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碗不過河

　　“展叔，過來幫個忙。拿著這個墨條和硯臺，給張先生磨墨，一定要夠濃?！?p>　　展堂臉上微微一黑，嘴角略微抽了抽，無奈地當(dāng)一回書童。只見算命先生拿著小字條，在甄風(fēng)的指引下，踩著凳子或梯子，拿著毛筆在晾干的楹聯(lián)漆上寫字。

　　老先生提筆寫了什么，展堂不知道，他不識字，只認(rèn)出了上樓梯的位置，樓梯口有數(shù)字“八”、“三”、“二”之類數(shù)字，這是他跟著甄劍偶然學(xué)了幾個的。

　　但是他非常奇怪，又有點惱怒，為何每個地方只寫了一半，剩下一半空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楹聯(lián)不都是有上下兩聯(lián)嗎，為什么老先生光寫上聯(lián)？太沒文化了，敢情算命先生就這點水平，原來就是個凡夫俗子，裝什么大尾巴狼讀書人？

　　算命先生把屋內(nèi)都寫完了一半，放下筆之后，他就站在自己寫的一半楹聯(lián)前苦苦思索，一會兒沉吟，一會兒踱步，一會兒瞧著桌面，過了好半晌，給他的潤筆之資也顧不上，甄風(fēng)走了，展堂也走了，他都沒發(fā)覺。

　　就連一直被閑置的三樓樓梯口也寫了一半，還被安排把三樓打掃出來當(dāng)宴會廳。其他人今天的任務(wù)就是大掃除。

　　展堂剛跟著甄風(fēng)下樓，匠人就把新的匾額和大門楹聯(lián)送來，只不過上面還披著紅布。展堂心想，新媳婦進(jìn)門也沒這么遮遮掩掩，風(fēng)哥兒到底在干甚么？

　　讓他更加疑惑的是，這個白天他要監(jiān)督著，在酒樓外面搭起一座臺子。臺子不高，正好沖著進(jìn)入秦淮河青樓的路，只要眼神正常的都不會看不著。臺子搭好后，已經(jīng)是午后，臺子上只有一張結(jié)實的長桌，是由多張方桌拼湊而成，臺子正后方豎起粗壯的旗桿高兩丈余，上面卷著一張布帛。

　　臨近酉時，天色仍然大亮，路上的車馬行人突然之間憑空冒了出來，似乎都約好了似的。三三兩兩，行色逍遙，無一不是鮮衣怒馬、光鮮亮麗。

　　這時候的臺子長桌上每三只空碗為一組，并排了十組，旁邊有一壇酒和一摞空碗，桌子下還有幾壇酒。長桌前立起了一張告示牌，旗桿上的布帛也被放了下來。這一切準(zhǔn)備仿佛也是一瞬間完成。

　　“呵，好大的口氣！三碗不過河？”一個騎在馬上的年輕紈绔公子哥看著酒樓旗幟不屑地說。

　　馬車旁步行的書童打扮的人昂著頭，嘴角一撇道：“少爺，你看看那告示，三碗酒，要一貫錢，怎么不去搶？”

　　另一個從馬車?yán)锾匠鲱^的公子哥反問道：“一貫錢而已，很貴嗎？”

　　“公子，您有所不知，平時市面上最好的大酒也就四十八文一斤，差點的小酒只要五六文錢一斤，那三碗酒充其量也就是一斤，這價錢可是翻了二十倍不止。”

　　騎在馬上的公子哥也有相同的疑惑，一聽價格差距，認(rèn)為是遇到了奸商典范，叫囂道：“無恥奸商，看老子不撕了它。”

　　“等等，朱仔，既然人家擺臺唱戲，我們就好好看看，人越多不就越熱鬧。這年頭，這樣的趣事兒可不多了，得好好玩玩。”馬車?yán)锏墓痈鐚ψ约旱臅愿赖溃骸皬堥_，你去大將軍府叫上皇甫公子，此等趣事要是不叫上他，下回見面準(zhǔn)要撕了咱們?！?p>　　馬車邊上的一個書童打扮稱“喏”后就連忙去辦事。馬車?yán)锏墓痈缫呀?jīng)跳出來，細(xì)看了臺子后道：“朱仔，你看人家寫的更有意思了，‘我們賣的不是酒，是刺激！’，嘖嘖，‘三碗不醉者雙倍奉還酒資’，人家這可是拿酒來跟大伙兒賭呀，是挺刺激的。”

　　“哼哼，老子平時喝個十多碗酒一點事兒都沒有，這破酒樓是看不起老子呢？非哥兒，在江寧這地頭上，你就能咽下這口氣？”

　　說話的兩人，朱仔是神衛(wèi)軍都虞候朱令赟的小兒子朱有才；非哥兒是中書舍人、清輝殿學(xué)士、參預(yù)機(jī)密張洎的侄子張非，雖然張洎不是首輔或宰相，而且只是張洎的侄子，但人家張洎在皇帝心目中分量不輕，恩寵無雙。

　　這時候，酒樓臺子前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看熱鬧的有之、不屑的有之、氣憤的有之、懷疑的有之、興奮的也有之，各種各樣的，有些喧鬧起來。臺子上，兩個公子哥忽然看到一個英俊美少年上了臺，敞開嗓門喊道：“各位英雄，今天是我們酒樓重裝開業(yè)的日子，在正式開業(yè)前，我們想要挑戰(zhàn)各位英雄，給諸位帶去點新鮮的刺激。各位都是英雄豪杰、人中翹楚，可是我們平時喝酒多么無趣，綿綿柔柔跟娘們喝水似的，那是英雄好漢做派嗎？不是！所以我們在這里擺下擂臺，三碗不過河，只要你來挑戰(zhàn)，連喝三碗不醉即為勝利，一貫錢乃是彩頭，圖個樂呵，不知道哪位英雄敢上臺一試？”

　　酒樓里的人此刻內(nèi)心已經(jīng)快瘋了，不斷地罵甄風(fēng)傻了、瘋了。他們經(jīng)營酒樓見多了、也聽多了，那些拿喝酒當(dāng)喝水的人，十多碗都不在話下，現(xiàn)在的酒再烈，三碗酒能抵甚么？明擺著拿錢往外倒貼！這是要拿錢砸名聲嗎？

　　朱有才一聽來勁了，小瞧酒中仙的人竟然還能說得頭頭是道，既然如此，老子還就不客氣了，一貫錢雖少，也是白賺了，重要的是用實力砸了這場子。

　　有這種心態(tài)的人真不少。常混跡青樓的，哪個沒有十碗八碗的酒量？這個賭法，比賭坊里的骰子新鮮多了。一貫錢的彩頭是少了，但是圖的就是個刺激。

　　大家還沒涌上臺，臺子上的美少年又朝著臺下眾人作揖道：“諸位，為了證明我們提供的是純正的酒水，不曾摻假下藥做齷齪事兒，在下想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上臺來做個檢驗，可以聞，可以品，每一壇酒都可以查驗，只是千萬別喝醉了。不知哪位可以賜教？”

　　“德高望重”的要求眾望所歸，但是許多紈绔子弟卻不服氣，難道自己家世顯赫不行嗎？這時，人群后面一位身著儒衫略顯飄逸、長相溫文爾雅，但是皺紋已經(jīng)布滿臉上的老先生走上了臺，玩味地說道：“老夫已到天命之年，不知是否能夠替眾人查驗？”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還請賜教?！?p>　　“老夫之名無足掛齒，只是見不得如此玩弄解憂之物，既無高雅意境，又無換盞濃情，實在是下里巴人之行，嘩眾取寵之道?！?p>　　許多紈绔打扮的公子哥都想來砸場子圖樂呵，早就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邊，隨時準(zhǔn)備上臺。其中被朱有才拽著一起的張非看到老先生，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似乎認(rèn)了出來，連忙道：“有老先生查驗作證，無論結(jié)果如何，晚生人等心服口服?！?p>　　一些人聽到這么肯定的話，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幾個人也如此表態(tài)，其他還不屑一顧的公子哥不禁跟著熟人也點頭同意，恨不得有人證明這酒有問題，壓根不是什么“三碗不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