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青云門的天才,但苗苗只是離合境,尚沒有御劍飛行、折紙為鶴的手段。撒開蹄子雖也能日行數(shù)千里,但考慮到郝仁表哥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號,這才尋了馬車,一路南行。
這場浩劫,引得民怨沸騰,哀聲載道,有人將其歸罪為黑袍老怪胡作非為,卻也有大量人士以為:若非青云門,本不至如此。
于途中,甚至見到了不少黑袍老祖的粉絲,認為清源山前老祖的那番演講頗見真心。四洲戰(zhàn)亂三百多年,民不聊生,值此亂世,唯有以戰(zhàn)止戰(zhàn),出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快刀斬亂麻,迅速一統(tǒng)天下,方可平息戰(zhàn)亂安定人心。
這位大英雄、大豪杰,舍黑袍老祖其誰?
坐于馬車之上,苗苗的兩道細長的眉毛都快擰出水來,咬牙切齒道:“若是西州的人倒也罷了,他明明是東洲安平國的子民,憑什么說出這樣混賬的話來?四百年戰(zhàn)亂,戰(zhàn)火可沒有燒到我東洲來!青云門為其遮風(fēng)擋雨四百年,最后竟成了大陸浩劫的罪魁禍首么?”
苗苗極為氣憤,郝仁卻沒敢接茬。
一路而來。赤地千里、成群結(jié)隊啼饑號寒的災(zāi)民,讓自認不算好人的郝仁心有戚戚。這還只是東洲,數(shù)百年戰(zhàn)亂下的南、北、西三洲,料必更慘。
黑袍老祖算不算英雄豪杰?大概是不算的——誰讓他最終沒能成功。
但倘若沒有這彩虹橋搗亂,他真的統(tǒng)一了四洲呢?
……
清源山漸漸地近了,上仙已退,并帶走了青云門的掌門古木道人。
雖然人心惶惶不安,山門氣氛壓抑,但基本的秩序與運行還是不可少的。朝陽峰峰主封萬里代行掌門之職,山門大陣重啟。
二人棄了馬車,徒步上行,待過了問仙石,便有守山弟子上前盤查,驚訝道:“郝仁?莫非是東來城的那位郝仁?”
郝仁比他更驚:什么情況?我郝仁之名竟已經(jīng)傳到了青云門來了么?
又重新開始疑惑起來:連青云門弟子都知道郝仁這個名字,顯然絕非偽造。苗苗并未認錯人,她是真有個表哥,是東來城大名鼎鼎的大善人?
這位表哥,也正好叫做郝仁?
一時有些恍惚:大善人為何深夜逗留于麗春院中——唔,也不稀奇,探討人生奧妙這事本與善惡無關(guān)。
他努力地想要理清思路,弄明白狀況,終究一無所獲。想著想著卻不自禁地輕松了起來:“這樣也好,起碼身份確鑿,該不會被人看出我曾當(dāng)過黑袍老祖了吧?”
驗明身份,再向前行,順著石階上了一座矮山,有青云門弟子聚于山頂平平無奇的道觀之內(nèi),聯(lián)手施秘術(shù)開了陣法,原本尋常的山頭忽然生起一座虹橋,通向了云霧飄渺之處。
郝仁有些愣神,不禁轉(zhuǎn)頭望向了清源山深處的那一座巨大無比,連通大陸的彩虹之橋。
苗苗回頭輕輕一笑,略帶了些許勉強之意,道:“這彩虹橋本是我青云門的獨門手段。師門早有傳言,若是舍得足夠的資源,這虹橋便能連通仙界。只是師祖在世時千叮萬囑,不可肆意妄為,此乃取禍之道?!?p> 既有交代,眾弟子不敢作為。疑心彩虹橋的另一端并非仙界,而是邪魔猖獗之所。但隨著青云老祖金衍的坐化,眾弟子們修為日高,漸漸察出不對來。其時黑袍老祖引補天宗聯(lián)軍攻山,眾人自知不敵,合計一商議:不如打通彩虹橋,向?qū)γ媲笤?,再差也不過是死而已。
沒想到通道打開,對面既不是仙也不是魔,反是追捕叛徒、尋找?guī)熼T至寶已逾萬年的“真青云門”。
郝仁跟隨苗苗之后,登上了虹橋,只覺腳下綿軟,觸感與連通大陸的彩虹橋別無二致。登橋后不用跨步前行,虹光閃耀,身形好似化作流光,眨眼間便已到了清源山深處的落霞峰上。
清源山十二峰,落霞峰在其最西處,蓋因太陽東升西落,此處向西一眼千里皆是平原,到傍晚紅霞燃燒半邊天,白鶴飛舞其間,最是欣賞晚霞的好去處。
十二峰中,通天峰乃是重中之重,藏經(jīng)閣、靈寶殿、制衣坊、鑄兵室、煉丹房皆在此地。又有萬年以來,青云門弟子遍走東洲,尋得的十三處秘境,也用通天的手段封閉了起來,以虹橋連接,將入口置于通天峰上。
是以此地由掌門攜弟子自居。七位太上長老并十六位宗門護法平日里大多也在此守護,這二十三位雖也多多少少學(xué)過一些青云門道法,其實卻非青云門真?zhèn)鳎潜唤鹧?、古木等人所收服的旁門弟子。具體苗苗也不甚清楚,只遮遮掩掩說其中有非人的存在。
剩余十一峰峰主,大半皆是古木道人的師兄弟,唯有落霞峰峰主蘇予寧、三陽峰峰主葉向天、開陽峰峰主胡不器三人晚了一輩。
蘇予寧是古木道人的親傳弟子,年紀最小、天賦最高,道法劍術(shù)一學(xué)即會、切磋斗法同輩無敵,一生平順從未有過挫折,年紀輕輕便受傳青云門七寶之一的“火羽劍”,坐上了落霞峰峰主的位置。
當(dāng)初打通彩虹橋,向外界求援之事,也只有她一人反對,故而黑袍老祖逞威之時,她才主動出手,因此身受重傷。
苗苗將山中情形一一道來,也不是什么機密的大事。
郝仁轉(zhuǎn)頭四顧,身之所處極高,落霞峰險峭地聳立,絕非凡人所能登頂。
并非是生來如此,而是蘇予寧入圣后,青云門的高人們聯(lián)手以道法固型,硬生生削石斷崖,將山頭拔高了千丈。故而這山峰才能如利劍般聳立,直指蒼穹。其左右寬而南北薄,蒼石嶙峋如朱雀盤身,神似蘇予寧手中的那柄火羽劍。
只見云霞環(huán)繞,霧氣升騰,遍地琪花瑤草,有屋舍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狀似簡陋,卻又如宮殿般高深,教人心生敬仰,不敢輕易靠近。
鼻中嗅得的是蘭芝香韻,沁人心脾,呼吸間只覺清爽宜人,止不住心曠神怡,想要在此長居。
靈氣如泉,包裹于身。耳中似能聽到大道之音。他已受過“開天之氣”的洗禮,又當(dāng)過一天的“黑袍老祖”,此時已對“修煉修行”有了些許的了解。自然知曉:在此地清修,比之山下快出何止十倍?
更何況還有藏經(jīng)閣閱覽經(jīng)書、靈寶殿挑選法寶、鑄兵室打造兵器、煉丹房領(lǐng)取丹藥……十三處秘境不用出門,在山中便能進入,自有長老、護法照應(yīng)一二,大抵無生命之憂。
這才是大派的底蘊,尋常散修得有什么樣的機緣和天資,才能在修行上壓過這些名門子弟?
郝仁一時有些動搖了起來:不如便從了表妹,加入青云門在此地修行?
這次再要拒絕,我去哪里找另一個青云門?東洲僅青云門獨尊,要去其他三洲,以我的腳力,何年何月才能到達?況且外面山川崩塌,兇獸橫行;民生潦倒,必生匪寇。若是死在了尋找?guī)熼T的道路上,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為看客所恥笑?
倘是黑袍在身,一切好說。現(xiàn)在黑袍消失不見,連個金手指都看不見,郝仁自然猶猶豫豫,找不到半點自信了。
只是……“真青云門”到底是何態(tài)度?
其實他心中隱隱還有了個念想:加入青云門也未必是壞事,沒準借此機會,我能再登彩虹橋,成為“真青云門”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