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愣頭青

　　甄風(fēng)只能拋開過程，以縱橫論硬著頭皮分析道：“老先生，這只是學(xué)生臆測。其一是宋軍謀略更勝，以趙氏之謀略，早先就派大將在潭州之地布局，未雨綢繆，可見其志在必得，宋軍軍威正盛，養(yǎng)兵蓄銳多年后集中兵力，料想為了雷霆一擊。

　　其二是將領(lǐng)差距，宋軍派出的是潘美、尹崇珂、王繼勛為將，都是百戰(zhàn)之將，而漢國偏安一隅，軍將多因讒言被害或閑置，近年來并未秣兵歷馬，兩軍懸殊過大。

　　其三是漢國自毀長城，漢國或有天時，有地利，卻無人和，劉鋹此人，荒淫無度，統(tǒng)治昏庸，閹宦女侍當(dāng)權(quán)，臣屬必自宮才可進(jìn)用，致使國家國力大衰，朝政糜爛不堪，民不聊生，此等自毀長城之舉，豈有一回合之?dāng)常?p>　　宋漢相爭，不也正和眼前這副楹聯(lián)有所印證，有志者是宋國，苦心人也是宋國，有破釜沉舟之心、臥薪嘗膽之志的還是宋國，漢國再有天時地利，有百二秦關(guān)之利嗎？”

　　三人不可思議地看著甄風(fēng)，徐游笑道：“小子，你這言論直指漢國君主，若是傳出去可是對漢唐兩國邦交有礙呀?！?p>　　“哈哈，學(xué)生相信諸位先生品行高潔，一來不怕傳出去，二來漢主囚禁我唐國使者，正該當(dāng)面呵斥。”

　　這話一出，陳喬臉上就有點不自主地泛紅，給事中龔慎儀此前帶著唐國已向宋臣服并勸說劉鋹臣服于宋的國書前往漢國，引得漢主劉鋹大怒，將龔慎儀囚禁。劉鋹暴跳如雷，并回信大罵李煜，李煜都不敢看信，把自己的勸降信底稿和劉鋹的回信一并送給趙匡胤。宋朝以此為由出兵。唐國于此事其實甚是無奈和無顏。

　　徐游哈哈一笑，打了個圓場：“看來老夫已經(jīng)不復(fù)年輕，還是小子你有血性，好樣的，若是陛下遣人去呵斥，你倒是個不錯的人選?！?p>　　甄風(fēng)一聽，怎么把自己推進(jìn)坑了，眼前這些人都是有話語權(quán)的。他只好說道：“假如陛下敢下此決定，學(xué)生雖然一介商賈，但是愿意風(fēng)光一回，就算客死他鄉(xiāng)，也好名垂青史。只是就怕等陛下做了決定，學(xué)生人還沒走到漢國都城，這漢國已經(jīng)改弦更張了……”

　　甄風(fēng)越說越大膽，在三個人眼里就是個愣頭青，不管是大言不慚，還是紙上談兵，都太過激進(jìn)和無禮，再談下去他們都要脫不了干系，誰知道是否隔墻有耳呢？于是三人匆匆結(jié)束閑聊話題，以酒量不佳為由告辭離去。當(dāng)然，他們走的時候一人還帶著一團有些干裂的泥土，叫花雞自然要拿。

　　送別之后，甄風(fēng)隱隱有些不安。雖然他們沒有表明身份，但是如此直白地評論朝政，放在權(quán)謀或?qū)m斗劇里，估計自己活不過一集。

　　回到酒樓，酒樓早就冷冷清清了，沒有顧客，甄風(fēng)只說了一句“打烊吧”就進(jìn)門了。

　　甄棒掙脫了他母親的束縛，第一個跑過來噼里啪啦地問道：“大哥，今天大家為甚么那么想喝酒，還都喝醉了？剛才他們都想進(jìn)店里來喝酒，為甚么要說沒有酒了，我明明看到后院還有呀，為甚么有錢不掙呢？廚房里做的菜我以前怎么從來沒見過？為甚么咱們的墻上對聯(lián)都缺了一半？你怎么對剛才三位老先生那么客氣，又是陪同，又是吃喝，臨走了還送東西？”

　　甄棒明顯是憋太久了，一股腦全把疑惑都倒出來，而且他每說一句話，展堂就在一邊如同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最后憋不住附和道：“對，對，風(fēng)哥兒，這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在做夢？”

　　大娘子過來拉住甄棒，溫柔地說道：“棒哥兒，你大哥今天忙了一天，有什么事情都慢慢來，把他累壞了可怎生是好？”

　　“娘，可是孩兒真的都看不懂??！今天莫名其妙出了十壇酒，就掙了十貫錢，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說甚么瘋話，也不怕被人笑話?！?p>　　甄風(fēng)瞧著大伙兒，雖然嬸娘和弟弟妹妹們有的沒說話，眼睛里的困惑和疑慮并不比甄棒少。整個甄家加上仆從伙計近百口人，真正對自己好的估計除了遠(yuǎn)行的二叔，就眼前這六個了，全是被甄家所遺忘或拋棄的可憐人，該有點尊嚴(yán)地生存了。

　　本來甄風(fēng)認(rèn)為那些記憶都是真實存在，可是今天和三位老者的談話，讓自己些微地懷疑那些記憶是不是一場夢，一場真實到自己都相信的夢，可是美酒佳肴、千古絕對，這些都不曾讓人失望，本以為是幾顆石頭扔進(jìn)了河流，能夠激起一片水花就算功德圓滿，沒想到變成了幾顆炸藥扔進(jìn)了魚塘，炸出了一堆魚蝦。

　　“我們都餓了半天了，先吃飯，然后我跟大家解釋?！闭顼L(fēng)讓所有人圍成一桌，展堂身份低微，不敢和內(nèi)眷一起上桌，被大娘子命令一起。桌上是下午提前準(zhǔn)備的四種菜肴，又熱了熱，只有展堂面前有一盅“醉生夢死”。安排好了，甄風(fēng)給大家布菜，每個人本來就經(jīng)常半飽，還遇到了如此香氣四溢的美食，個個如餓虎撲食一般，兩個嬸娘本來想要的矜持都被美食擊破了，更不用說其他人。

　　甄風(fēng)不能用剛才和三位老者的解釋，那些很高大上，也很飄，眼前的親人不一定聽得懂。他得用最簡單的語言讓他們明白：“其實很簡單，大家現(xiàn)在吃的喝的美酒佳肴，都是跟整個江寧城其他酒樓青樓與眾不同的，酒足夠烈才有勁，菜食色香味俱全才吸引人，這樣客人就會覺得新鮮、喜歡、留戀。這是我們的差異化優(yōu)勢，也是酒樓發(fā)展之本。但是光有這些還不行，我們得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賣給對的人，賣給能付得起高價的人。只有把美酒佳肴賣上高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掙到我們該掙的錢，才能對得起美酒佳肴的稀缺性。

　　以前我們都認(rèn)為酒樓開在這里是失敗的，其實是沒有找到契合點，這里最大的好處確實就是有錢人多，客流量大。我們以前沒有金剛鉆，還想攬瓷器活，這附近隨便一家青樓都可以把我們拍死?，F(xiàn)在我們有了金剛鉆了，那就不怕他們了，可以截流一些好酒好食好文的人。他們里面很多官宦富豪，也會幫我們把口碑傳到這類人耳朵里，所以要讓他們覺得物以稀為貴，美酒每天就那么些，想喝就得來搶。這樣他們花起錢來就無所謂了，能搶到能喝到，說不定就變成了他們炫耀的資本了。”

　　每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自主地點頭，甄風(fēng)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解釋失敗了，距離他們的認(rèn)知還是太遠(yuǎn)了。

　　妹妹甄靈怯生生地問道：“大哥，如果有人把我們這些學(xué)去了，那我們不就又甚么都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