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擁抱
在她轉(zhuǎn)過拐角，看到那間半敞著門的教室時，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傷伴隨著琴聲沖擊而來。那是最重要的親人離世的悲傷，那種悲傷順著她的毛孔入侵到五臟六腑，使她經(jīng)不住渾身顫抖起來，淚水瞬間決堤而出，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走向那間教室。
悲傷侵入的瞬間，她似乎進入到了琴聲編織的“夢境”。
帶著些模糊和真實的感覺，她突然出現(xiàn)在葬禮現(xiàn)場。空氣中彌漫著肅穆和沉重的氣氛，她環(huán)顧一周，看到的是黑壓壓的看不真切的人群和白色的花圈，耳邊仿佛聽到人群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她把視線轉(zhuǎn)向了不遠處停著的靈柩，靈柩前面擺著被白霧籠罩的遺像。
她知道，靈柩里面裝著她最重要的親人，她唯一的親人。
今后，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關(guān)心她，愛護她，給她做好吃的。再也沒有人會時常在她耳邊嘮叨，在她生病的時候細心照顧她，在她半夜踢被子的時候悄悄幫她蓋好。當(dāng)初說好的，將來孝順對方，給對方買大房子，讓對方好好享福的承諾，也沒來得及實現(xiàn)，并且永遠也沒有機會實現(xiàn)了。
她面對著靈柩，內(nèi)心難過到了極點，撕裂般地疼痛。她想哭，卻怎么也哭不出來。她似乎聽到人群中有人罵她冷血，她很想反駁，但最終沒有。也許，她真的冷血吧。
琴聲消失之后，江夢月才從“夢”中醒來。她從來沒參加過葬禮，但她能感覺到，那是琴聲主人的親身經(jīng)歷。而她剛才，就是把自己代入了琴聲主人那個角色。這種讓她以第一人稱視角經(jīng)歷別人的故事，是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以前最多以上帝視角在腦海中浮現(xiàn)一些畫面，就像在看畫質(zhì)很差的沒有對話只有配樂的電影一般。
可能是剛剛和琴聲主人完全共情的緣故，導(dǎo)致現(xiàn)在就算沒有了琴聲，那種悲傷還是那么厚重，淚水在爭先恐后地往外涌，她根本控制不住。
突然，眼前的光線被擋住，她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原來，為了聽得更清楚，她下意識地走到了教室里，琴聲的主人想不發(fā)現(xiàn)她都不行。
發(fā)現(xiàn)自己只到他肩膀的江夢月，下意識仰頭和他對視。在與他視線接觸的瞬間，她感受到了他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壓抑、悲傷，以及對自我的厭棄。
她禁不住脫口而出：“我聽出來了，你不是冷血！……嗝！你只是在壓抑自己……嗝！你哭不出來，我替你哭！……嗝！”
她一邊打著哭嗝勉強把話說完整，一邊不顧形象地用手背抹眼淚。沒辦法，她既沒有帶紙巾，也沒有帶手帕，現(xiàn)在只能用手擦眼淚了。
琴聲主人聽清她說的話后，呆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
他看著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生有些驚訝，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人能夠從琴聲中聽出他心中所想，不過他很快就接受了，因為更離譜的他都經(jīng)歷過。
此時，他似乎體會到了俞伯牙當(dāng)初遇見鐘子期的心情，那種心靈相通的奇妙讓他有些驚喜，以至于把親人逝去的悲傷都暫時沖淡了一些。
而且她話語中雖然帶著天真的孩子氣，卻如同某種靈藥一般，治愈著他。
不過，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引起圍觀。琴聲主人不想因為別人的誤會給兩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直接握住她的手臂，輕輕拽進教室，把門給關(guān)嚴實。
這樣的話無論她哭多大聲，外面都聽不到了。
放開她手臂后，看著她悲痛欲絕的樣子，他仿佛看見了內(nèi)心的自己。自從父母離異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淚腺就像不存在了一般，不管多么痛苦難過，都沒辦法流下一滴眼淚，更沒辦法宣之于口，只能一層一層地沉重地壓在心里。
其實，今天他已經(jīng)處于崩潰的邊緣，如果沒有遇到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也許是一年，是一個月，甚至僅僅是一天。
能夠有人通過琴聲理解他，了解他心中所想，愿意幫他釋放心中壓抑到極致的悲傷，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他很感激她，也不會辜負她的好意。
“抱歉，冒犯了?！彼谂⒖蘼曂Ｐ拈g隙，眼眶泛紅，嘶啞著嗓音向她告了聲罪。下一秒，他伸手把她攬入自己懷里，把下巴枕在她帶著清香的發(fā)頂，閉上眼睛，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
江夢月剛聽到他的告罪，還沒來得及琢磨，腦袋就被他壓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聞到濃郁的帶著冷香的陌生男性氣息，她整個人都變得僵硬，哭聲也因此頓住。
這是她第一次和別人那么親密，就算是父母，從她有記憶以來都沒有再抱過她了。
而且嚴格來說，他們兩個還算是陌生人。
她完全不知所措，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想要逃離自己一般，耳根也在不斷發(fā)熱，雖然看不到，但自己臉上一定是通紅一片了。
就在她想要掙扎的時候，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暗啞中帶著清冽的聲音。
是他在道謝。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主動放下掙扎的念頭，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心跳也逐漸恢復(fù)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