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背一個人,又是劇烈搏斗之后,爬上去二十米,他就覺得腿麻木,發(fā)軟。興奮劑好像失效,頭昏沉沉的,只想坐下來,躺倒,就此睡上一覺。
但身后的安妍讓他絲毫不敢大意,咬著自己的下唇,驅(qū)趕困意。
又爬了十幾米,困意越來越濃,他索性燃起腦中的火焰,指引著體內(nèi)的能量流,次第外放,輔助著肌肉的力量。
一節(jié),又是一節(jié)。
越向上爬,來自腳下的光線就越暗。礦洞內(nèi)空氣陰冷,還帶著一種陳腐的味道。
他忽然感覺身體內(nèi)的溫度猛烈增高,方才輸送能量的部分仿佛燃燒起來。
應該是略微脫力了。
他用胳膊掛住護欄,平緩地喘息著,神識內(nèi)斂。
腦中的能量逐漸地補充到五藏內(nèi),身體中又恢復了清涼一片的感覺。
抬頭向下看看,應該還有一半的距離。
“還醒著?”他胳膊掛在欄桿上,問道。
“小楚,將來我嫁給你好不好?”她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縫中發(fā)出的夢囈。
“嗯,好?!彼樋诖鹆艘痪?,手掌搭上了下一節(jié),腳下發(fā)力,又上了一節(jié),補了一句,“你長大了,會找到你中意的人?!?p> “我才不要和這里的人結(jié)婚。這里的人除了利益,什么都不在乎?!彼穆曇粑⑷?,卻清楚得讓他心中刺痛。
“答應我,小楚,等我長大了,你就娶我……”
他沒有吭氣,再次抬頭向上望去。
頂層整個空間是打通的,空間也很高,幾十根巨大的柱子支撐著深入黑暗的鋼索,應該是用來固定頂棚的。
已經(jīng)能看到頂層平臺的光暈,他生出了新的力量,向上爬去。
幾米之后卻突然停住。
豎梯沒了。
看了一眼三層平臺突出的頂端,他退了下去。在最后一個護欄處,用腳卡住護欄,把她掛在了豎梯上,卸去自己身上的部分重量。
他把背囊打開,掏出了蜘蛛索,仔細的套在手腕上。給手槍換上了空包彈,重新背起她,又努力爬了上去。
爬到最高處,他把蜘蛛索的箭頭咬在嘴中,然后拔出手槍,憑著感覺把箭頭套入槍管。
腦中的火焰閃閃,他靠感覺瞄準了護欄和石頭間的空隙,扣動了扳機。
砰!一股火光從槍口冒了出來。
箭頭準確地穿過護欄和石頭之間的縫隙,又上升了一段,回頭蕩了下來。
他把自己掛在豎梯上,小心地騰出手,收回了箭頭。
遠處的空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撲啦啦飛了起來。
他打了一個雙水手結(jié),然后按動蜘蛛索盤上的按鈕。等活結(jié)死死扣在護欄上,用右手猛拽了幾下蜘蛛索。
很牢靠。
檢查了一下他和她的尼龍扣,他問:“還醒著?”
“嗯。小心點,小楚。”
深吸一口氣,他把蜘蛛索盤在腰間卡住,套上滑軌,倒著手向上爬去。
雖然格朗太的設計非常順滑,他和她加全身裝備也超不過二百公斤,他還是不敢上升得太快,盡量用手腳卡住凹凸的石壁,緩解蜘蛛索的負荷,只是在換手的時候,才讓蜘蛛索吊住她,緩解一下自己的壓力。
最后這十多米,不要出任何意外。
一個黑影在眼前一晃,他下意識地偏頭。
一只肥大的蝙蝠撲上了他的肩膀。
距離如此之近,背后又背著安妍,無法猛甩,他索性不管,咬牙繼續(xù)向上升去。
臉上輕輕地刺痛,然后是麻木感。
安妍在他身后一探手,抓住了這只蝙蝠。
探手搭住了平臺的最下一層欄桿,他吸了一口氣,握緊欄桿發(fā)力,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
他雙膀較力翻上平臺,又向前爬了幾步,才挺身站牢。
“先放下我?!?p> 他依言把她放下,借著甬道里的光,可以看到她的狀態(tài)明顯好多了。
她單手在蝙蝠的背部一劃,把它的身體扯開,露出了脊骨,頸骨下結(jié)著一顆亮藍色的珠子。
“這就是藍風珠?!?p> 他接過那小小的藍珠子,不禁苦笑。
他們歷盡艱苦,尋找的就是這么個東西。
值得么?
但他還是小心地把這顆藍風珠放入了獵囊。
事已至此,只能往最好處想。
“過來,小楚?!彼穆曇羧匀晃⑷酰诒衬覂?nèi)取了水,紗布,一點點沾去他頸上的血跡,擦干凈之后,又用手指輕輕擠。
變得麻木的皮膚仍然能感到她手指的冰冷,他的痛感逐漸恢復,略微刺痛,直吸冷氣。
直到有鮮血從傷口流出來,她才道:“這毒液不擠干凈,會很麻煩?!?p> 話語里沒有一點力氣。
“我再背著你吧。”他把背囊挎在胸前。
“好?!彼謥淼剿澈?,等他彎下腰,才趴在他背上。
甬道陌生而漫長,他大步流星,全速向前奔跑,一邊跑,警惕地看著前方,手里握著手槍,隨時準備擊發(fā)。
終于沖入三層大廳,一眼看到大廳盡頭的電梯門上的綠燈還亮著。沖過去按了按電鈕,沒反應。
他掏出組長通訊器按了一下,終于有了響動。
他松了一口氣,卻立刻意識到,安妍趴在他的背上已經(jīng)一動不動。
“安妍,安妍,”他低聲叫著,把她放了下來。
她閉著眼像睡著了,但臉色青白,感覺不到呼吸。
他搖了搖她的身體。
沒有反應。
“安妍……”他頹然滑落在電梯門邊,緊緊地摟著她的身體,大滴的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淌,滴落到她的頭發(fā)上。
“嗯,小楚,我夢見咱們的婚禮,有很多的鮮花?!彼⑷醯穆曇敉蝗挥猪懥似饋?,但沒有睜開眼睛,更像是在夢中喃喃自語。
他心里一喜,緊跟著又一陣難過,“好,好,都聽你的。千萬別睡?!?p> 方才最后的奔跑讓他的能量消耗一空,凝神也碎了。他現(xiàn)在只覺得身體被掏空了一般,大腦也跟著疼痛起來,額頭的封印處一跳一跳。
“叮咚!”電梯終于停下,自動門緩緩滑開。
他抱著她進了電梯,按了按鈕,一屁股坐了下來。
電梯平穩(wěn)地上升,他卻覺得仿佛比自己爬得還慢。懷里的她閉著眼睛,但是他能感到她口鼻微微的呼吸。
“說話,安妍。”他機械地說道。
“嗯,你說,我聽?!彼坪鯇嵲谑菆猿植蛔?。
“安妍,安妍?”
“嗯,小楚?!?p> “別睡,千萬別睡,我數(shù)數(shù)你聽,我數(shù)到九,你接十,好不好?”
“好?!?p> “一,二,三,四……安妍?”
“嗯,我又做夢了,小楚,夢見咱們有了孩子,和黑肚皮一樣可愛?!?p> “嗯,你接著說,別睡,馬上就到了?!?p> “嗯,你說,我聽著。”她的頭又耷拉到了他的肩上。
“叮咚!”電梯終于停下,自動門緩緩滑開。
已經(jīng)站在門口的王楚斌抱起安妍,飛步向大廳的出口跑去。
他感到腿上的麻木漸漸淡去,雙足發(fā)力,速度幾乎又加快了一倍,腦海中的火焰再次燃起,爆出白熱的光,能量源源不斷地輸入腿中。
腕鐲突然象活了一樣,手表底盤某處發(fā)出細微的震動。很輕,卻傳出一陣詢問的感覺。
他顧不上去看,咬牙沖上樓梯,雙腿仿佛有針在不停地扎著。
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把光和熱鋪滿靜謐的廠房。強烈的光線刺激得他睜不開眼睛,一陣暈眩。他瞇上眼睛,抱著她向門外飛奔。
沖出大門,看到一輛工程車,他沖了過去。
一拉門,沒拉開。
把她放在地上,抄起步槍就用槍托去砸車玻璃,但早已透支的體力居然沒能一下子把玻璃砸開。
“你干什么?”一個穿著制服的中年男人從駕駛位上坐了起來,憤怒地看著他。
“開后門?!彼貌綐屩钢心耆?,聲音非常微弱。
顫抖的右手托著步槍,指著中年人,左手把她抄起,放在后座,讓她背靠在座位上,自己也鉆了進去,把鼠牙錢袋扔到了副駕上,“C分區(qū),于大夫那里。到了的話這些錢都給你?!?p> “好說,好說?!敝心耆丝戳艘谎鄹瘪{上的錢袋,發(fā)動了汽車,還把一個警燈順手放到了車頂。
工程車迅速行出了核電廠的大門,飛速地向中央?yún)^(qū)駛?cè)ァ?p> 王楚斌偏頭看了一眼安妍,見她臉色蒼白如紙,但頸部脈搏微微的跳動,終于心氣稍松。
她應該能撐到于大夫那里。
疲倦和困意如潮水般涌來,眼皮重得象鉛球,手臂虛弱得連步槍都握不住,只想倒頭睡去,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頭,讓痛楚壓住困意,一眨不眨地盯著司機。
他再不也不敢相信這里的任何一個陌生人。
腕鐲又振動起來,一陣急過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