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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心殿

第五十九章 三岔迷途(辛酉,土克水)(四)

觀心殿 風(fēng)山姜米糖 3330 2020-09-24 00:05:00

  人的道德底線要崩塌,其實(shí)需要三步。

  第一步最重要,那便是有極端與生存相悖的氛圍或事件,能讓人循著動物本能求生,這一點(diǎn)沒什么可說的,夏家父子已在絕境。

  第二步是破壞之前的社會道德觀念,針對不同的人有不同方法。而金平這種性子,被他爹反復(fù)言語打擊之下,已經(jīng)將他自己變得極度卑微,甚至將進(jìn)入絕境的錯也攬入自己身上,他已毫無主見,也覺得自己沒有權(quán)力再發(fā)表意見,只默默地順應(yīng)強(qiáng)勢的一方。

  第三步其實(shí)很重要,但是卻經(jīng)常被人忽視。

  那便是,需要給這個人一個道德底線崩塌的情感出口,也就是借口。金平他爹說出了虹兒為追星樞而死之事,便是如此。讓金平在潛意識之中將罪歸于星樞,同時他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與嫉妒也迸發(fā)出來,針對一個人,把所有負(fù)面情緒匯集,給自己一個傷害這個人的借口。

  這樣,即使金平再不愿意,在那樣的境況之下,他爹也掃除了他道德底線崩塌之前的所有障礙。

  “讓開。”他爹貼近金平的臉,小聲說道:“我也沒有多少氣力了,不要浪費(fèi)最后的機(jī)會?!?p>  金平渾身癱軟,卻還是在他爹面前不移,最后絕望說了一句:“就算把他們倆都吃光,我們還是會困死在這里的!”

  “那可不一定?!彼Φ溃骸拔矣质侨绾螐臐M地餓殍之中活過來的?”

  見他沒反應(yīng),他爹又哄他道:“一點(diǎn)一點(diǎn)吃,一邊吃,一邊找機(jī)會?!闭f罷,就要用手撥開他。

  金平被他爹撥開,忽然反手又握住了他爹執(zhí)刀的手,驚恐地問了一句:“你……你要怎么殺?!?p>  “割脖子先放血。”他爹回答得極快。那刀已經(jīng)指向了星樞的脖子,就要割下去。

  “等一下!”金平用力握住他爹的手,帶著哭腔喊道:“我……我……我記得他,他之前右胳膊凍僵了……要不……要不我們……先……先從那開始吃……”

  最后一個“吃”字說出口時,金平終于承受不住,嚎啕大哭,只是實(shí)在沒有什么眼淚流出來罷了。

  他本以為他爹又要呵斥他,誰知他爹將刀遞到他的手上,讓他握好,然后道:“那你來做?!?p>  金平無力地握著刀,僵在那里,依然哭泣。

  “快一點(diǎn)!”他爹忽然一吼,將他嚇得一顫,刀也沒拿住,掉在了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脆響。

  “再不動手,我便親自來了!讓我來,那便是割脖子放血。”他爹推了他一把。

  金平嚇得六神無主,摸了半天才從地上又撿起了那把刀,他不敢再耽擱,爬到了星樞的旁邊。

  先吃掉胳膊再吃其他和直接殺了再吃有什么區(qū)別嗎?

  如果境況不變,毫無區(qū)別。

  金平不是不知道這一點(diǎn)。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是稍微推移一下殺害星樞的時間罷了。

  其實(shí)他爹不也是如此,直接餓死和吃掉兩個人再餓死有什么區(qū)別嗎?

  人只是憑本能盡可能延續(xù)希望罷了。

  他在星樞的手臂上摸索著,的確下臂到手部已經(jīng)變得特別硬,像是冰凍的一般,他向上摸去,一直摸到上臂的一半,才感覺到了有些柔軟。便顫顫巍巍地舉刀,想著向那個地方切下去。

  他從未有過切骨的經(jīng)驗(yàn),何況還是切一個活人,只摁下刀切入一半,便觸碰到骨,再也切不動了,他像用鋸子一般來回搓擦那把刀也毫無進(jìn)展,反而這鋸肉剔骨的極端異樣的感覺讓他又面臨崩潰的邊緣,又漸漸驚恐得開始抽泣。

  此時,星樞手臂之上已經(jīng)涌出血來,金平只覺得雙手變濕,再低頭一看,在這半暗的甬道之中,那鮮紅色極其顯眼,他拿著刀的手忽然瘋狂顫抖,根本無法再握住刀柄。

  而更可怕的是,此時也許是因?yàn)樘弁?,星樞居然意識有一些恢復(fù),他轉(zhuǎn)動臉,微微發(fā)出了一聲呻吟。這幾乎嚇得金平僵在當(dāng)場。

  他爹知道再指望不上他,便上前來,從他手中奪過刀,在星樞的肩膀之處摸了摸,直接就一刀捅了下去!

  “??!”星樞迷糊之中發(fā)出一聲慘叫。身子似是要動。

  “別愣著!摁住他!”他爹對金平吼著下了命令。

  金平被他爹一吼,只得忙撲在星樞身上,用全身的重量壓住,但是他根本不敢看星樞的臉,只得別過臉去看他爹,他爹下手極其熟練狠毒,像是庖丁解牛的方法,手中小刀根本就不是對著骨頭亂砍,而是在骨結(jié)之處,切斷韌帶和筋,直接將胳膊整個卸了下來。

  金平看著,就覺得這絕不是他爹第一次如此做,在他之前的旅程之中,不知道還有沒有陷入絕境殺過人呢?他也不敢再多想了。

  好在星樞極度虛弱,也并沒有更多激烈的動作反抗。只是閉著眼睛不斷發(fā)出微微的慘叫呻吟之聲。

  金平在他爹取走胳膊之時,瘋了一樣撕下自己的衣服為星樞的巨大傷口包扎止血,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勒得很緊很緊。爾后將星樞上半身抱在前胸,抱著他泣不成聲,一直喃喃說著:“對不起?!?p>  他頭腦一片空白,抱著星樞不知懺悔了多久,直到忽然嗅到了肉香味,居然口舌生津之時,他內(nèi)心的自責(zé)又加重了幾層,直接就墜入了地獄的深淵。

  過了一會兒,他被他爹從星樞身后拽到了火堆旁。他爹力氣很大,似乎是因?yàn)橛辛耸澄镅a(bǔ)充,所以氣力恢復(fù)的緣故。

  現(xiàn)在,這火堆的地上已經(jīng)鋪著他爹分割好的,大大小小烤好的肉塊了。

  他爹直接拽著他的頭發(fā),讓他仰起頭來,這樣他的嘴就自然張開,他爹直接將一塊肉就塞入了他的嘴里,再強(qiáng)迫他閉上嘴。

  金平此時精神恍惚,他的身體已經(jīng)由求生本能支配,居然嚼了起來,并且,迫不及待地將肉就咽入了腹中。

  長期沒有食物的胃一經(jīng)填充,居然像是一下點(diǎn)燃了他的饑餓之火,他完全失去的理智,只是用雙手一把抓起地上的肉,不管生的熟的,全部都塞入嘴中,幾乎囫圇吞棗一般,全部都先咽入腹中。這便是所謂“果腹之欲”吧。

  他爹見他完全順服,吃得狼吞虎咽,站在原地抱著手看著他,居然還帶著一絲笑意。

  而就在此時,遠(yuǎn)處的空洞之中居然傳來一聲非常微弱的“咔嚓”一聲。夏紹宗馬上聽到,轉(zhuǎn)頭看著黑暗的甬道,然后走了過去。

  當(dāng)時,夏紹宗根本就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機(jī)關(guān)忽然會自己打開。他只能猜測是鴻漸救的他。

  的確,恐怕誰也不能想到,這個機(jī)關(guān)居然是五十年后自己的曾孫幫忙解開的。

  當(dāng)夏紹宗興奮地從黑暗中走回來,對金平說,路通了的時候,金平的胃里已經(jīng)塞滿了人肉,愣在火堆前,目光呆滯。他爹再靠近喊了一聲,發(fā)現(xiàn)他雙目如死灰,再無反應(yīng)。

  于是他爹用力踢了他一腳,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意識是有的,但是依然目光呆滯,根本不動。

  “沒用!”他爹罵了一聲,轉(zhuǎn)頭看了看地上的景士,他輕輕踢了幾腳,讓他慢慢蘇醒。

  景士是單純地累到了失去意識,并未受什么傷,剛剛被灌了些水,身體機(jī)能有所恢復(fù),而被踢了幾腳,讓他基本上清醒了,他便迷迷糊糊地要坐起來,此時,夏紹宗適時將肉放到了他的嘴邊。

  景士以為是帶的干糧,他也被饑餓折磨得發(fā)暈,忙搶過來奮力吃了下去,連續(xù)吃了好幾塊夏紹宗遞給他的肉,吃得有些噎住的時候,夏紹宗還適時給他遞上了水。

  他吃完又休息了一下,稍稍恢復(fù)點(diǎn)氣力與精神了,才開始環(huán)視周圍,問道:“這是在哪里了?他們……怎么了……”

  夏紹宗道:“你們?nèi)肓嘶镁常俏遗c金平救你們出來的?!?p>  景士性子實(shí)誠,還對夏紹宗深信不疑,忙拱手道:“多謝夏先生!”

  “不謝,能逃回去是正經(jīng)。”夏紹宗不動聲色,他趁著景士爬過去去看金平之時,快速將剃干凈肉,卻還連著手的臂骨踢到遠(yuǎn)處。

  “金平……是怎么了?”景士抬頭看著夏紹宗,問道。

  “為了救你,被幻境傷了心智?!毕慕B宗道:“如今兇險……我也不知能不能再帶他回去?!?p>  “一定要帶!”景士依然說得決絕。

  “最讓人擔(dān)憂的還是這個小子?!毕慕B宗嘆息道:“他手臂都凍僵了,為了保命,我把切掉了?!闭f罷,他指了指地上的星樞。

  景士抿著嘴,看著星樞不語。他與金平一樣,覺得星樞落難,完全是自己的過失。爾后,他又蹲了下去,將星樞扶到自己背上,此時,他看到星樞肩膀處綁著金平的衣服,鮮血滲出很多,甚是駭人,再看著星樞氣若游絲,實(shí)在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了,他不禁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爾后他再去看金平,將他拉起來,試了一下,覺得好歹可以牽著走,如此,景士一個人,卻背著一個,牽著一個,他一個都不要放棄。

  “我往前走了?!毕慕B宗見他如此,忽然道:“能跟便跟吧,沒時間了?!闭f罷,便往前消失在了黑暗的甬道之中。

  他故作鎮(zhèn)定,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此時也無法面對這個樣子的幾個人。因?yàn)榻獬U境意味著回歸原本的秩序社會,即使夏紹宗沒什么道德條框,回想起前一刻的殘酷行徑,他自己也是有些不適應(yīng)的。

  不過,這應(yīng)該算是他最后一次心中有動搖。

  隨著他云游之后見識的增長,以及慢慢窺探清這些上古遺跡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他的“利用人”更加老道了。不但更加會運(yùn)籌帷幄,更能選擇合適的人、強(qiáng)力的后盾與他一起探尋這遺跡之地,還能把自己的目的隱藏得更加不動聲色。

  只是,昆侖山這一行的人,算是他第一次踏足龐大上古遺跡的“犧牲品”,他是真的毀了他們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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