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呂琦帶著孟三娘回到醉鄉(xiāng)樓時,小翠等人早守候在那里,見孟三娘傷勢如此之重,小翠忍不住嚶嚶地哭起來了,單方等隨扈分工把守后院各處,其他人慌忙去請郎中,剩下的就忙著傳遞茶水。呂琦給孟三娘灌下一口水后,孟三娘才慢慢睜開眼睛,見自己躺在呂琦懷里,眼神里倒露出了笑意。
小翠見孟三娘醒來,立刻破涕為笑,說道:“夫人你終于醒了,嚇?biāo)牢伊?,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么辦。”
孟三娘看著呂琦等人,眼淚也流下來了,她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我暫時死不了,只是這身子只怕要廢了。”
看到孟三娘傷得如此重,呂琦也心疼得掉了眼淚,他對孟三娘說道:“你放心,如果你真殘廢了,我就照顧你一輩子?!?p> 孟三娘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自嘲道:“看來他們是幫了我,不然你也不會留下來,現(xiàn)在我對他們都恨不起來了。”
“不,他們傷害了夫人,這個仇我一定要報?!毙〈溥@時已擦干淚水,她滿臉怒色,眼里似乎要噴出火來。
“小翠說得不錯,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無論等待多久,我們都會讓他們加倍賠償?!?p> 孟三娘搖搖頭,說道:“二公子是巴國王子,現(xiàn)在還無人能夠撼動,我看這次還是先把老孟的仇給報了吧?!彼齽傉f完,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原來是郎中到了,呂琦等人隨即緘口,在一旁看著郎中前來為孟三娘醫(yī)治創(chuàng)傷。
那郎中約莫六十來歲了,須發(fā)皆白,卻有妙手回春的高明醫(yī)術(shù),檢查過孟三娘的傷勢后,便開出了外敷內(nèi)服的方子,一切料理妥帖后,便對呂琦等人道:“夫人的傷勢雖重,但不危及性命,按這方子用藥,需要靜養(yǎng)半年方可?!闭f罷又嘆息一聲,道:“只是夫人這只左手筋骨已碎裂,老夫?qū)嵲跓o能為力了?!?p> 呂琦吩咐單方給那郎中送上一錠黃金,那郎中忙道謝告辭。
孟三娘把老郎中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這時她笑著對呂琦說道:“你娶個殘廢老婆不覺得虧嗎?”
呂琦拉著孟三娘的右手,說道:“我以前以為你是個潑辣兇狠的女子,沒想到你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聽到這話,孟三娘偎依在呂琦懷里,臉上泛起了紅暈,她對呂琦道:“二公子如何會放了我,你給他的東西一定是舉世罕有的無價之寶?!?p> 呂琦道:“再罕見的東西都有價格,對我們商人看來,耕種勞作最多可得十倍利,販賣奇貨可賺百倍利,只有立國之利才是無價的,其它任何寶物都是身外之物,都有價格,都是都不足惜的?!?p> 兩人正在相互安慰,單方突然一臉嚴(yán)肅地走進(jìn)來,見到呂琦便壓低聲音說道:“童老他們到了?!眳午宦牐泵ζ鹕淼溃骸胺蛉四阆刃?,我去去就來?!闭f罷就和單方一起出去了。
呂琦和單方回到房間,發(fā)現(xiàn)早已有四個人等在那里,這四人正是韓國商人童無欺,楚國商人范江海,蜀國商人鄧遺清,齊國商人白亮,這四人和呂琦共稱巴國的“五馬”,因為他們雖不是巴國人,但因承銷巴國的多半食鹽,為巴國帶來了滾滾財富,也讓自己富可敵國,可以說這是有史以來最肥的五匹馬。
“聽說三娘出事了,所以我們就提前趕來了?!辈坏葏午_口,一臉大胡子的白亮先說話了。
“你快說,究竟是何緣由?”鄧遺清從來就是個急性子,聽到孟三娘有難就第一時間趕來,此時早已急不可耐了。
這五人中,數(shù)呂琦最年輕,對其他四人都以兄長之禮對待,這時他仍不忘禮數(shù),拱手道:“四位哥哥莫急,這事容我慢慢道來?!比缓缶桶延晟接龃?,孟三娘被抓,自己再獻(xiàn)鼎救出孟三娘的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呂琦剛說完,別人尚未吱聲,范江海卻坐不住了,他一拍案幾,喝道:“那鼎有大用處,老弟你居然敢棄大業(yè)不顧,輕易將它獻(xiàn)出,這可打亂了我們?nèi)P計劃?!?p> 被范江海一陣搶白,呂琦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漲紅了脖子,半天才說道:“當(dāng)時情勢危機(jī),我怕三娘性命不保,所以未與四位大哥商量,就先做主了。”寶鼎已獻(xiàn),現(xiàn)在無論如何也拿不回了,白亮、鄧遺清雖未說話,但也一直在旁邊嘆氣。
這時童無欺慢悠悠地站起來,捋著自己的花白胡子說道:“按我的打算,這鼎應(yīng)該獻(xiàn)給大公子明月的,畢竟這巴王的位子將來多半是他,現(xiàn)在既然給了二公子雨山,那也只有重新考慮我們的計劃了?!蓖療o欺說罷就沉默半晌,突然有開口道:“這事在我看來又未必就一定是壞事,那小白鼎雖然落到了雨山手里,但以呂兄弟剛才的描述,雨山才是樂意與我們交易的人,那我們就改弦更張,這買賣就和雨山做下去了?!?p> “可是將來坐上王位的是明月,如果現(xiàn)在不能籠絡(luò)到他,只怕將來食鹽的承銷會落入他人之手?!卑琢琳f話也開始急沖沖的。
范江海道:“更難過的是那尹喜已傳來消息,巴王已將供奉提高了一倍,看來我們不得不想辦法了,否則再如此下去,我們就真成了跑路的馬了?!?p> 鄧遺清道:“君心難測,巴王視我等如草芥,如此這樣,我們還不如不做這販鹽的買賣了,做馬也要吃草的?!?p> 呂琦嘆了一口氣,說道:“馬不奔跑,就只會被宰殺吃肉了,如果這販鹽沒有多少油水,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p> “呂老弟說得不錯,巴王這次弄走了我們這么多金子,我們要想辦法讓他吐出來,”童無欺眼神炯炯,這個平時撥弄算盤的老商賈,此刻渾身迸發(fā)出了指揮千軍萬馬的氣魄,也似乎比其他四人更年輕了。
“童老的意思是要巴國打仗?”
“不錯,打仗最花錢,也就是我們最賺錢的機(jī)會?!?p> 見童無欺態(tài)度一變,其他四人立刻嚴(yán)肅起來,整個房間也頓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氛。范江海比童無欺年齡小一些,性格也急躁些,不似童無欺那樣老成,這時見童無欺似乎是胸有成竹,便說道:“巴王精明保守,持盈保泰,秦楚兩國交戰(zhàn)時,楚國割五城他都拒絕有介入,這把火恐怕很難燒起來?!?p> “放心吧,只要我們見機(jī)行事,這把火還是能燒起來的?!蓖療o欺非常自信。
呂琦等四人見此,便都吃了定心湯圓,于是說道:“一切聽童老安排?!?p> 就在五人商量賺錢的門道時,小翠進(jìn)來對眾人道:“夫人有請呂先生過去。”眾人一聽,忙道:“都只顧著議事,忘了去看三娘了,那我們就一起去吧?!庇谑俏迦艘煌ッ先锓恐校娒先锾稍诖采?,臉色蒼白,但氣息還算平順,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童無欺對孟三娘說道:“童某慚愧,當(dāng)初孟兄弟遇害時,我們曾答應(yīng)好好照顧你,沒曾想你今日遭到如此磨難,都是我等無能,童某心中十分慚愧,在此道歉,請三娘受老夫一拜?!闭f罷就要下跪行禮。
孟三娘即刻制止道:“童老快請起,事發(fā)突然,也是無妄之災(zāi),何況我這條命還是呂兄弟救會來的?!闭f完還感激地看了呂琦一眼。
范江海見此情形,心里已明白了許多,便大聲說道:“三娘說得對,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呂兄弟哪有機(jī)會來服侍三娘,我看待到三娘康復(fù),我們得改口叫你呂三娘了?!闭f罷就哈哈大笑起來。眾人聽聞也都笑了,平時潑辣的孟三娘此時也羞紅了臉。
童無欺這時說道:“老孟生前和呂兄弟最為要好,呂兄弟年近而立,身邊也確實需要個人照顧,現(xiàn)在你們二人能夠相守,我想老孟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安慰的?!?p> 孟三娘聽到童無欺提到自己的前夫老孟,頓時又有些傷感,她喘了口氣說道:“只是我心里還牽掛著一件事情,如果此事不了結(jié),我恐怕不敢稱呂三娘了?!?p> 眾人一聽,忙問:“三娘有何事未了,說出來我等一定替你辦理?!?p> “就是老孟的仇未報,如果就這樣嫁出去,我心里實在不安?!闭f得激動時,孟三娘又咳嗽起來,小翠急忙上前服侍。
鄧遺清這時說道:“老孟是被鬼方族的人劫道殺害的,那鬼方族出沒山岡密林,族人眾多,好勇斗狠,連巴王都不放在眼里,以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也很難將他們剿滅?!边@一席話頓時讓眾人沒了聲音,連童無欺也點頭附和道:“這鬼方族的營寨在巴國境內(nèi),如果巴王不出手,別人是很難鏟除這個禍根的?!?p> “這事我早就想好了,現(xiàn)在機(jī)會已經(jīng)來了?!泵先镎f完就讓呂琦過去,對著他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呂琦聽完頻頻點頭,道:“三娘此計確是好計,只是這具體行事我們還得仔細(xì)商議才行。”說罷就起身對童無欺等人道:“三娘需要休息了,我們出去商量吧。”
五人從孟三娘房中出來后,呂琦吩咐單方等人嚴(yán)守院內(nèi)各個出口,任何人不得進(jìn)來,單方等人領(lǐng)命而去,呂琦與童無欺等人進(jìn)到內(nèi)室,范江海便叫道:“呂兄弟快說說,三娘給了你什么錦囊妙計?”
呂琦轉(zhuǎn)身仔細(xì)關(guān)好門窗,才將孟三娘的計策說了一遍,呂亮聽完,嘆道:“孟三娘的確是個奇女子,能想出如此妙計,讓我等男兒慚愧?!?p> 范江海也在一旁喝彩,道:“那鬼方族多次襲擾商隊,早該被滅了,但他們絕對想不到滅他們的是一個女子?!?p> “計是好計,只是這里面還有一處破綻?!蓖療o欺思索一番,感覺還是有些不放心。
“有何破綻?”呂琦問道。
“這個破綻就是杜伯?!?p> “杜伯?”眾人大為不解,不知童無欺此話何意。
童無欺見眾人不解,便說道:“現(xiàn)在這怒濤之城,除了巴王神龍見首不見尾之外,王室一族和巴國的文臣武將,我們都是了若指掌。巴王壽誕當(dāng)日,這怒濤之城必定是冠蓋云集,巴王宮將是高朋滿座。以我看,屆時巴王的注意力一定在秦楚兩國的使臣身上,尤其是楚國,一直對巴國有覬覦之心,這次巴王壽誕的排場一半是做給楚國看的;明月和雨山現(xiàn)在勢同水火,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三公子無象不理俗務(wù),沒有什么擔(dān)心的,顏夫子、潘隸等人,注意的是那些氏族族長和部落首領(lǐng),也不足慮。只是那杜伯剛來不久,我等不曾與之交往,摸不清他的底細(xì)呀?!?p> 童無欺一通話說完,別人尚未開口,范江海倒先開口了:“一個六十歲的老芋頭有什么了不起的?!狈督Uf完這話,突然瞧了一眼童無欺,嬉笑道:“我不是說你,你不是老芋頭,你是塊老姜,還辣得很?!?p> “每個老頭都是塊老姜。”童無欺顯然是個不服輸?shù)娜?,他思索一番,又說道:“畢竟機(jī)會難得,無論如何都要試一下,我也只能希望他不是那么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