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夫人介紹的葛溫特導師是一位私下對亡靈魔法相當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師,他去世的妻子是法爾切妮的啟蒙恩師之一,米蘭夫人的手帕交。借著這層關(guān)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預約。
第二天上午,法爾切妮陪同楊陽來到葛溫特擔任顧問的菲姆斯學院,這是當?shù)刈畲蟮哪Х▽W校,以優(yōu)秀的師資和雄厚的財力聞名。本來魔法師就是一種非常耗錢的職業(yè),僅次于煉金術(shù)師,沒有龐大的金錢后盾根本撐不起來。因為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學院里空蕩蕩的,不過綠化很美,讓人看著心曠神怡。
楊陽好奇地左顧右盼,自從被召喚以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異世界的學校,感覺和地球沒什么大的區(qū)別,不像想象中神奇的魔法學院。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樣的情景,老師兇不兇。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對一的課,神官又開朗幽默,幾乎沒感到過壓力,有也是來自表妹那兒。
“葛溫特導師住在那邊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這所學院也是最資深的名師,住處和設(shè)施都是最好的?!狈柷心葸呑哌呏更c。楊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著視野彼端那棟壓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樣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緊?”
“別擔心,他是個和氣的老人,雖然有一點點古板,但只要你守禮就不會留下壞印象。至于送禮,這是中城才有的習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厲害了耶?!碑敵跎窆俳榻B時,說兩個弟子是外大陸的移民,法爾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楊陽嚇得心臟漏跳一拍,賠笑道:“是啊?!?p> “如果你還不放心,可以讓我來說,你旁聽,等他提問你再回答?!?p> “麻煩你了,法爾切妮?!?p> 女魔法師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這么多天相處下來也是朋友了,還這么見外?!甭勓?,黑發(fā)少女卸下拘謹?shù)耐庖拢`開只對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當一只悶葫蘆了。”
“?。亢J?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沒有叫做葫蘆的東西。
“……”楊陽真想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
好不容易敷衍過去那是家鄉(xiāng)特產(chǎn)的一種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門環(huán)是一只雕得很傳神的骷髏頭,法爾切妮熟練地拍響后,里面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來了來了?!遍_門的是個大眼睛的女生,看清兩人,稍微愣了下,“啊,你們倆就是約好今天早上來拜訪的法爾切妮小姐和楊陽小…小……”
“先生。”楊陽吞下眼淚,體貼地糾正她,因為她看出對方并不是個腦筋靈活的人。少女從善如流:“——楊陽先生。好,確認完畢,請進。”
“謝謝?!?p> 兩人脫下鞋子,換上準備好的拖鞋。法爾切妮好奇地問道:“你是新來的侍女嗎?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萊,不是侍女,是這里的新生,主動請纓幫老師整理家務?!?p> “哦?!边@種事不出奇,很多女學生都出于現(xiàn)實考量到老師家?guī)蛡颍踔脸鲑u肉體的也不是沒有。不過魔法師大多俗欲淡薄,極少有這樣的交易。
楊陽向來憐香惜玉,加萊又長得很可愛,忍不住揀下她頭發(fā)里的菜葉,抹掉她臉上的奶油,露出溫柔的淺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這么著急,慢慢來,沒關(guān)系?!?p> “啊,是,謝…謝謝?!奔尤R捧著通紅的臉頰,目送棕發(fā)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狀態(tài)。眼角瞥見這一幕,法爾切妮暗暗嘆息,再看同行者毫無自覺的模樣,不禁嘆了口實質(zhì)的氣。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楊陽就自動換成昵稱。
“沒什么?!被厝ズ笠欢ㄒ煤媒逃环?p> 正如法爾切妮的評價,葛溫特是位親切和藹的長者,年約七旬,雪白的胡須,整齊的袍子,就像畫里走出來的標準法師。楊陽原本還擔心會不會碰巧就是那個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長氣。
會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鋪著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著上等布料的椅子寬大而舒適,壁爐擦得一塵不染,兩張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香木小桌擺放在角落,墻上掛著富有品位的裝飾物,連茶水和點心也看得出經(jīng)過細膩而考究的調(diào)理。
楊陽贊嘆地環(huán)顧,同時也有點奇怪。
法爾切妮敘述來意,因為預約信函有簡略提到,她沒有花很長時間。葛溫特摸著胡子,安靜地聆聽,一派沉穩(wěn)的風范。
“其實,法妮的猜想很正確?!绷季茫f出思考的結(jié)果,讓女魔法師吃了一驚,“不少古書都記載了這種情況,一旦寄宿者的一方過于強大,就會產(chǎn)生身體或精神的同化現(xiàn)象。而你,就屬于前者?!?p> “請問,這個現(xiàn)象的誘因是什么呢?我還能不能變回來?”楊陽問了兩個關(guān)鍵問題。
葛溫特朝她投以贊賞的目光,徐徐道:“誘因有很多,一般分為三種:人為,情緒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可能屬于第三種。因為法妮說,那個幽靈不想取代你;當時也沒有外來者侵入的痕跡?!?p> “是的?!?p>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為三種:磁場,自然環(huán)境和銀心月的影響。奇魯鎮(zhèn)不是陰氣旺盛的地方;現(xiàn)在是上半月,銀心月也沒出來,第二第三條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個。不過我沒去過現(xiàn)場,不能確定?!?p> 對方的語氣慢條斯理,帶著學者特有的長腔調(diào),讓楊陽多少有點焦躁:“我還能不能恢復呢?”葛溫特還是老樣子:“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這么多因素,起決定作用的只有一個,就是寄宿者的情緒。如果寄宿者沒有惡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暫時性現(xiàn)象,最多持續(xù)半個月?!?p> “呼……”楊陽放下內(nèi)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釋重負。
葛溫特習慣性地撫摸胡須,問道:“那位幽靈先生,可以讓我見見嗎?”
楊陽很是猶豫,生怕他對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實驗;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
法爾切妮偷偷擰了她一下,示意她答應。無奈之下,楊陽只好囑咐了兩句,放人。
“你好,老爺爺!”一出來,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聲招呼。
“呵…呵呵,是個活潑的年輕人啊?!备饻靥貒樍艘惶?,臉上浮起不同于剛才的興奮之情,連問幾個問題,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
肖恩得體地回答,談到熱絡(luò)時,不知不覺蹬掉拖鞋,兩腳晃啊晃,看得法爾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溫特卻不介意,問得越發(fā)細致。
不過肖恩的記憶尚未恢復,很多問題答不上來,他也老實地解釋原委,說明為什么不記得。
于是葛溫特把談話的重心轉(zhuǎn)向魔法方面,這回肖恩可是暢所欲言,幾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術(shù)系統(tǒng)從頭講到尾。喜得葛溫特連連拉扯胡子,面泛紅光;法爾切妮也聽得全神貫注。
突然,響起敲門聲,加萊端著托盤走進來:“老師,差不多是吃午飯時間了,客人們要不要留下用個便餐呢?”
“好??!”肖恩不假思索地點頭。法爾切妮為難一笑:“那就麻煩導師通知家母了?!备饻靥馗吲d地道:“沒問題,沒問題,你們干脆晚飯也留下來吃吧,米蘭夫人那兒由加萊跑一趟。”
“是。”少女溫順地答應,上前分送茶點,不時偷瞄棕發(fā)青年,一沒注意,碰翻了杯子。
“??!”中獎的肖恩跳起來。加萊窘得雙目含淚,不斷鞠躬:“對不起,對不起?!?p> “抱歉,加萊一向笨手笨腳的,但她是個勤懇的好孩子,請原諒她?!备饻靥匾矠閷W徒說話。肖恩拎了拎濕衣,不在意地笑道:“沒事啊?!闭f著,執(zhí)起加萊的手:“燙傷沒有?我看看?!?p> “呃,我……”加萊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緊緊的:“別動,真的燙傷了,我?guī)湍阒委??!?p> 哎呀,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法爾切妮掩面長嘆。加萊紅著臉退出房間后,葛溫特道:“你剛剛用的是水球術(shù)和水系治療魔法「蘇愈」吧?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術(shù)?你不能直接施法嗎?”
“因為我想讓衣服干,就順便吸收水元素了?!?p> “用茶水的水元素……療傷?”
“沒有什么茶水純水之分,在凝聚的過程中,那些水就還原成最本質(zhì)的水元素了。”肖恩驚訝地睜大眼,“您不知道嗎?”
葛溫特依舊不解,法爾切妮也丈二摸不著頭腦:“肖恩,什么是最本質(zhì)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瑪那精靈?”
肖恩更吃驚了,用力搖頭:“不是啊!瑪那精靈是瑪那精靈,元素是元素,這是兩個概念!雖然在能量進化中,生命意識會自然產(chǎn)生,但是異變完成后,組合型態(tài)就改變了。所以瑪那精靈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實存在方式和運動軌跡都有很大的差異?!?p> 聽完這席話,葛溫特和法爾切妮是徹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臉不可思議:“那…你們連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嗎?”
至今為止,他還沒發(fā)現(xiàn)古代魔法和現(xiàn)代魔法相差有多大。由于魔力環(huán)境的衰退,越來越難出現(xiàn)法師,很多古代魔法的派系大大縮水,相關(guān)理論也失去傳承,加上教廷的打壓,法師群體的實力一落千丈。
而在魔潮的壓力下,現(xiàn)代元素魔法應運而生。古魔法對法師資質(zhì)的要求極高,而現(xiàn)代魔法雖然不容易出精英,相對普及就廣,因為強制咒文可以直接驅(qū)動瑪娜精靈。可是因為只要念誦相應的咒文,瑪那精靈就會乖乖聽命,誰還管它們的構(gòu)成。一切都扣住“實際”二字,法師們只關(guān)心如何提升力量,精進技巧,沒有心力再探究理論方面的知識。
“元素之心?你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葛溫特回過神,急切地追問。
“元素之心是元素精靈的意識,我們塑能系法師不需要,但元素使到高段,必須體驗元素之心,擁有自己的元素精靈,這是最重要的過程。通過元素使的感應,法師們確認了瑪娜精靈也有意識,能夠進化。大體是元素到瑪娜精靈,再到元素精靈。瑪娜精靈和元素有決定性的區(qū)別,就是這個理論的基礎(chǔ)……”
肖恩當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來。然而,一來他說太快,二來不擅長講解,到了晚上兩人也沒弄懂。反而是楊陽學過一些古魔法,見過席恩夢里的元素精靈,又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領(lǐng)悟了不少。
“其實你們也不用難過?!币妰扇松袂橛粲簦ざ靼参康?,“我聽下來,現(xiàn)代魔法還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處,就是普及。我們那時對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項達不到就出局。像我沒有召喚師的天分,就怎么學也學不會。而現(xiàn)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學會幾個基礎(chǔ)法術(shù)。”
盡管他字字語出肺腑,有心人聽來卻帶著居高臨下的暗諷,葛溫特強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講的寫下來,明天我們再慢慢討論?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蘭夫人會擔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講不明白,但寫下來會比較清楚。”肖恩誠懇地道。
葛溫特嘴角的笑意轉(zhuǎn)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還是好好休息,因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鏡塔?!毙ざ骱头柷心荻际且汇叮骸斑??”
“之前我忘了說,同化雖然是暫時性的,對宿主的身體還是非常有害,需要調(diào)節(jié)一下。但是亡靈系的法器,全放在鏡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較安全,失敗了也不會影響到他人。”
“原來如此?!毙ざ骰腥淮笪?,爽快地定下時間。楊陽想勸他三思已經(jīng)遲了。這時,法爾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嗎?我對死靈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請教肖恩?!?p> “當然可以?!?p> 有人陪同,楊陽安心泰半,加上葛溫特的態(tài)度看不出絲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
在主人的堅持下,兩名客人被送到門口。肖恩剛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溫特先生,你認識凱魯這個人嗎?”
老者眸光一閃:“凱魯?我聽過這個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門生——你找他有事?”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問問。我們算是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將來碰到他,請代我問聲好。”
“沒問題?!?p> 門關(guān)上后,換回來的楊陽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那個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狈柷心菸⑽櫭迹骸斑@個人風評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內(nèi)。”楊陽訝道:“他的風評這么糟嗎?”
“至少和葛溫特先生比糟多了。”法爾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個不錯的老人吧?”
“嗯,確實是一位讓人尊敬的長者。”楊陽保守地認同,因為她偶一回頭,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陰森森的,讓人心里直發(fā)毛。
“其實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為人和學識,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楊陽十分意外。法爾切妮壓低聲音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家的擺設(shè)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還在納悶呢,加萊看起來不像那么細心的人?!?p> “那是他妻子的風格。他的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間的擺設(shè)就一直是這個樣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樣。比如換了兩個沙發(fā)套,添點小玩意兒,但是主體風格完全一樣,太厲害了!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法爾切妮語帶憧憬,“如果特亞修也能這么了解我就好了?!?p> 楊陽笑著頂頂她:“貪心鬼,我倒覺得特亞修已經(jīng)對你好到不能再好?!?p> “哼!”
一路打打鬧鬧,互相取笑,兩人走出了菲姆斯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