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檀恒整個人腦瓜子嗡嗡的,藥的味道他已經感受不到了,他能感受到的全是她唇齒之間的軟香。雖然苦澀,但是化開后,余下的只有甜膩的馨香。
枕君擦了擦嘴,把剩下的藥遞到他面前:“是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唇齒的綿軟還在他腦中回蕩,枕君的話將他拉回現(xiàn)實,瞧著那碗似乎散發(fā)著惡臭青煙的藥,他真的是無從下口。以前無論受再重的傷,他都是堅決不會喝藥的,他受不了藥的苦味。
若說之前他沒反應過來藥的苦澀,如今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胃都在翻騰,像是下肚的藥要沖破禁制從他胃中爆破而出。
他還在掙扎,枕君已經又含了一口藥吻了上來,接連四次,那一碗藥總算是下肚了。結束后,枕君還不忘往他嘴里塞一顆糖。
“看你這么糾結,我就幫你做決定了。如果再有下次,我直接用漏斗給你灌?!闭砭龑埦纸o收拾好了,“你先睡會兒,我去給你準備點清淡的吃食。”
直到枕君離開,檀恒都還在回味她唇瓣的軟糯,似蜻蜓點水,似煙雨樓閣,似有似無,恰如踩在浮云之上,難辨真假,好似稍不小心就會失足摔下云層。
若是將這樣的吻加深會是怎樣的感覺,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檀恒的眼中逐漸暈染上了一層玩味十足的邪意。他舔了舔唇角,似乎在回味什么美味珍饈。
在枕君的硬性要求下,檀恒不得不捏著鼻子灌藥。他覺得,他都要練就一副金剛不壞的舌苔了,他的味蕾已經對藥味免疫了。
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雨,終于撥云見日,瞧見了星點的陽光。遠處的山頂朦朧著白霧,乍一看若到了天宮似的,云霧縹緲。
雨過天晴總有彩虹,那一座虹橋跨在兩座山包上,似七夕鵲橋,只是少了牛郎和織女。
枕君的雕刻也接近了尾聲,她刻了一個檀恒,一毛不拔的頭頂,耷拉著眼皮,眉心一顆紅痣,惟妙惟肖。當她把小檀恒送給檀恒本尊的時候,他很是嫌棄。
“你好歹也是見過我本尊的,就不能添上頭發(fā)嗎?你看現(xiàn)在這個像什么,跟個搗藥杵一樣!”
他不說還沒覺得,他一說枕君還真覺得像搗藥杵,大腦袋光禿禿的其格外圓潤,搗藥再好不過了。
“你不要還給我?!?p> 枕君伸手去搶,檀恒立馬拿走了。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刻了這樣一個東西。她最初是打算做扇子的的,但是腦中一直浮現(xiàn)之前街上買的那個糖人的樣子,她便做了一個這樣的雕刻。貌似還挺不錯的。
瞧著檀恒整日閑情雅致的,她突然有些懷疑,他究竟是來抓兇手的,還是來過日子的了。不過每日這樣溫粥喝茶,平平淡淡的,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凡人壽命本就苦短,與其糾結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倒還不如活的無憂無慮。他若是以檀恒的身份就在這兒活個壽終正寢也未嘗不可,她也樂意在這兒陪著他。
反正那么多年都等過來了,也不急于這一時。只是待他神魂歸位了,他們也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
似雪白的梨花花瓣順風飄落,枕君伸手將花瓣接在手中,日子是越過越少的,重要的是珍惜眼前。
外面叮叮咚咚鑼鼓喧天,還有鞭炮的聲音熱鬧極了。徐大生剛從外面湊完熱鬧回來,滿面紅光。
枕君有些好奇:“外面出什么事兒了,這么熱鬧?”
徐大生熱情似火地介紹:“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是塞外陽春班進城的日子,每年這個時候,陽春班的人都會來咱們裕安城駐扎表演。陽春班的曲藝放眼整個九州大陸那都是響當當?shù)?,臺上那角兒不僅模子驚為天人,那唱功更是一絕,只要一開口啊,仿佛山間的百靈,真真是天籟之音吶!”
陽春班是一個戲班子,主要唱的是京戲。由于京戲傳男不傳女,臺上的角兒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尤其是唱旦角兒的,真真如徐大生所說,驚為天人。
枕君來過人間許多次,但是聽戲曲還是第一次。聽聞坊間傳言,戲已開腔,八方皆聽,一方為人,三方為鬼,四方神明,人不聽不代表鬼不聽神明不聽,戲已開唱變要唱完。這場好戲已開腔,管他幾人能聽到曲終!
都說人生如戲,一開場啊,就不能停下。戲中人有戲中人的人生,角兒們站上了臺子就是那戲中人,那么他們所要演繹的一生是無法停下的。
臺上唱的是《白蛇傳》,枕君當初也曾耳聞過白娘子和許仙的這一段故事。白蛇白素貞愛上了凡人許仙,本是一段人間佳話,卻遭遇了法海阻攔,磨難重重。最終白素貞被鎮(zhèn)于雷峰塔下,許仙剃度守在雷峰塔外,一個塔里一個塔外。只能說亦喜亦悲,具體還得看個人的理解,于她而言,這個結局還不錯。
枕君瞧戲她不瞧劇情也不瞧角兒唱戲的功底,她瞧的就是那禿驢法海。也不知是不是收到了檀恒的影響,她如今見著禿驢就會將檀恒的臉給代上去。
所以一整場戲下來,她都在看檀恒如何將白素貞和小青逼上梁山,又如何被兩人反擊。她有時又會想,如果檀恒是法海的話,那那兩條小蛇可能早就成了掛件。但如果真是他的話,他也不會管兩條小蛇,依照他的性子,估計還會給許仙和白素貞送點新婚賀禮。
所以本是一場比較悲情惹人共鳴的戲,她生生的看成了一場喜劇,有時候看得太投入還會忍不住笑一下。
檀恒也是真的能睡,戲班子的鑼鼓聲那般大,他還能睡得安穩(wěn),真可謂是泰山崩于前巋然不動。他啊從戲開場直接睡到了戲落幕,感覺到散場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睜眼,打了個哈欠。
“結束了?”沒人回應他,他睜眼一瞧,見散場了,便又打了個哈欠,“既然結束了那就回去睡覺?!?p> 他起身,四下環(huán)看,卻未瞧見枕君。瞧戲的賓客雖多,但此時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空地他竟是沒瞧見枕君,也不覺不見她的聲息,像是憑空消失了般。
以往在天安寺的時候她也這般時常消失,但自從離開天安寺后,她每回消失都會說一聲,留個消息,像這般憑空消失還是少見。雖說知曉她不會出什么事,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她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也不知會他一聲,莫非是他瞧戲時睡覺,惹她生氣了?
不遠處有一對眷侶,那女子似乎是因為覺得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太傷感哭個不停,那男子則是抱著那女子不停地拍著背安慰她。
突然有一個爆炸性的想法在他腦中浮現(xiàn),她不會也瞧戲瞧哭了吧,然后因為沒人安慰傷心欲絕,這才消失不見的?
毛月被烏云遮住,本就漆黑的夜更添了一抹厚重感,快要下雨了。
她能跑到那兒去?
不多時雨下了下來,檀恒還沒有找到枕君,便在買了一把油紙傘繼續(xù)在雨中尋找她的身影。第一次他覺得有些漫無目的不知所措,第一次他的心感覺到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