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從小就生活在古寨,自己今年有50了吧,卻從來不承認是個老人,村里的小孩總是笑他為老不尊,妻子也說自己是個不服老的人,嫌棄自己天天惹禍,她都一把年紀了,還每天給他收拾爛攤子。
“老二”從來不服輸,有誰敢取笑他,他一定睚眥必報,鄰居小孩寶兒有次偷了他們家的一只鴨子,給他氣的,拎起寶兒暴打一頓,又放出狠話有誰再敢偷東西一定也是這個下場。他沒別的意思,就是讓寶兒知道偷東西有多丟人,可好像適得其反,他挺丟人的,那段時間,寨里的人見到他就指指點點,說他沒有本事,只會拿孩子出氣。
他沒有本事,哼,他總在心里說,老子這么多年殺了多少人,只不過你們都不知道罷了,他懶得跟村民解釋,自己可是做大事的人。
活了50歲,他只有一件事十分后悔,就是年輕的時候因為一次醉酒打了妻子,卻讓他這輩子唯一的孩子離開了這個世界。妻子落了病根,再也沒法生育,他雖嘴上不承認,卻再也沒有動過妻子一個指頭,也從未動過再娶的心思,妻子潑辣,原諒了他,總說自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他知道,每年她都會偷偷祭奠那個孩子。
和大哥原本只是普通鄰居,偶爾見面打個招呼也沒什么往來,直到那個人的召集,讓他們彼此陌生的5個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大哥極其忠誠,只要是那個人的命令都會遵守,包括殺人,起初他不肯,但大哥告誡他成大事者必須要有所放棄,他恐懼極了,卻還是選擇了遵守,誰讓大哥視他們4人為親弟弟,對他們無比包容,唯有用信任和支持報答。
后來,他再也不恐懼了,反而麻木了,他再也沒有猶豫,只是不把外面的腥風血雨帶回寨子。妻子說他變溫和了,鄰居也說他和藹了,是啊,他都是個老頭了,能不和藹嘛。
從大堂到客房只有短短幾步,他卻想了很多。
一陣風鈴聲打斷思緒,他見“老三”已經(jīng)準備動手,不禁搖了搖頭,自己這是怎么了,突然想這些干嘛。
門很輕松就被推開,“老二”嘆了口氣,準備拔出腰間的大刀,他沒什么憐憫之心,但唯有孫夫人,這個遠嫁過來的女子,孑然一身的女子,總會生出同情。
可是,誰讓站錯了隊,有些事情總該有個了結(jié)。
正欲動手,突然一個身影閃了進來。
“老三,你怎么來了?!?p> “老三”打了個手勢,表示那屋沒人。
沒人?
看來大哥也有出錯的時候,老二來不及思考,刀已出鞘,只待動手。
突如其來,一陣異香襲來,不同于常年寨中的紫星蒼耳,這股子香氣有些腥氣,不是果香,不是花香,他也聞不出來了。
老二有些恍惚,嚯得一下,腦子里嗡嗡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但他愕然發(fā)現(xiàn),老三突然雙手捂頭,好像也遭遇了同樣的狀況。
他來不及思考,叫了一句:“三弟。”
“老三”聽見他說話,瞬間抬頭,他心里猛地一震,雙眼通紅,如同噴火,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三弟嗎?
最奇怪的是,他已經(jīng)揮刀朝自己砍來,好像自己不再是二哥,而是一個勢不兩立的仇人。
他怎么了?
不,自己怎么了?
老二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毫無余地地砍向三弟。
他的意識讓自己不要動手,但雙手根本不受控制。
他眨了眨眼,猛的發(fā)現(xiàn),剛剛的一切原來都是幻覺,對面站著朝他動手的根本不是三弟,而是他曾經(jīng)殺過的一個人。
他心中一驚,這人不是死了嗎,一刀斷氣,死在他面前?他怎么又活了,不行,不能讓他活,他要透露我的秘密了,他要來殺我了。
“啊啊啊啊啊??!”老二大叫一聲,揮起大刀,殺紅了眼,毫不猶豫地插向?qū)Ψ叫乜?,對方哼哧一聲,驟然倒地。
“老二”開心極了,死人復活有什么可怕,既然他能殺了一次,他就能再殺一次。
不對啊,怎么突然覺得肚子好疼,從來沒覺得這么疼過,他低頭一看,肚子上不知什么時候被扎了個洞,洞若碗狀,鮮血一陣陣從身體里涌出來,早已流了一地。
他想起來了,是剛剛敵人的刀扎出的傷口,自己輕敵了,沒料到反被敵人將了一軍。
幸好,他不算沒用,兩敗俱傷不比自己被對方殺死好很多。
“老二”不知不覺的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可能無救了,沒孩子挺好的,就是可憐了妻子,自己這輩子也沒讓她享些福氣。
虬髯大漢等的早已不耐煩,老二老三老四怎么去了那么久,之前更兇狠的敵人也能輕松應(yīng)對,這一次無非是幾個病人。
風鈴怎么又響了,心沒由來的一慌。
大漢攀上樓梯,一刀就把風鈴的細繩砍斷,毫不悅耳,煞氣逼人。
細繩輕輕飄落,大漢的目光順著一看,頓覺毛骨悚然。
他瞟見了,鮮血從門縫里流了出來,一股股的,怎么有那么多。
一腳踹開,登時心驚肉跳,彼時還互相埋怨的二弟三弟怎么全都當場斃命,是誰殺了他們,是誰?。》块g里根本沒有孫夫人,只有兩人被亂刀砍死的慘狀和滿地觸目驚心的鮮血。
他轉(zhuǎn)而奔向隔壁房間,曾經(jīng)活蹦亂跳的老四也早已成為一具尸體。
“老四,四弟?!贝鬂h一把抱起四弟,可那個他常念叨的“小大夫”也已經(jīng)冰涼透頂。
大漢受了極大刺激,急紅了眼,雙手不停地顫抖,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怒氣,卻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情感,魁梧龐大的身軀竟然不由自主的顫動,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下來,他用手一抹,赤紅赤紅的,不知是血是淚。
一陣腳步聲從后面響起,大漢當然知道是誰,他沒有回頭,心口劇痛:“你為什么...”
還是俊秀的容顏,卻讓人覺得如同閻王般恐怖,韓輕沉緩緩開口:“我若不這樣做,我們的結(jié)局不會比你們強上多少吧?!?p> “再說,”韓輕沉輕輕笑了笑,“兄弟手足自相殘殺,互相之間同室操戈,你得慶幸,你多活了好一會兒呢。”
虬髯大漢胸口起伏不定,他一瞬間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韓輕沉早就算計好的,他們太輕敵了,以為他手無縛雞之力便沒有威脅,不僅沒有察覺,反而自投羅網(wǎng)。他想站起來,想殺了韓輕沉,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不起來,已然說不出話。
韓輕沉沒有一絲興奮之意:“你們這么多年就是這樣殺了很多人吧,有多少無辜之人名命喪于此,僅僅因為知道了姬儲沒死,僅僅是想離開那個鬼地方。你們替他瞞了這么多年,也夠本了,別再撐著了,你中的是劇毒,不會有機會...殺我了?!?p> 大漢被戳中心事,想要讓韓輕沉閉嘴,晃動著身軀卻砰然倒地,他明白了,剛剛流下的根本不是眼淚。
“況且,阿眠受了那么重的傷,她是我的命,我總得做點什么?!?p> 韓輕沉喃喃自語了幾句,見地上之人早已死透,靜靜的站在門外,沒有往里再邁一步,他撿起地上的風鈴,擦了擦沾染的塵土,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