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尹洛川，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山村，家父尹大目年近七旬每日仍要早出晚歸下地種田，家母王小玲平日里教我讀些書識些字，閑暇時也為大戶人家做些香包手帕之類的隨身物件貼補家用。可是隨著父母的年齡越來越大，二老對我的未來充滿了擔憂。

　　我家不比大戶人家，家中產(chǎn)業(yè)除了一座茅草屋和幾畝薄田之外幾乎一無所有，若是不幸遇到了天災人禍，莫說將來娶妻生子就是溫飽都是問題。父親老來得子對我最是關愛，自然不忍心我困在這山溝溝里，過著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生活。父親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知道我雖然識得幾個字，但永遠不能再讀書上有所成就。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到大戶人家給人家做個看家護院的護衛(wèi)，一來衣食不愁，二來若得家主賞識肯將家中丫鬟婢女許配與我也算成了家立了業(yè)，一輩子也算是有了著落，當然成家之事不過是父親一廂情愿罷了，像我這種粗人那會有這樣的福氣。

　　父母的愿望總是好的，怎奈我天生體質(zhì)羸弱，有那個大戶人家會放著魁梧大漢不用，而使用我這個身體羸弱的人，看家護院這樣的事情本就不適合我。何況自從太宗皇帝駕崩以來，皇室斗爭不斷，無數(shù)能人異士不思為國效力輾轉(zhuǎn)流落于江湖，導致民間匪盜橫行無忌，護院一職看似簡單實則充滿危機。父親對此又怎會不了解，可是護院一職是我唯一的出路，他老人家對我最是關愛怎能放我不管，待他深思熟慮之后，決定將我送去劍宗學些功夫防身，有功夫在身莫說大戶人家會搶著我做護院，就是身價也會跟著水漲船高，于是在我八歲那年，父親將我送去了劍宗。

　　劍宗在九宮山上，上山前我對劍宗的事情并不了解，我只知道這里是學劍的地方。我父親對于這里倒是頗為了解，他告訴我九宮山顧名思義有九座山峰且按照九宮格排列，居中的是九宮山主峰也是最高的山峰名叫林劍峰，這座主峰是掌門歐陽絕塵和九長老李信的居住地。林劍峰北三峰依次為娥皇峰、朱雀峰和淚竹峰，左右兩峰分別是青龍峰和白虎峰，南三峰是君子峰、玄武峰和玉女峰。每一座山峰上都有一座主殿，主殿里住著各峰的長老和他們的入室弟子。父親說劍宗上的長老都是江湖上名聲赫赫的人物，而他們一生只會招收一名入室弟子作為自己的傳人，所以每一位長老招收入室弟子的時候都十分謹慎，不僅要品學兼優(yōu)天資體質(zhì)也必須是上佳之選，據(jù)說整座九宮山上，只有大長老招收了一位入室弟子，不過這與我似乎沒有什么關系，我資質(zhì)平庸對于入室弟子之事自然想都不敢想，父親對我也沒有這樣的期許。

　　父親將我送到了玉女峰上，玉女峰長老是劍宗的八長老唐楓，父親說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可我并不這么認為。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身材魁梧，長相粗野，不修邊幅，邋里邋遢的一個人。我不喜歡他，可是自古只有師父挑徒弟的份兒，哪有徒弟挑師父的理兒，我看不上人家，人家又怎會看得上我，不等我們表明來意唐長老便對我父子二人下逐客令了。這不是因為他嫌貧愛富而是他見我天資愚鈍體質(zhì)虛弱，認為武道一途并不適合我，就是在我身上花費再多心血也難成大器，我與他非親非故，他自然不會收我為徒。

　　父親早知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因此早有準備，趁著唐楓尚未轉(zhuǎn)身離開，父親便將一塊金色的令牌丟給了他。這個動作很是不禮貌，但是唐楓見到令牌后卻很是驚訝，盡管驚訝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但是我還是被我捕捉到了。只見他故作鎮(zhèn)定地將手一揮轉(zhuǎn)身走進了內(nèi)殿，父親心領神會撿起令牌馬上跟了上去。之后二人交談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記得那塊令牌的牌面上用綠漆寫著個“林”字。過了一會，一名弟子出來對我說道：“你父親已經(jīng)下山了，臨走時他要我轉(zhuǎn)告你，日后留在山上好好學藝莫要再去找他。從今天起師父正式收你為徒，本么沒有什么拜師儀式，知會你一聲你便算入了門。你的一切飲食起居暫時交由我來照料，我是本門大師兄我叫謝雅豪，除我之外你還有三位師兄改日再為你一一介紹，你排行老五以后便以老五相稱，以后聽到有人叫老五時，你須知是在叫你，不可裝聾作啞壞了規(guī)矩，我和你說的這些可都記下了么？”我拱手答道：“師兄教誨，師弟自當銘記于心?！贝髱熜中Φ溃骸拔覀兘号疀]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你暫時先和我住在一起，拿好你的東西隨我來吧?！睅熜终f罷就拉著我的手到我們的住所去了。

　　我很慶幸能夠和大師兄住在一起，劍宗的弟子大都住在茅草屋中，唯有大師兄住在土屋之中，要知道這土屋要比草屋好上許多倍，不僅結(jié)實抗風即便打雷下雨也不必擔心屋頂漏水。大師兄的土屋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屋前有一個小院子，園中有一張石桌四張石凳，夜里吹著清風坐在石凳上喝茶賞月最是舒適愜意了。大師兄的土屋內(nèi)有兩間臥室一個客廳，師兄住在東邊的臥室，我便住在西邊的臥室了，房子里的家具一應俱全，燭臺、桌子、板凳、茶杯、茶壺等物件都是不缺的，我作為新進的弟子能有這樣的居住條件已然是撿了大便宜。

　　等我將一切安頓好了之后，第二天大師兄便為我介紹了其他三位師兄，我在他們面前多少有些自慚形穢，單論資質(zhì)天賦而言我根本不能與四位師兄相提并論。先說大師兄謝雅豪，謝師兄自小在山上長大，天資聰穎根骨甚佳，年方十五一套復雜多變的上乘武學《九轉(zhuǎn)龍吟劍法》已練至六轉(zhuǎn)，雖不能名動江湖在劍宗二百弟子中卻已是鮮有敵手；二師兄譚偉彤，比大師兄小了一歲，頭腦靈活耳聰目明，一套《天絕劍法》練至妙處往往能夠推陳出新另辟蹊徑，深受師父喜愛；三師兄趙天玉，趙師兄比大師兄年長一歲，入門較晚因此排行第三，三師兄體格健壯力大如牛，一套《地絕劍法》使得虎虎生風，其劍路簡潔蠻橫任何取巧劍法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屬實是前兩位師兄的克星；四師兄孟長今，孟師兄練劍最是勤奮刻苦，平日里雖是少言寡語不茍言笑，但劍術已達心意劍三者合一之境，師父曾說四師兄是唯一一個能夠超越大師兄的人，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成就。四位師兄在劍宗被稱為“劍宗四杰”，其身份地位僅在入室弟子之下，我不知何時何日才能有他們這樣的成就。

　　我在玉女峰上時時以四位師兄為榜樣，期盼著有朝一日可以與四位師兄并駕齊驅(qū)?？墒翘煲馀?，我在山上已有一月有余，除了早些時候師父傳了我一套呼吸吐納的功夫之外，剩余的時間幾乎都在砍柴、挑水、打掃、洗衣、做飯中度過。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給別人做徒弟第一年都是要伺候師父的，做師父只有考察過徒弟的品行資質(zhì)之后，才能放心的將一身本領傳與弟子，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我在山上做事處處小心謹慎，生怕有一處做的不好引起師父不滿，不肯將真本事傳授與我，那時需不好向家父交代?？墒俏业倪@點心思被二師兄瞧的一清二楚，他總是拿師父做擋箭牌將他的衣物、房間交由我來打理，我拿他也沒有什么辦法只好乖乖照做了。山上的生活雖然忙了些累了些，但我沒有一日忘記練功，一個月來我只覺得我的小腹似有小蟲爬動一般，癢是癢了些不過卻很舒服。

　　這日我正在水缸邊打水準備做飯，卻聽到背后有人喊道：“老五，過來認識一下咱們的新師弟”。只聽聲音我便知道是大師兄來了。在山上大師兄和我的關系最好，我聽到他在叫我，趕忙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答應了一聲很高興地跑過去了。

　　大師兄對我說道：“我來給你介紹，這是咱師父新收的弟子，宋家堡的少堡主宋玉，他的年齡比你大了兩歲，天生劍骨是塊練武好苗子，日后你二人多親近親近”。趁著師兄說話的時候，我趁機將宋玉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身材勻稱，長相清秀，尤其是這一對劍眉鋒芒畢露更多添了幾分神采，他雖未開口但我卻已對他充滿了好感。不等大師兄來介紹我，我便迫不及待的自報家門了，我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尹洛川，比你早來了一個月，日后若有用我出盡管開口便是”。說罷抱拳施禮。

　　哪知這宋玉甚是高傲，不僅不回禮，反而將我的手腕拿住用力一抖，將我狠狠的摔了出去，好在他下手不重我并未受傷。宋玉見我摔在了地上，隨后得意道：“我只道玉女峰上都是大師兄這般的人物，沒想到卻也有你這樣的廢物，就連我這輕輕一甩你都接不住”。說罷哈哈大笑了起來。謝師兄見狀，趕忙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替我輕輕拍去了身上塵土道：“你別在意，他一向被家里寵慣了，仗著有些武藝到處胡作非為，師父見他有些潛質(zhì)這才把他收做了徒弟。你且先去忙你的吧，日后少于他打交道便是?！?p>　　我雖然吃了虧心中憤憤不平，可是我自知我武力不如他，于是向他怒瞪一眼生氣的離開了。我尚未走遠，大師兄對他已然怒道：“宋玉你要記住長幼有序，你若再敢對你師兄不客氣，不用師父趕你我自有辦法將你驅(qū)逐下山?！彼斡衤勓院苁遣恍迹皇堑卮鹆寺暋笆恰?，大師兄嘆了口氣將他帶走了。

　　自從那日之后，我和宋玉之間便很少見面。偶爾相遇不是他對我是個絆子，就是我趁機潑他一身臟水，我倆之間沒少動手，只是每次都是我被打個鼻青臉腫。師弟打師兄有違門規(guī)，宋玉打了我，他自然也不會被輕饒，大師兄沒少為此事罰他抄寫門規(guī)，他倒也還算聽話，每次都有乖乖抄寫。自我倆相識之后，他看我不順眼，我見他也不舒服，我打不過他，他打我也要受罰，久而久之便形同陌路了。我只道以宋玉的品行，很快便會被師父逐下山去，到了那時我一定要好好的嘲諷他一番。

　　自從我上山之后，我便很少和師父見面了，偶爾相見也只是請個安而已，他除了教我一些吐納功夫之外，再也沒有傳授過我其他武學。一日，我下山挑水路過習武殿的時候，竟然看到宋玉和四位師兄正在師父的指導下拆招練劍。宋玉比我晚入門一月，卻比我更早地得到了師父的指導，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師父讓我做一些雜活兒，并不是為了考驗我的品質(zhì)，而是他真的不想教我武功，否則又他怎會只傳授宋玉而不傳授我的武功呢。論品行，單是宋玉不敬兄長這一條便足以被逐出門派，而如今他卻在師尊的指導下堂而皇之地學著我一直渴望能夠?qū)W習卻不得的武功。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心如刀割一般的難受，如果師父不想教我武學，那么我留在這山上又有何意義。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手下一松，打好水的木桶卻突然“嘭”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然而我卻沒有絲毫的察覺。

　　大師兄聽到了響動，朝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他好奇的問道：“老五？你在這里做什么？你看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鞋子濕了沒有，若是是了趕快回去換個干凈的，回頭師兄在幫你洗洗?！?p>　　宋玉笑道：“這樣的廢物，連個水都打不好，留在山上做什么，趁早下山去算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對著師父憤憤不平地說道：“師父，弟子不明白，弟子必這宋玉早來一個月，為何他能跟在您老人家身旁學劍，而弟子卻不可以！”

　　師父沒有理會我，宋玉哈哈大笑道：“哈哈，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東西，一個鄉(xiāng)巴佬也配來學咱們劍宗的武功！此事若傳了出去，你也不怕被江湖人恥笑?！?p>　　二師兄譚偉彤聞言頗為生氣道：“胡鬧，師父選誰做弟子是他老人家的事，那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再說了，老五再不濟也是你師兄，你怎敢這樣說話！”宋玉聞言不以為意，卻又不敢頂撞二師兄，于是白了我一眼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身練劍去了。

　　此刻我只想知道答案，于是也不理睬他們，繼續(xù)說道：“自師父第一次見到弟子之日起，徒兒便知師父嫌棄弟子資質(zhì)平庸，不愿收弟子為徒，等到弟子拜入師父門下，師父只讓弟子做一些雜活更不曾傳受半點武藝，弟子只道師父是在考察弟子，是以每日做事唯恐不盡心竭力，想來是弟子多慮了。師父若不愿傳授弟子武學，還請師尊明示，弟子絕不在這山上多留片刻?！?p>　　孟師兄聞言喝道：“住口，瞎說些什么，師父怎樣教導徒兒豈容你來置喙，趁師父尚未生氣，還不趕快打消念頭來給師父配個不是！”

　　孟師兄話音剛落，師父對我說道：“一月之前我教你的呼吸吐納之法你可有認真修煉？”

　　我答道：“師父教我的這些呼吸吐納之法，弟子雖不知其用，但每日都在盡心修習，練至今日只覺小腹似有小蟲蠕動，癢是癢了些卻很是舒服?！?p>　　師父道：“如此便夠了，你若不滿意為師的安排，門在南邊盡管離開便是，為師自不會為難你?！?p>　　大師兄聞言趕忙說道：“師父，小師弟只是求學心切，不識禮數(shù)沖撞了師尊，還請師尊見諒。”師父聞言將袖子一甩，轉(zhuǎn)身走了。眾位師兄弟，見師父生氣離開，紛紛指責了我兩句之后也都先后離開了。

　　大師兄見狀嘆了口氣，對我說道：“我知你求學心切，但是你不比宋玉，別看宋玉比你晚入門了一些，但他好歹有些根基，天賦又是上佳之選，師父方才放心傳他武藝，而你根基天賦差的出奇，師父又怎能傳你武學。你要記得師父既然將你收入門下，自當會傳你武藝，切莫胡思亂想，知道了沒有！”我聽完師兄的解釋委屈的點了點頭，這才將木桶從地上撿了起來，繼續(xù)打水去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關心師兄們習武的事情了，我只練我的呼吸吐納之法，每日里依舊砍柴、挑水、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四位師兄知我習武心切，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久而久之這件事情也就被逐漸淡忘了，只有宋玉時不時地在師父面前提起此事，師父也不去理睬他，只是從此之后我和師父的關系更加惡劣了，每次我與他請安他總是敷衍我了事，從來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就這樣我在山上平平淡淡那地度過了七年。

　　七年中，玉女峰陸陸續(xù)續(xù)的收了一些弟子，聽說后進弟子之中有一位叫做李天一的，此人資質(zhì)之高不在四位師兄之下，尤其是過目不忘的本領令人著實吃驚。不過自從宋師弟之后，大師兄就不再將后進弟子介紹給我認識了。后進弟子大都只知道我是一招不會只負責干雜務的五師兄，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實際上卻瞧不起我很少與我往來，再加上宋玉到處煽風點火，我在諸位師弟當中可謂顏面掃地，起初心里尚不是滋味，久而久之也就淡然了。如今玉女峰弟子包含我在內(nèi)已有四十位之多，不過其他弟子的資質(zhì)雖然比我好些，但與幾位師兄相比就差得遠了。

　　偶爾我也會想念家里，想念家中的父母，但我如今一事無成，又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七年來，父親從沒有來看望過我，家母讀過一些書卻從未寫過信給我，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斷了我的念想，好讓我在山上用心習武，我除了發(fā)奮圖強當真不知道以何方式來報答他們了。我想只要我不斷前進，終有一天我會再次見到他們的，只是希望再見他們的時候，尚有機會能夠盡孝道以報答二老生養(yǎng)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