧坐著的小姑娘，鳳眸不由得一亮，“的確不錯。”
沉吟片刻，她將手中那串玉琉璃手釧遞給管事嬤嬤，“沈四姑娘眼光好，這個就賞給她吧?！?p> “是?！惫苁聥邒咭徽?，雖不明白長公主這話的意思，也不免感嘆這沈四姑娘運氣真好，竟得了長公主的賞賜。
長公主慵懶的躺回去，沒多久，一個面容冷酷的黑衣侍衛(wèi)快步湊上前來，俯身低語幾句。
長公主登得坐直了身子，訝然道，“他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