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雖然是個病秧子，但是十幾年他待我不薄。不似別人……”谷辰澤長篇大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似是勾起了什么傷心事，爾后雙目發(fā)直，忽然發(fā)狠道：“他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他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們好過！”
此時夏觀頤卻沒那閑工夫替谷辰澤感慨世態(tài)炎涼，因為他似乎從他剛才的故事之中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線索。
“你說那個老頭……給了你一塊玉佩，現(xiàn)在還帶在身上嗎？”夏觀頤問道。
谷辰澤一愣，之后道：“對了，上次在教坊司，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亂性之人！其實……”
“我問你玉佩在哪！”夏觀頤抬高音調(diào)，打斷他的話。
“其實之后我就要說了??！”谷辰澤氣呼呼地道：“我前日在教坊司的那家鋪子里，酒喝多了，一時腦熱，就把這個玉佩當成定情信物給那歌女了！我那日是想再去要回來的！可是那死老鴇欺人太甚……”
夏觀頤冷笑著看著他，臉上明顯帶著鄙夷。
谷承澤的聲音亦是越說越小，最后停下不說，雙目也不敢直視夏觀頤了。停了許久他才道：“唉，怨我，我爹讓我好好保存，我卻輕易給了別人……”
夏觀頤沉思道：“那個給你玉佩的老者，說不定就是我太爺爺。”
“是嗎？嗨……我這現(xiàn)在也記不得他長相如何了，就覺得是個很普通的老頭兒?！惫瘸袧梢慌拇笸龋骸耙蝗晃揖湍苡浧饋砟銈冮L得像不像了！”
夏觀頤便不再理他，自己站起來向那處玉門走去。谷辰澤忙也拿著包袱跟上。
在那玉門之前，二人再次站定。
在彰德的時候，夏觀頤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站在昆侖丘之前會是什么樣子的。那時的他時而覺得昆侖丘是金光萬丈，時而覺得應該是紫霞奇光，總之都是登仙之路的模樣，可是現(xiàn)在，當他經(jīng)歷了這一切，距離昆侖丘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卻覺得玉門里面的世界陌生、詭異而且極度不善，他第一次在面對未知的時候心里稍稍地退縮了。
他看著玉門內(nèi)磚砌的溝渠里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的水，水道一直延伸，歸于遠處的黑暗。那蜿蜒向上的石階上，被從上射下的光束照得發(fā)白。他第一個疑問就是，那個光源到底是什么。
“這個……走，還是不走哇？”谷承澤催促道。
夏觀頤這才回過神來，便不再多想，邁開步子就跨入了那個玉門。
走到那個樓道之下，他們抬頭向上望去，不禁大驚！
只見那上空便是日光白晝，射出刺眼的光芒，那光線在四邊磚砌墻的折射之下，還似乎出了七彩的光芒。
石階往上，是正方的一圈一圈盤旋向上的城墻壁一般的建制，數(shù)不清多少層，每一層地面會突出來一些。還能隱隱看到每一層的每一面似乎都有門。那墻壁高若萬丈，從底下向上望去，似乎在一個四方形的深井之中望著太陽一般。
“哎，哎，順著這個就出，出去了！”谷辰澤拍手道。
夏觀頤道：“若有這樣一個四方形的大坑洞，我們在長城上怎么會看不到，這地方千百年來又怎么會沒有人發(fā)現(xiàn)?！?p> 谷辰澤一想也是，但是的確他們剛剛下入了地下，此時從地下往上看，那可不就是在看地上么，況且又有像太陽一樣的東西。他想了想又說：“登仙了！那就是要登仙了！”
夏觀頤趟著水走到了石階之處，抬起腳踩上去，感覺與平日里的石階無異，便走了上去。此時，那日光從上而下射下，竟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便抬起手擋在眼前，一口氣向上跑了幾十階，便到了第一層的斷層之處。
此地有一圈突出的石道平臺，沿著四方井一圈，平臺亦是由磚砌而成，甚是工整平正，竟已不似是人間的工藝。而站在這一層，夏觀頤東張西望才發(fā)現(xiàn)，并未再有石階往上，卻在這一層的四面正中各有一個黑洞洞的石門，不知里面有什么。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提起步子輕輕慢慢地走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石門，貼著外壁向內(nèi)張望，黑，完全地黑，什么也看不見。
谷辰澤此時也跑上了這一層，掐著腰喘了喘氣，也東南西北都看了一圈，道：“哎，這……咱們要走哪個門??？”
夏觀頤看到他背著包袱，忽然想起他油布包里有未浸濕的火折子和火石，便讓他拿出來兩人點上，爾后拿著火折子小心地探入石門之中。
進入石門，有一股日久積灰的煙塵的氣味，不小心吸入了還有些嗆人，一開始他們不敢進入太深，在門口處張望了很久，只見石門里面是石室一般，空蕩蕩的，頂卻很低。
他們便試探著再往里走去，忽然，圍繞的光似是照到了什么墻角的東西，夏觀頤嚇得一顫，便小心地拿著火折子再仔細觀望，原來，在石室的拐角之處，有一個怪異的石頭雕像。
與磚石的齊整相比，這個石頭雕像卻像是遠古異族部落雕刻得一樣，粗糙不已。模模糊糊可以看出是一只要振翅飛翔的鳥的樣子，只是感覺鳥嘴巨大，鳥的雙目被鑿得黑洞洞地，在火光下陰影詭異。此時，火光也照亮了石室里的墻壁，只見緊貼著那鳥雕像的墻壁上似乎涂著各種人、獸的涂鴉，卻積滿灰塵，看不清楚，其他三面墻壁無異常。
“咦，這是什么！”谷承澤將火折子向往另外一個方向的地上，叫道。
夏觀頤轉(zhuǎn)過頭，只見他火折子照見的地上，似乎有一個一個黑黑的圓形的東西，他們倆忙將火光都往那處移去。
只見，地上規(guī)整地排滿了一個一個像蛋一樣的東西，黑皮，表面粗糙，還長著刺尖一樣的東西，照之亦是詭異萬分。二人都不敢去碰那東西，只是粗看數(shù)了一下，得有幾十個之多，爾后，二人確認石室內(nèi)四壁是封閉的、沒有任何階梯之物之后，慢慢又退出了這間石室。
之后，他們只能再探另外三個石室，居然內(nèi)部構(gòu)造極其相似，都是角落有一只鳥的雕像，只是姿態(tài)各不相同，而石室之內(nèi)排滿了黑色長滿尖刺的蛋，石壁之上有壁畫。但是讓他們欣喜的是，最后一個石室內(nèi)居然有一個窄小的通往上層的石梯，他們暗自慶幸路沒走死，便忙順著這個石梯走了上去，亦是大概幾十步臺階，在黑暗之中他們就到達了上一層。
這上一層與下一次幾乎無異，依然是差不多一樣大小的石室，石室內(nèi)有鳥的雕像，有黑色排列的蛋狀物，有模模糊糊的壁畫。只是此石室只有剛才上來的、向下的階梯，并無向上的。
二人皆猜測這向上的階梯應該是在東南西北的另外一間石室之內(nèi)，如果按照下一層的路子，夏觀頤猜測向上的那個有向上階梯的石室應該是在這個石室的右手邊，即是逆時針的方向，因為下一層的時候他與谷辰澤是探了三間石室，最后才找到了向上的臺階。
此層他便反著走，先去探右手邊的房間?？墒悄欠块g里并未有樓梯。他“咦”了一聲，又接著去探右手邊的石室，依然沒有，直到走到最后一個石室之內(nèi)，他才送了一口氣，那向上的臺階就在那處。他們便又往上上了一層。
場景依然和下面兩層一樣，雕像、黑蛋、壁畫。夏觀頤此時站在原地想，那向上的石階會是在哪一個石室內(nèi)呢？剛才那個其實應該是在第一個石室的左手邊吧，于是此時，他便往左手邊的石室走去，卻未有那石階。他便又向右手邊走，還是沒有，直到進入最后一個石室，他才又看到了向上的臺階，他們便又上了一層。
夏觀頤心中懊惱，他一直想記住這石室內(nèi)石階出現(xiàn)的規(guī)律，每一層中哪處有向下的，哪處又有向上的，可是走了幾層，他就是摸不準。好像每一層都在和他的推測作對一樣，他覺得在左邊就一定會在右邊；他覺得在對面，一定不在對面；他覺得一定不會在對面了，就一定是對面。
這樣反反復復猜錯折騰，又不知上了幾層，谷承澤也道：“我們這運氣也太差了吧！怎么每次都押不對啊！這要是賭博得把老本兒都賠完嘍！”
夏觀頤被他說的，忽然脊背一涼。因為他發(fā)現(xiàn)，上了可能有七八層甚至十多層了，每一層他們都是全數(shù)繞完了三個石室，才找得到向上的去路。
他下意識地挪到邊沿處，往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距離下面底部的水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了，由于這個四面井豎直向下中心又比較小的緣故，他看不清楚是爬了幾層，可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往下看的時候，看不到走上第一層的懸空的那一條階梯了。
他回憶了一下，清楚地記得剛踩上階梯之時，他還被從上射下的白晝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那就說明這個階梯不是在邊沿，是在井洞之中的，這樣才能被白晝直射到吧。他現(xiàn)在再看，這井下卻只有微微波動的水，填滿了四周，并無階梯。
這是怎么回事兒呢，他汗毛豎起，趴在邊沿腦子亂成一團，難道是水在往上漲？！他又往上看了看，依然被那白晝刺得睜不開眼睛，依然看不清上面還有多高，還要爬多久。
他心中不好的預感一下子就騰了起來，蔓延到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