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獄到天堂,有的人需要奮斗一輩子,有的人卻只需幾天的時間。
聶無影屬于后者,現(xiàn)在他就在巴國王宮里過上了神仙般的生活,擺在他面前的是滿桌酒菜,菜是宮廷珍稀菜肴,熊掌鹿茸,江豚河鮮,酒是頂級陳釀透瓶香,四周美艷侍女聽其招呼,男人過上這樣的生活,很難說還有其它的奢求。
但聶無影并未動筷子,他還需要見到那個人,那個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也是一個能征服他并把他帶到這里的人。
沒見到那個人之前,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而在醉鄉(xiāng)樓的那些高價酒飯才是真實的,花了錢,酒菜里才有自由的味道。沒有干活就有如此豐盛的宴席,這不符合自己的習(xí)慣,在聶無影心中,等價交換是最高的原則,這個原則甚至比自己的佩劍更硬。
能征服寶劍的,要么是更堅硬鋒利的寶劍,要么是柔入骨髓的風(fēng)情。他等待的那個人終于出現(xiàn)了,這個人天然帶著這種風(fēng)情,這種風(fēng)情顯然更與眾不同,她的容貌、身份和年齡都具備了將風(fēng)情演繹到極致的條件。論容貌,時間在臉上寫下的故事,總比一副單調(diào)的圖畫有看頭;論身份,高貴的地位總能激起男人更強烈的征服感;論年齡,懂得男人心思的女人,才是最有魅力的女人。
她披著若隱若現(xiàn)的紗衣,略施粉黛,渾身散發(fā)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身如樹干的聶無影也不由微微顫動,更有那溫潤白皙的纖纖玉手,這雙天天把握織機的手,此刻在聶無影的胸膛游走,并吐氣如蘭,極盡誘惑。
如果是一個月前的聶無影,他完全可以無動于衷,就像在迎春院那樣,面對妓院頭牌他可以只抿一口酒就毅然離開,現(xiàn)在的他已沒有了那股力量,一個身心疲憊,自信心完全被摧毀的人,最不能放棄的,也是最渴望的,就是找回自信心的機會,現(xiàn)在這個人給了他這個機會,這個人就是巴國現(xiàn)在名副其實的當家人——王后穆妍。
隨著那雙手的游走,聶無影感覺曾經(jīng)的那個頂級刺客在慢慢回來,當那個頂級刺客完全走近后,就變成了一只黑豹,這只猙獰兇狠的黑豹,撲向了那個女人。
燭光搖曳,芙蓉帳里,聶無影感覺這一切似乎都不真實,握了握拳頭,雖然還是那么有力,挺了挺結(jié)實的胸膛,仍然展示著男性的自豪,再看著旁邊的女人,如羊羔一樣偎依在自己身旁,皮膚白皙,渾身赤裸,秀發(fā)披散,潔白渾圓的大腿夾著他的腰肢,這一幕如論如何也難以和幾天前還是瀕死的囚徒聯(lián)系起來的。
一番激烈的占有之后,聶無影悄悄起床,細細欣賞這奢華宮殿,果然不是凡人所能想象,自己曾經(jīng)的那種揮霍,與這里相比,無異于叫花子的餿飯與龍王爺?shù)膲垩?。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這里居然有一臺織布機,非常普通的織布機,還有織成半截的土布。
“你不應(yīng)該對它感興趣。”穆妍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聶無影的身后,身體幾乎是赤裸的,散發(fā)出成熟女人的魅惑。
“你給了我這輩子最大意外?!甭櫉o影眼神迷茫地看著穆妍說道。
“你是說這臺織機,還是關(guān)于我的簡樸賢淑的傳聞?”穆妍的眉眼流動,盈盈一笑,然后就自顧自地說道:“沒有女人不喜歡奢華,除非她死了或者她的心死了,至于這臺織機,不錯,我偶爾拿它打發(fā)這宮里無聊的時光,但人們對此卻很崇拜,把它說成圣物般的神圣,你說奇不奇怪?”
穆妍摸著聶無影的鼻子,確切地說是殘缺的鼻子,接著說道:“這次可算是你的第二個意外了,第一個意外讓你失去了鼻子,不過我不介意,你失去的只是鼻子,雙手還在,你還有機會將功補過。這第二個意外不會讓你失去任何東西,反而是個驚喜,它會讓你得到很多人一輩子都奮斗不來的東西,尤其對一個丑男來說,這可很難得到的東西?!?p> 穆妍端詳著聶無影的臉,就像玉雕大師在端詳一塊上好的璞玉,盡管那是一張奇丑無比的臉。穆妍說道:“這張臉讓你痛苦了一輩子,你學(xué)習(xí)易容就是因為你丑,你學(xué)習(xí)劍術(shù)就是因為窮,一個又窮又丑的人是不可能不自卑的,現(xiàn)在你不必再掩飾了,在我這里,只要你能辦事就不必自卑,本宮不是那些淺薄之徒,從不以貌取人,只要你聽話,我就會讓你始終保持自信。”
聶無影的胸膛澎湃起伏,似乎要爆炸,他明白自己已從一個牢籠走進了另一個牢籠,因為一個人讓你知道了最核心的機密,那么他就沒有打算讓你離開,你的余生必須圍著這個核心機密轉(zhuǎn),更過分的是自己的核心秘密也被對方知道了,他真正成了一無所有的人。
最美的女人和最丑的男人睡在一起,就是一副奇特的景象,也一定有奇特的原因。
小葉子對此奇景卻并不好奇,她平靜地看著躺在榻上的美女野獸,也絲毫沒有理會那野獸的異樣眼光,只是平靜地說道:“主人,雨山公子前來求見。”
“沒想到他如此心急,大哥前腳剛走,自己就開始大張旗鼓地奪權(quán)了?!蹦洛f罷就嘆息一聲站起來,這時有兩個侍女急忙過來為穆妍穿戴衣服佩飾。
雨山此時正在前廳里左右徘徊,一副心急的樣子,看來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這時侍女打起簾子,穆妍在小葉子的陪伴下來到了前廳,雨山見狀慌忙跪下請安。
穆妍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面孔,這種冷讓自己的兒子感受最深,雨山在穆妍面前說話通常都有些顫抖。穆妍看著垂手侍立的雨山,冷淡地問道:“今天如何有時間來我這里?”
雨山忙答道:“現(xiàn)在父王外出,母后又出面理政,兒子擔(dān)心母后過度操勞,特來看完母后,并來請示母后,可有事項交于兒子辦理。”
穆妍將雨山打量一番,冷笑一聲說道:“你難道還不夠忙么?成天招攬武士,積攢兵器,你應(yīng)該是有大事要做的,怎么還有時間替母后辦事?”穆妍說完又哼了一聲。
聽到穆妍這番話,雨山心里一驚,忙說道:“母后誤會了,兒子不過是學(xué)習(xí)父王的尚武之風(fēng),絕不敢有大逆不道的想法,現(xiàn)在母后理政,兒子唯有謹遵母后旨意,不敢有半點逾矩。”
穆妍嘆息一聲,說道:“你也不用如此緊張,天下哪個貴族沒有養(yǎng)兵蓄士,何況你還是巴國的王子,只是這么多武士,不送到前方去打仗實在是可惜了。”
聽到穆妍有命他也去前方打仗的意思,雨山頓時嚇得冷汗直下,拜服在地,顫聲道:“母后明察秋毫,兒子身邊雖有些武士,但也是為保衛(wèi)母后安全,現(xiàn)在城里兵力空虛,出入的人身份都非常復(fù)雜,我們不得不防,望母后明鑒?!?p> 雨山說完后,穆妍半天才吭氣,說道:“既然是這樣,你的人就留著吧,現(xiàn)在前方戰(zhàn)況未明,多一手準備也無妨,你先回去吧?!庇晟铰勓?,嚇得急忙告辭出宮回府。
華子夜等人見雨山回府后神色氣惱,便站在一旁不敢多言,這時只見內(nèi)室的架子上多擺設(shè)古董玉器,貴氣充盈,雨山在其中卻似乎沒有興致,他恨恨地說道:“都以為母后人在深宮,不聞軍國大事,不知內(nèi)政外交,沒想到她居然對這城中情況如此了解,對我們的動向更是一清二楚,原來她早已掌握了一切?!闭f罷就將在宮中見穆妍的情形都告訴了華子夜。
華子夜微微一笑,說道:“公子很意外么?”
“難道不是?”
“公子其實早該知曉?!比A子夜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他仍然是非常簡樸,在雨山府內(nèi),他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地位而大肆奢靡,雖然他可以吃山珍海味,卻始終堅持粗茶淡飯,并且從不喝酒,他發(fā)誓只要雨山一天不掌權(quán),他就一天不喝酒。他對雨山道:“穆妍能三言兩語奪得朝政大權(quán),顯然是布局已久,并且對巴國的禮儀典章都非常清楚,明月也被迫率軍出征,所以她能掌握我們的動向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么說我們是徒勞無功了?”
“我們不會徒勞無功,華某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徒勞無功?!比A子夜突然變得神色凜然,他對雨山拱手道:“公子切勿氣餒,目前是你最好的機會,你一定要抓住?!?p> “我的機會?”
“不錯,照公子的描述,穆妍是對我們的動向一清二楚的,但穆妍并沒有責(zé)罰公子,按理說她現(xiàn)在大權(quán)在握,完全可以處罰我們,或者讓我們像明月公子一樣都去和楚國人拼命,但她這樣揭而不罰,公子可知為何?”
“為何?”
“因為她要把機會給你,視而不見是默許,揭而不罰就是鼓勵,穆妍是在鼓勵公子為王位繼續(xù)努力?!比A子拿出一捆竹簡,對雨山道:“公子請看,這是巴國文武百官的名冊,他們都是巴國的貴族,他們絕不會接受一個女人為王,天下列國之中也沒有,何況這個女人還是蜀國人,所以將來登基的還是巴國的王子,盡管現(xiàn)在明月率軍遠征,并且回來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但這巴國王位還是屬于你們兄弟的,這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時,也就是王后交權(quán)之時,至于這權(quán)交給誰,王后也不得不考量?!?p> 雨山思索一番,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列國之中雖不乏掌權(quán)的女人,但還從未有過女人登上王位的,如今這怒濤之城中只剩下我了,到了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那一天,她的權(quán)力就像夏天的冰柱,自然就沒了?!?p> 雨山問道:“你們覺得這場仗會在什么時候結(jié)束?”
華子夜說道:“等不了多久了,這場戰(zhàn)爭會在雨季來臨前結(jié)束的,當雨季來臨,誰也不能在這巴蜀之地行軍?!?p> 這時孫辰得意地一笑,說道:“并且結(jié)局早已注定?!?p> 華子夜道:“王后手中的冰柱化了,但并不意味著權(quán)力就是公子的了,公子現(xiàn)在該趁著冰柱還沒化就把它接過來。”
雨山道:“該怎么接?”
“該直言不諱的接。”華子夜收起竹簡,對雨山道:“王后深居后宮多年,未曾與大臣交往,與自己的孩子都疏遠,就是怕別人不跟她交心,所以現(xiàn)在公子是該向王后敞開心扉的時候了。”
雨山聽罷思索一番,便猛然醒悟,于是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是該大張旗鼓的時候了。”
“照目前局勢,這巴王王座非公子莫屬了。”孫辰看著雨山,掰著手指說道:“這無象公子云游四方,目前音訊全無,四公子年齡尚幼,而公子威重巴蜀,門客數(shù)千,論實力,論資歷,無論如何都該公子繼位了?!?p> “別忘了人有十個手指,而不是三個?!庇晟娇粗鴮O辰,說道:“無象雖然離開了這怒濤之城,但不妨他會突然回來,他不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總讓人捉摸不定,而現(xiàn)在父王遠征,群龍無首,如果父王和大哥都不回來,最后就只得由長老會主持擇君大會,也就得那些氏族首領(lǐng)和文武大臣集體義舉了。”
“公子深謀遠慮,屬下佩服?!比A子夜板著指頭說道:“明月公子出征時,丞相顏夫子等人都有誓言,要誓死擁戴明月,目下戰(zhàn)事不明,動搖者也會出現(xiàn)的,公子未嘗不能取得他們的支持,而那些氏族首領(lǐng)時代尊享富貴,一向忠于王室,所以他們那里,王后可一言定鼎?!?p> “你說母后?”雨山蹙眉,這讓他心里頓時激蕩起來,一時難以決斷,說道:“文武大臣以高官厚祿可定其心,但母后那邊就不好說了?!庇晟絿@息一聲,他告訴華子夜等人,自己和穆妍雖為母子,實同路人,穆妍從來少與自己的兒子們親近,雖有賢德名聲,但卻對待自己的兒子非常冷淡,雨山等人都有些畏懼,更不知道她的偏愛屬誰,何況穆妍謹守女德,以前從未治理過朝政。
華子夜見雨山有些害怕穆妍的冷漠,便鼓勵道:“母子無嫌隙,現(xiàn)在巴王和明月都已遠征,無象云游四方,王后身邊只有公子和四公子兩位親人,此時她必有冷清單薄之感,這個時候去親近,王后必不會拒公子于門外?!?p> 聽孫辰這么說,雨山心里有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展顏道:“你說得不錯,現(xiàn)在我就備好禮品,再進宮看望母后,探探她的口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