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一步功成徹底回歸祖地，已經(jīng)不可能了?！?p> 老人彎著腰低著頭，雙手扶著蛇杖，聲音靜得像老泉里潺潺溜出的溫水：
“寧氏是十三上姓之一，總攝這臨疆郡數(shù)萬里山水中的六成，就算不去祖地鼓水城，也能尋一個好出去，讓寧十九鎮(zhèn)一脈得到一個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p> “這就是大長老和寧鮮希的交易內(nèi)容么？”
寧數(shù)問道：“那么作為交易另一方，大長老又需要付出什么呢？”
大長老抬起頭，眼睛看著他：“孩子，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嗎？”
寧數(shù)越來越冷靜：“也包括這些天的守夜？”
“是啊。”
大長老點頭，“好在，我們賭贏了?！?p> 寧數(shù)問：“值得么？”
大長老毫不猶豫，也不容置疑：“值得?！?p> 一陣沉默。
寧數(shù)不解的問道：“大長老為何要和我說這些？”
“你會明白的?！?p> 老人站起身，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往外走，“過了明天，你會明白的。
……
第二天清晨。
寧數(shù)照例來到祭廟。
大長老站在廟外等他，肩上還背著一個包裹。
寧數(shù)不解道：“這是？”
老人蒼老的臉上笑瞇瞇的，問道：“聽說你一直想到外面去看看？”
寧數(shù)愕然：“我們要出去？”
“哈哈！”
老人朗聲一笑，丟出手中蛇杖，那條怪蛇見風脹大，化作一條十丈長的龐然大物，翼展如云，揮動間冷風如刀。
“來！”
大長老坐上身上，向他招手。
寧數(shù)猶豫了一下，跳上蛇身。
“磐磐！”
這條怪蛇發(fā)出撞鐘般的巨響，振動雙翼，沖天而起。
“這是鳴蛇，有羽蛇之血。”
大長老介紹道，“等它成年，能生出四翼?！?p> “鳴蛇，身長八十丈，翼展二百丈，其音如磐，見則其邑大旱?！?p> 寧數(shù)喃喃自語，“可列第五災?！?p> 難怪認不得，這蛇還能縮小變身，又是幼體，自然出現(xiàn)了差錯。
……
蛇鳴四野。
鎮(zhèn)里家家戶戶紛紛打開緊閉的大門，目瞪口底的望著半空中的大蛇，以及蛇背上的人影，想起了一直以來關于大長老的傳說。
不知怎么的，他們心里驀然多了一分底氣。
鎮(zhèn)尾，三層木樓前。
寧芊芊踮著腳尖仰著頭，笑容滿面的看著這一幕。
門檻旁，佝僂著腰身的老方士也探出頭，臉上道道溝壑仿佛活了過來，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光。
南禺山。
黑煙遮天蔽日，將一切填充成漆黑和陰影。
一個丈許高的巨大身影走上閃電，從黑幕中探出如龍的身軀，以及人的頭顱。
這張中年男子樣貌的面孔淡漠無情，雙目似電，凝視著越來越近的大蛇。
大蛇磐磐而鳴，從山巔飛過，云霧相隨，繞行一圈，漸漸往東而去。
龍身人臉的高大男子望著兩人一蛇遠去，又沉入黑煙之中。
……
高空，蛇背。
寧數(shù)神情凝重：“剛才那個是南禺山祇？”
大長老點頭：“不錯，這是祂的真身?！?p> “所謂山祇河伯之屬，不為神魔，也不入異獸之類?！?p> 耳邊狂風呼嘯，老人的聲音依舊清晰入耳，“此等存在，另有一稱呼，喚作‘異怪’?！?p> 寧數(shù)：“異怪？”
大長老點頭：“老夫曾于一古籍中，見那位前輩考究此類來歷，大抵有三種說法。”
“一種，即是特定種屬，如人，如獸，如飛鳥。”
“一種，認為是山川之靈，湖河之魄?！?p> “另一種，則認定是神魔之子，可惜語焉不詳。”
“神魔之子？”
寧數(shù)愣了愣，“神魔已經(jīng)消失了無數(shù)時光，就算是神魔之子，能活這么久？”
大長老笑了笑，說道：“老朽也是這般認為，這世間縱然是第七境的靈主，也活不過五百年。山祇河伯之屬，強也不過靈主，弱者只有五境，又能活多久？”
他甚至指著極速遠去的南禺山，道：“但這尊山祇，有明文記載的歷史超過一千年，可不止活了五百歲?！?p> 寧數(shù)問道：“大長老剛才是為了警告祂？”
“警告？”
老人神秘一笑，“老朽是在告訴祂一件事，如果祂想五日讓南禺山落在寧十九鎮(zhèn)，倒不如選在今天?！?p> 寧數(shù)愣住了：“這……”
“隨老朽來吧?！?p> 大長老一拍大蛇屋脊似的脊背，“此間之事，已和我們無關?！?p> 祭廟外。
名叫寧鮮希的錦衣青年第一次走出大殿，雙手恭恭敬敬的捧著一根鐵锏，四四方方，七節(jié)四尺，表面還帶著些許銹跡。
只是他眼睛里，卻有許多無奈。
……
夾陽峽谷。
一灰一白兩道霧氣，將這條幾百里長的峽谷一分為二，血腥充塞天地，沉郁不散。
兩個中年人神情淡漠的傲立在夾陽山上，俯視前方。
“此人倒是有些實力?！?p> 面容威武，體格高大的寧貫斗說道，“只是有些年輕，若再給他十年，興許還真能破你我之神通。”
面相儒雅的寧左山卻搖起了頭：“兵家作戰(zhàn)，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此地狹窄冗長，不利于他排兵布陣。若是置身平原荒野，你我想占據(jù)上風未必容易。若是再予他三千羽蛇軍，你我便只能逃走了?！?p> 寧貫斗冷笑：“天時地利人和，身為主將怎能被敵方占盡？這般情形，又如何為戰(zhàn)？”
寧左山贊同的點了點頭：“這倒是不錯?！?p> “再有一日，再耗此人一些兵馬，便將此人埋葬于此。”寧貫都殺氣凜然。
寧左山正要開口，忽然皺眉：“有人來了！”
“嗯？”寧貫斗也是一愣，臉色微變。
這時候來人？
是誰！
正想著，耳邊忽有鐘鳴石磐之聲。
“幼體鳴蛇？！”
……
十丈長的鳴蛇落在山巔，下面是被腥臭灰霧和白霧籠罩的漫長峽谷。
大長老微微站起身，平靜的望著遠處小如黑點的兩個人影，以及更遠處的軍隊。
寧數(shù)同樣神情嚴肅的看著這一切：“大長老，這是……”
大長老微微一笑：“接下來，就是我和那個年輕人約定的事了。”
他輕輕伸了伸殘缺的右腳，灰霧涌現(xiàn)，竟然凝聚成一條猶如灰石般的小腿。
老人邁步而行，腳踏虛空，周身云霧縈繞，他的模樣也越變越年輕，身形越來越挺拔，越來越高大。
走到峽谷正中，已經(jīng)化作丈高的魁梧大漢，面容兇惡，蛇瞳鱗鎧，宛若神魔在世：
“兩個小輩，還不過來受死！”
雷鳴般的低喝，響徹整個夾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