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功敗垂成

　　張夢陽于混亂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論理和童貫一起來的宋兵都是自己的漢人兄弟，要自己提刀砍殺他們，于心實有不忍。可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遼兵軍官，于情于理就更不能幫著宋兵擊殺遼兵了。

　　身份和認知上的尷尬，使得他左右為難，只好兩不相幫，提著從地下的宋兵尸首旁邊撿起來的鋼刀，躲躲閃閃地摸進了那間客舍，想要去尋找暖兒。這一場混戰(zhàn)，也不知她有沒有受到傷害。

　　進了客舍一看，只見地下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不少雙方兵將，有十幾個宋兵宋將并不知道屋外的己方大隊已去，還在和一幫遼兵侍衛(wèi)捉對廝殺。那個模樣俊美的侍衛(wèi)，正揮舞著手中的長劍與宋兵將官格斗，在他身后的墻角處，是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暖兒。

　　張夢陽繞過去，對準那宋將的脖頸揮刀斜劈。隨著那宋將的一聲慘叫，脖頸中的鮮血噴濺而出，身子往前栽倒，腦袋差點撞入那俊美侍衛(wèi)的懷里。

　　那侍衛(wèi)急忙朝邊上一躲，宋將如山一般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張夢陽這一刀，雖未能將他的腦袋砍下，但也切斷了他半個脖頸，如泉涌出的鮮血頃刻漫了一地，眼見得不活了。

　　這時，客舍外面的遼軍官兵消滅了來不及撤走的宋軍士卒，見客舍里還有殺聲，便沖入來助戰(zhàn)。未及兩分鐘的功夫，就將屋內的宋兵宋將料理了個干凈。

　　左企弓、康公弼等遼國大員返回客舍里，踏著滿地的尸身，來到了那俊美的侍衛(wèi)跟前，單膝跪地道：“臣等疏于防范，致使賊寇穴地而入，一番胡攪，竟令娘娘的大計功敗垂成。懇請娘娘重重責罰！”

　　見到左企弓等人如此作派，張夢陽頓時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傻傻地看著手持長劍站在那里的俊美侍衛(wèi)，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個在張夢陽的眼中模樣極其俊美的侍衛(wèi)，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后蕭娘娘了。蕭太后素來以美艷和強悍著稱于世，在她的夫君天錫皇帝耶律淳尚未故去之時，她便已成為燕京城里統(tǒng)御群臣苦撐危局的核心人物。

　　天錫皇帝駕崩之后，面對著難以撐持的局面，蕭太后曾遣人與金國皇帝接觸，表示愿意稱臣并削去帝號，但被金國皇帝斷然拒絕。無奈之余，只好退而求其次，轉而求和于宋。其實不管是求和于金還是求和于宋，都只是為了擺脫南北兩線作戰(zhàn)困局，集中兵力于一向而已。

　　此番與大宋河北宣撫大使童貫約在天開寺晤面談和，蕭太后極為重視，決定親自前往與童貫交涉，但群臣考慮到太后乃是一國之母，身份貴重，不宜輕涉險地，是以皆不贊成太后移駕親往。

　　但無奈于太后始終堅持，故而經過一番討論，遂決定將君臣意見加以折中，即太后可以親往，但須裝扮做臣子或侍衛(wèi)模樣，摻入隨行員人隊中，既可保障鳳駕涉于險地之后的周全，也便于太后對談判全程的及時把握與掌控。

　　可偏偏天不從人愿，就在一場談判好容易有了眉目之時，竟被一幫莫名其妙的江湖賊寇闖入來攪了局。

　　“難道，這真的是天要亡我大遼么？”

　　這時候，太后蕭娘娘粉嫩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憂喜之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著門外，將手中所持的寶劍慢慢還入了鞘中，口中說道：“都起來吧，所有的大小之事，都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文武百官都已盡力，本宮還有什么好說的?！?p>　　蕭太后轉過身來接著道：“說什么功敗垂成，就算那童貫口上答應了我們的條件，允下我們列為他宋室的屏藩，他的話就一定靠得住么？

　　到頭來，他們的朝廷還是會想方設法地吃掉我們。趙匡胤早在一百年前就說起過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的話，只是他的不爭氣的子孫們沒有他那份兒英武罷了?！?p>　　康公弼上前奏道：“娘娘，咱們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布置永清、歸義一線的防御，想那童貫受此奇恥大辱，今番回去，必然遷怒我大遼，定會大起兵馬來犯。我們還是早作準備的為是。”

　　康公弼話音剛落，一員滿臉英武之氣的中年將領閃身而出，向蕭太后一拱手道：“娘娘不必過慮，微臣即刻帶兵追襲童貫那老兒，不容他逃回宋境。將那老匹夫生擒活捉了帶來獻給娘娘，任憑娘娘發(fā)落?！?p>　　蕭太后太眼一看，說話之人原來是太子太保、御帳北面都林牙、遼興軍節(jié)度使耶律大石，便轉過了臉來想了一想說：“好吧，那就有勞大石將軍了。不過一定要小心，聽說出了六聘山，童貫還在良鄉(xiāng)左近預備了近兩萬人馬接應。

　　尾隨著童貫的敗兵向南追擊一陣，若真的遇著了宋軍大隊，不要與他們硬碰，只把他們趕過邊界算了。本宮即刻從燕京、香河一帶調撥三萬大軍增援于你，用心在永清、歸義等處布防，防止童貫狗急跳墻，興兵來犯?！?p>　　“是！”耶律大石答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客舍，點起手下的三千兵馬追襲童貫去了。

　　“康公弼！”

　　“臣在！”康公弼躬身應道。

　　蕭太后說：“傳本宮旨意，丞相左企弓勞苦功高，軍興以來操勞國事匪有懈怠，著即加太師銜，開府儀同三司?！?p>　　左企弓跪下惶恐不安地道：“娘娘體諒老臣的一番苦心，老臣感激莫名。但老臣雖夙夜匪懈，然于國事兵事殊無起色，娘娘不加老臣之罪，老臣已經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了。而今娘娘又再賜殊榮，令老臣我何以克當？懇請娘娘收回成命?！闭f著拜伏于地。

　　蕭太后一擺手，說道：“左丞相不必過謙。那童貫既認定是你設計羞辱于他，因之恨你入骨，本宮卻偏要為你加官晉爵，好要他知道，左丞相與我大遼本是一體，讓他有什么報復手段，盡管沖著我大遼來便是！”

　　聽蕭太后這么一說，左企弓不再堅持，心中感激莫名，連忙以頭觸地，叩謝娘娘恩典。

　　蕭太后朝張夢陽看了一眼，冷冷得說：“你過來！”

　　張夢陽見太后召喚，心中一凜，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個模樣俊美的侍衛(wèi)，居然便是在燕京城里乾綱獨斷的蕭太后、小郡主的漂亮姨娘。

　　在他的想象中，一直以為小郡主這位姨娘是一位養(yǎng)尊處優(yōu)、心寬體胖的中年婦女，實沒想到她會是這么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而且頂盔摜甲，親歷刀兵而從容自若，其姿容雖然看上去與小郡主一樣般般入畫，絲毫不遜于小郡主之美，但相較于小郡主，卻多了份難得的成熟和冷艷。

　　他忽然想起，電影中的慈禧太后，在辛酉政變中清理了肅順集團，開始垂簾聽政控制朝政之時，大概也就是眼前的蕭太后這般年紀。

　　他不知道的是，蕭太后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嫁了年近五十的秦晉王耶律淳為妻，耶律淳做了幾個月的皇帝便即駕崩，當時整六十歲，蕭太后秉政當國，此時也就是他所猜測到的那個年齡。

　　張夢陽腳步機械地來到蕭太后跟前，愣愣地盯著太后的面孔想著心事，一時間竟忘了行禮。

　　蕭太后手下的一眾文武官員及侍衛(wèi)人等，看著這頭陀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傻傻地盯著太后呆看，口水幾乎都要流了出來，均覺此人太也憊懶且不懂禮數(shù)，年齡大一些的如左企弓之輩，心里已斷定之人乃是個好色之徒，不禁然地默默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