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樓里經(jīng)過了短暫的沉默后已經(jīng)沸騰了。
脫胎于《岳陽樓記》的《潯陽樓記》,在備受關注之下,當之無愧地成為文會之魁。雖然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此時這個理論不成立。
一些已經(jīng)寫完文章的,默默地藏了起來,或者從別人手里要了回來。還沒寫完的,把紙揉成團,或者撕掉了。
謝彥寶意猶未盡地看著他做的“筆錄”,越看越是沉醉,感慨萬千地說道:“此生再難寫出這樣的字了?!彪S即他醒悟過來,欽使還在身旁,而且這文章竟是出自武將之手,從此天下文人怕是要低下頭顱三分了。
“先生,請受晚生一拜。此文深邃,志向高潔,非仁人不可匹,謝某驚為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還請先生諒解。”
謝彥寶七分實三分虛的表述與馬屁,把登陸震驚了:這篇文章有這么好?莫非是謝刺史臉皮太厚,借此機會要來巴結(jié)?
樊若水很快也出現(xiàn)了:“原來欽使大人才華橫溢、文武雙全,難怪方才渾然無懼。有此一文,大人之名必將名流千古,為后人景仰。方才是叔清孟浪了,關公面前耍大刀,見笑見笑。”
三人成虎,登陸應付一陣后,一股從頭到腳的熱浪侵遍全身,他看向甄風的眼神都不對了,好在甄風特別淡然,一笑之后提醒他:“又有人來找你了。”
不過很快潯陽樓里出現(xiàn)了一種聲音:登陸作弊,一定是提前找人寫的,否則他沒有在春夏秋三季來過此處,此前文聲籍籍無名,怎會寫得如此動人?
有了第一個質(zhì)疑聲,就會有第二個,越來越多的人醒悟過來,剛才并未看到登陸現(xiàn)場作文,莫非就是為了作弊?
就連登陸自己都想承認那篇文章不是自己所作,可是騎虎難下了。
落日余暉之中的潯陽樓,充滿了異樣光芒。光明與陰暗交替著,灰暗籠罩了這座酒樓。
正當人群不受控時,樓下傳來爭執(zhí)聲,有人想闖進樓來,被守在大門的江州府差役攔住并帶了上來。
口口聲聲說是欽使隨從,被登陸驗證確實如此,此人乃是江臨仙。江臨仙擺脫了差役糾纏后,附在甄風耳邊說了幾句話。
甄風點點頭,看到江臨仙的到來,忽然有了主意,便示意被剽竊文章惹得頭大的登陸:“交給我了。”
“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在謝彥寶和官府差役協(xié)助下,酒樓里安靜了下來。
“登將軍秉性高潔,不屑回應那些質(zhì)疑,便由我替他問一句,敢問當今天下,有誰能寫出這樣氣勢恢宏、憂國憂民的文章?只要你敢說,我們就敢接。”
甄風霸氣地看著眾人,繼續(xù)道:“昔年王子安登滕王閣作《滕王閣序》并詩,方才登將軍乃是登潯陽樓作《潯陽樓記》并詞,本來詞作不欲公布,只是私下令我等幫他記錄,也為諸位留個臉面,既然有此質(zhì)疑,現(xiàn)在便一并公開?!?p> 謝彥寶一聽,連忙跑到案前,拿起筆來隨時要記錄。只聽甄風念道:“詞曰: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甄風念完,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有沒有人還要質(zhì)疑這首詞也是剽竊或請人作的?沒有的話我們就走了。”
沒有人敢說話了。這首詞與當下流行的詞風完全另類。氣勢雄渾,慷慨悲壯,聽之便覺韻味無窮、蕩氣回腸。寫盡了歷史興衰、人生浮沉,卻又營造了淡泊寧靜的意境與深邃的哲理。
這份豪邁,如同文章中的氣勢,出自一位將軍之手也比出自這些花間詞人之手更為可信。登陸,從此成為唐國冉冉升起的一顆文豪新星。
登陸帶著人走了,潯陽文會仿佛一下子從高潮跌落到低谷,沒有人再愿意寫了,都在討論或者評價一文一詞。
潯陽樓四樓的屏風前,樊若水站在那里,有些無奈地等候。只聽里面女子淡淡地說道:“不管是正還是反,追隨還是質(zhì)疑,竟然都沒能讓登陸身敗名裂,又讓他過了一關。此人他日必成勁敵?!?p> 過了一會兒,里面又傳來輕輕的吟唱:“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夜幕低垂,潯陽樓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已經(jīng)離去的樊若水又回來了。
樊若水神色慌張,四處張望一番,見沒有外人,才用力咽了口唾沫,道:“貴人,出事了?!?p> “樊推官莫急,慢慢道來?!?p> “貴人,下官不能不急啊!下官費了半月余在城北江上設置的水位監(jiān)測度量衡,水面浮標,還有測量江水流速、水文圖的物件,垂釣掩飾的小船,全部被毀了或者不見了。下官上午還檢查沒問題,僅僅一個文會,便毀于一旦。一定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既然你懷疑是有人故意毀壞,可為何不直接把你抓起來?說明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或許只是有人在暗示甚么罷了。且莫慌張。”
樊若水想起文會上欽使登陸隨從的那個俊美男子無意中問他是不是常在江邊釣魚,心有余悸地說:“貴人,你說會不會是登陸這班人?他們進城之前一直沒出過問題,就連奉化軍也不曾看出端倪,可他們一來就出了這樣的事?!?p> 屏風后的女子沉吟不語,透過屏風可以聽到咬牙切齒聲,可以看到燭光處有個東西燃燒起來。
“江州是唐國北部重鎮(zhèn),你想要找到突破口無可厚非。只是現(xiàn)在既然有暴露的可能,不管是暗示你,還是警告你,都暫且放下。無論如何,江寧才是核心?!?p> 女子的聲音緩了緩:“方才我收到清涼寺小長老的請?zhí)?。他正在前往廬山東林寺路上,再過十一天便是阿彌陀佛圣誕之日,后日就有一場弘法大會,小長老也邀請了欽使團前去。既然如此,我乃一介女子便不去湊熱鬧了,欽使團之事便告一段落,江寧之事才是最重要的?!?p> 樊若水聽明白了,剛接到一天的任務終止了,不管是敵人太強還是策略有變,已經(jīng)不用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