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走的前幾天,家里辦了慶祝宴席。
來了很多宋雪不認識的人,看見宋雪的那一刻,眾人有意無意的將目光往她身上移。
“這個姑娘還真像她媽?!币粋€稍微老一點的男人大笑著,扯著嗓門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對著對面坐著的爺爺說。
宋雪心里一驚,爺爺?shù)哪樕故瞧届o,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宋雪瞬間感覺自己可能眼花。反是文媽媽的臉色很難看,不過只是一瞬間立馬變成了笑臉跟旁邊的一個穿著漂亮的阿姨嘀咕著什么。
“張老這個話說得實在,這丫頭還真的跟她媽有四五分相似。”旁邊一個長相溫和的老人,摸著自己長長的花白胡須,打量著宋雪的樣貌。
“那是你張爺爺,這是你周爺爺。”爺爺指著兩位說話的老人逐一介紹,“給他們問個好,好久都沒有來我家熱鬧了?!?p> 宋雪趕緊彎腰,小聲說:“張爺爺好,周爺爺好?!?p> “哎喲,真是乖巧。比起我家張翠花好多了。”張爺爺想起什么糟心事,神色有些不悅。
周爺爺呵呵一笑,“你說你給人家取了這么個糟心的名字,人家能不叛逆嗎?”
“張翠花怎么不好了,多順口。”張爺爺沒覺得自己取的名字不好,反是自我感覺良好,大有炫耀的意思。
“你兒取名張大剛,在那年代也就算了。你孫女這代家家戶戶的名字都是認真思考,借用古詩詞等等方式取名的,你倒好直接叫人家張翠花?!敝軤敔斆黠@和張爺爺意見分歧。
“張翠花多好聽,也是富有詩情畫意的,你丫的不懂得欣賞?!睆垹敔斪焐线€在逞能,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桌子。
“好聽,極其好聽?!敝軤敔斝χ?,又轉(zhuǎn)過頭看著爺爺,一臉實意夸贊:“宋老弟家的名字倒是取的好?!?p> 爺爺聽完樂呵呵的笑了,又奉承的說:“還是老哥哥家的好!”
“你們倆別在那打黃腔,好就好?!睆埨鲜遣筷牫錾?,和周老這樣的書香世家出身的人自然是難以和諧。兩人總是看不順眼對方,張老喜歡說粗話,而周老是文雅人士自是不說的。但兩人每每臉紅,都是張老輸給周老,周老雖然不會說臟話,但不帶臟字的總是一套又一套。吵到最后還是以張老那幾句萬年一樣的臟話結(jié)束。好在有宋老這樣的中和劑,幾人的關(guān)系才會一直延續(xù)到老。
可明里如此,背地里都是比來比去。周老也是有些孩子氣的。剛開始比誰混得好,后來礙于宋老是農(nóng)村人,就換成了比誰家媳婦漂亮賢惠;比孩子,帶把不帶把;比孩子媳婦,比孩子姓名,現(xiàn)在就開始比孫子了??赡魏螐埨蠜]受過什么教育,讀書少,明顯落了下風(fēng)。
周老得意的一笑,“你還是老樣子呀,多少年了?!?p> “哼?!睆埨侠浜咭宦?,拿起桌上那精致的紫砂壺就開始悶水。
“看他那樣。”周老優(yōu)雅的拿起桌上另一個紫砂壺,慢慢的倒著水,然后看著茶水漾完了波紋,方端起來一口一口的輕輕呡著。
“瞧他那樣,姑娘似的?!睆埨媳梢牡目戳酥芾弦谎郏荒樜也豁樠鄣谋砬?。忽而想起什么,他說:“哦,對了,要不給咱孫女改個名兒,叫張二丫怎么樣?”
“張爾雅,不錯呀?!敝芾嫌行┕文肯嗫矗@人腦子怎么突然開竅了。
張老聽到周老的贊許,自是春風(fēng)得意,心里飄飄然?!盎仡^我就幫她名字給改了,不然她也快要上高中了,我可不想她討厭我這個慈祥的爺爺?!?p> “說起來,你怎么不把她帶過來?!睜敔斔坪跤行┎桓吲d。
張老呵呵一笑,“這不得罪那祖宗了么,”他看了一眼周老,“你那偏了姓氏的孫子怎么沒有帶來呀?”
周老眉頭輕蹙,自己的女兒偏要嫁給別人,自己又只有一個寶貝女兒,那也沒有辦法呀。
張老自是覺得踩了雷,趕緊閉嘴,悠閑喝茶去了。
爺爺則是笑著說:“那還不都是孫子,只要進了家門都是一家人,這年頭姓什么根本不重要。”宋雪的心里一陣的暖,這個老人其實是承認了自己嗎?她欣喜之余,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宋博,宋博也正看著她,那眼神有些復(fù)雜。
突然有人輕輕的敲門,楊阿姨趕緊去開了門。門開了,一對打扮得體的夫婦跟隨著楊阿姨進來了。眾人見了都是各種夸贊之詞,兩人似乎早已經(jīng)聽慣了這樣的話,只是笑著點頭問好。
“琳瑯,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慢。”周老笑瞇瞇的叫著那漂亮的婦人,又瞥了一眼旁邊俊挺的男人,神色變了變。
“來來來,大家都熱鬧起來?!睜敔敿泵鈱擂危瑥奈堇锬贸鲆话讯?。
“還是不要了,孩子們可不聽這玩意?!敝芾馅s緊推辭著,他最不擅長的就是這玩意,要是真讓他拉,估計鄰里用不了幾分鐘就得來投訴了。
大家笑作一團。周老家就住在宋家對面的院子里,只是周老一家都有自己體面的工作,即便上了年紀,周老還是依然不服老的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研究著書畫藝術(shù)。
她的女兒周琳瑯,本是想要許配給自己的得意門生秦蘊銘。誰知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最后琳瑯嫁給了夏耘,而秦蘊銘也娶了蘇瀾為妻。那兩人也算是合拍,一個是鋼琴家,一個是書法家,簡直復(fù)刻了他們夫妻。那蘇瀾又師從自己的老伴,周老很是喜歡那對夫妻。每次兩夫妻提起他們都有說不完的話題。那蘇瀾性子看上去溫和,實則剛烈,硬是不管蘇家二老的反對,嫁給秦蘊銘。蘇家沒轍,只能把不大喜歡的二姑娘蘇繡招了女婿上門。她那孩子聽說還和周老的外孫關(guān)系很好。
“文修呀,你以后有沒有興趣到我那宮工作室工作呀?!敝芾贤蝗幌肫鹞男抟呀?jīng)改學(xué)藝術(shù),眼睛一亮。這孩子溫和禮貌,他很是喜歡。
一直沉默著的文修有些臉紅,禮貌的說:“我這才開始,也沒什么好的畫工。”
“不怕,慢慢來?!敝芾辖刈∷脑?,一副慈祥樣,眼里卻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架勢。
“還是你命好,看你的孫子孫女一個個長得俏,又有出息?!睆埨蠂@息著。
爺爺笑著說:“是呀,我命好。只是呀,小雪的數(shù)學(xué)成績不怎么好,還得繼續(xù)努力。”
宋雪聞言,臉刷一下子紅了,這種事情算是家丑吧。此刻爺爺卻絲毫不顧忌的將事情擺在明面上,讓她有些難堪。
“她只是偏科有些嚴重,等分科了會好一點。”文修溫和而不失禮貌。
“哎喲,文修呀,還是你疼妹妹,知道小姑娘害臊。”張老哈哈大笑。
宋雪只希望地上能有一條縫兒可以供自己鉆進去。
“我聽說夏耘的妹子在二中教英才班,估摸著要不要讓她跟她學(xué)學(xué)。就像文修說的那樣,這孩子的成績其實還是可以的,只是偏科嚴重。那夏耘妹妹是不是教的數(shù)學(xué)?”爺爺面不改色,聲音平緩。
“喲,原來是有企圖,我就說你哪會這么直接批評孩子?!敝芾闲呛堑拇蛉?。
宋雪一下子豁然開朗,爺爺之所以說自己數(shù)學(xué)成績差只是為了作個鋪墊,關(guān)鍵是后面的話語?可是那也讓人難受,大人們說話怎么都這么復(fù)雜。
“那可不行?!敝芰宅樧哌^來靠著周老,很認真的說。
“為什么?”周老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礙于這里人多沒有發(fā)作。
“她不是正在考職稱,又是帶著兩個班級,特別辛苦。您也知道那歐陽健只會在醫(yī)院里轉(zhuǎn),儼然忘了還有家?!敝芰宅樥f著眼睛里盡是悲憐,作為一個女人夏晴月還真是辛苦。
周老也想起那歐陽健那小子經(jīng)常不是加班就是出國,夏晴月一個人也是非常辛苦。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爺爺。
“放心,下學(xué)期分班的時候我跟陽陽說一下,分到他那班里去。”這回夏耘接過話,信誓旦旦的說。又怕說服不了爺爺,補充道:“陽陽可是名校畢業(yè)的,教的也是數(shù)學(xué)?!?p> 聽他說完,屋子里沉重的空氣才算是消散了。
吃完飯,送走了客人。宋雪兩眼無神的呆坐在書桌旁。宋家的人際關(guān)系太過復(fù)雜,她得慢慢的適應(yīng)。
文修走的時候,宋雪從窗子里看了他一眼。對方似乎感覺到,也抬頭看著她,又或者這只是錯覺,對方看的其實是隔壁房間。
宋雪把前幾日文媽媽在宋博爸爸強烈要求下給自己買的幾套衣服連同那件民族服飾都放到了文修原本準備放它們的那個提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