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返鎮(zhèn)啟程的第十日的下午,陸青崖終于走出了烏蘭草原,渡過了九曲大河,來到了南岸的康城。而康城以南,就是漢人的傳統(tǒng)勢力范圍。
這些天陸青崖歸心似箭,走得也是飛快,甚至還冒著迷路的風險,在一片白茫茫的草原上抄了近路,十日里趕了之前要十五日才能走完的路程。
當踏入康城的那一刻,他看到眼前那些久違的城市景象,感覺就跟回到家一樣,差點激動得要哭出來——即便從這里到離城還有八百里的距離。
“才在邊境的草原上呆了幾個月我就有這種感覺,真難想象那些一去數(shù)年甚至至死都沒有回來的人是怎樣的心情……”
雖然按照現(xiàn)在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再南行一段,然后到一個鎮(zhèn)子上住宿,但他還是決定今天就在康城里面住下,在街上走走,感受一下久違的城市氣息。于是,到客棧房間放下行李后,他就帶好了細軟,走出了客棧,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閑逛起來。
雖然康城只是一個人口不足三千戶的邊境小城,論起繁華程度大不如離城,不過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除了有客棧、酒肆、茶樓和各類商鋪,還有勾欄瓦舍,連賭坊和花柳巷這種地方也是有的。這一點,在草原上即便是望歸鎮(zhèn)也無法相比。
城里面最大的賭坊就在貫通南北的主干道上,與陸青崖投宿的客棧距離不遠。他慢慢的亂走亂看了一陣后,不知不覺走到了離賭坊不遠的地方,在一個雜貨攤前面隨意的看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背著行囊、小眼睛、看起來有三十來歲的人從賭坊里面走了出來,有些不甘的搓著手,一臉的沮喪。很明顯,今天他的手氣很背。
“唉……連盤纏都輸?shù)貌畈欢嗔?,還有好些天的路要趕,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如此想著,愁眉苦臉的走到了街上,然而很快看到的一個人影,卻讓他眼前一亮。
“陸公子!”他一邊喊著,一邊招著手向陸青崖快步走去。
陸青崖猛的聽見有人叫他,覺得很是詫異:“難道在這個地方還能有認識我的人?”
待他循聲看過去,便發(fā)現(xiàn)這個人他確實認識,于是沖著來人笑道:“原來是大順哥,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你?!?p> 這個人是會仙幫侯三的手下,據(jù)說還沾親帶故,也姓陸,叫陸大順——因為他生于六月六日,所以其父按“六六大順”的說法,給他起了這個名字,陸青崖一般叫他“大順哥”。俗話說的好,同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他平常和陸青崖也比其他的幫眾熟一些。
他是被李延帶進來的,入幫已經(jīng)有十年,也算是老資格了,武功據(jù)說也比一般的幫眾要好。照理來說,他在幫里應該受到重用,只是這個陸大順的賭癮太大,而賭起來他可就跟自己的名字沾不上邊了。
從幫里面領的薪俸,除去最基本的生活用度之外,他幾乎都拿去賭了,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積蓄。跟他差不多年紀的人許多都已成家,而他卻拿不出錢來娶媳婦。武達瞧不上他這樣的人,所以也就沒重用他,只讓他干一些雜事。
陸大順也對陸青崖笑道:“我也是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見到陸公子。您三個多月前跟李頭領說要出趟遠門看長輩去,看來這長輩住在北邊?”
“啊……是……”
陸大順伸出大拇指,略帶恭維的說:“陸公子,您可是真有孝心吶!”
“大順哥過獎。對了,你又為什么會在這?”
會仙幫的那些幫眾,除了常在外面跑的馬遠和他的手下之外,一般只會在京城周邊出現(xiàn)。陸大順并不是馬遠的親信,在這種地方出現(xiàn),著實讓陸青崖覺得有些奇怪。
“我……”陸大順轉了轉眼珠子,笑道:“李頭領想給幫里面張羅一些皮貨生意,前些日子讓我去草原上轉一下,看看有什么毛皮收購商可以一起合作的。陸公子剛從那邊過了,或許知道,從那邊販賣皮貨到京城,利潤可是大大的。”
他說得倒是沒毛?。宏懬嘌略诓菰逆?zhèn)子上看到的那些皮貨,價格連京城里面的一半都不到,而這些東西在富裕的京城里面也相當受歡迎。
陸青崖沒有懷疑他說的話,點了點頭,剛欲開口叫他晚上一起去吃個飯,他就帶著求助的笑容對他說:“陸公子,我這里有件事想請您幫個忙?!?p> 剛才陸青崖見他如此客氣,估摸著他也是遇到了什么難事,便說:“什么事?大順哥但說無妨。”
“能不能借我點兒錢?不多,有兩三貫就行?!?p> “借錢?”陸青崖轉頭看了一眼旁邊那個賭坊,當即就明白了一切,于是臉一沉,帶著些許鄙夷說道:“我說大順哥啊,你這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陸大順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說:“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陸公子的眼睛。也不怕您笑話,我出發(fā)前李頭領也叮囑過我,我到北邊前也一直忍著;可這么些日子下來,我也是憋得夠嗆,所以……嘿嘿……上午到了康城后,我最終還是忍不住了,結果腦子一發(fā)熱,把回去的盤纏都輸?shù)闷咂甙税肆恕P液糜龅搅岁懝?,我才想管您借些盤纏。”
陸青崖嘆了口氣,搖著頭說:“大順哥,要是這樣的話,我可是不能借錢給你。因為我如果給了你錢的話,你又得拿去賭。”
陸大順現(xiàn)在賭癮未消,還真是有拿到錢就去翻盤的念頭,見已被看破,剛想再換一套說辭,陸青崖就又說:“不過,正好我現(xiàn)在也是要回離城,大順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這一路上吃飯住店的開銷,由我來承擔,你看如何?”
“這……”陸大順猶豫著舔了舔嘴唇,然后繼續(xù)賠笑道:“陸公子,我聽說您一向是獨來獨往的,我這一路上怕是會給您添麻煩。陸公子還是借我兩三貫錢,我自己回去就是了?!?p> 陸青崖知道他這是還不死心,于是稍顯嚴肅的對他說:“大順哥,我這是真想幫你,而這么做也確實是為了你好。你要還想要錢也行,不過回去以后,我可會把這事兒跟李頭領說道說道去?!?p> 陸大順一聽,慌忙擺著手說道:“別、別、別!陸公子,您要是告訴了他,幫主非好好收拾我一頓不可!”
他又躊躇了一下,最后咬了咬牙,說:“好吧,我聽您的?!?p> 陸青崖拍了他一下,說:“這就對了!大順哥啊,你以后還是離這種地方遠點兒?!?p> 陸大順連忙點頭說道:“是、是、是,陸公子說的是?!?p> “走吧,我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云錦客棧,回去我給你要間房。我可知道草原上吃的是啥樣,晚上咱倆整些酒菜,好好吃一頓?!?p> “那就讓陸公子破費了。”
說罷,陸大順還是略有不甘的瞥了一眼賭坊,然后才和陸青崖說笑著一起回了客棧。
康城雖是邊境,但這城里的大街上行人也是不少,兩人的身影在往來穿梭的人群中并不起眼,但在跟在他們身后十來步的一個戴著面紗的紅衣女子眼里,卻一直格外清晰。
她始終謹慎的跟在兩人的身后,直到他們進了客棧,才看了客棧一眼,然后轉身離去。
“真沒想到他身邊會突然多了一個人,這下子可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