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樓是王城里最大,涉獵范圍最廣的風(fēng)月場所。
上至高官武將,下到小商小販,每個人都可以在花樓里尋歡,都能找到合適自己的處所。
只不過地位高有錢的人,有資格在主樓玩樂喝酒。
沒有地位的又沒有錢的客人們,就在花樓后院的巷院里尋樂。
主樓里鶯鶯燕燕,但后巷里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光。
“哎呀?成世子來了?”
門口有一位穿著水紅衣衫的姐姐,面賽桃花,手里拿著團扇,忙不迭把姜止迎進去,問:
“今天世子也是來尋宛宛的嗎?”
說著那位波濤洶涌的姐姐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懷玉:“今個兒還自己備了點心?世子精力不錯嘛~”
這點心就是懷玉了。
姜止尷尬地笑笑,從腰間摳出一小塊碎銀子給她,告饒道:
“我的好姐姐哎,你就饒了我吧,這小姑娘不經(jīng)事,你別笑她,趕緊去給我找間房?!?p> 這位姐姐看著手心那塊碎銀子,一時有些怔住了。
天上刮的是什么風(fēng)?成世子今天還居然拿的出賞錢?
難不成這位窮世子真發(fā)了家?
看這個姑娘愣神,姜止催促:
“我有錢,你快去把宛宛喊上來陪我一會兒,我付的起銀錢!”
這話倒是沒錯,姜止雖是個又窮又扣門的世子,但他一有錢就來花樓,對宛宛姑娘更是毫不吝嗇。
雖比不上那些達官貴人們的消費高,但勝在姜止俊秀,也不在樓里亂來,老鴇也還算喜歡他。
“宛宛今日正巧歇著呢,我去給你喊,你可都已經(jīng)兩個月沒來啦,宛宛也成天念叨你呢。”
姜止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的宛宛身價應(yīng)該還不高,她攢一攢還是包的起的。
不多一會兒,宛宛就推開包間的門進來了。
著水青色柔紗裙的宛宛素凈著一張小臉,在一堆繁華當(dāng)中,這一張臉乍一看略微有一些失色。
也因為這,及笄前宛宛在花樓里只能當(dāng)個清倌。
“世子!你終于來啦!”
她的眼眸亮了亮,提溜著裙擺抱著琵琶就小跑步進來了。
“你這些天都沒有來看我,你是不是有沒錢啦?”
她小心翼翼地湊到姜止的耳邊,因為身高矮了些夠不著,她還特意踮起了腳尖,很是靦腆地說:
“我這幾日彈曲兒有客人給了我賞錢,你拿著,下一次記得早一點來找我!”
說著抓出一把碎銀子,不由分說就要往姜止袖子里塞。
懷玉這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扯了扯袖子,小聲叮囑:
“主子,你要是拿了這錢你可就格局小了哈,話本子里這么寫的男子可都是壞東西!”
“我當(dāng)然不能要……”
姜止把宛宛的手推出去,然后撩起自己的袖子,偷偷給她看自己這兩天劫來的銀錢。
炫耀道:“你看,這都是我存下來的,快四百兩了!都是存來拿來贖你的!”
這其中的二百兩是找顧舒塵“借”來的,另外一百多兩就是宋清玄給她分的小金庫。
三人退到屏風(fēng)后面入座,懷玉很是驕傲地說:
“我主子從前雖然窮了些,但是為了贖你他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
下了好大的功夫騙錢。
眼見著這么多錢,宛宛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反而緊皺眉頭:
“世子!你哪兒來的這么多錢?我不是一早就說過,宮里的東西不能拿出來賣嗎!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呀!”
先前姜止就想把宮里的賞賜拿出去賣,宛宛雖然身份低微,但她也知道這件事的危險。
“我雖然也想和你一起離開花樓,但是我不想你陷入危險……”
懷玉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這簡直就是現(xiàn)成的才子佳人嘛!
這么精彩的故事她又剛好是聽眾,可不樂開了花。
姜止拉過宛宛地手,寬慰她:“放心吧,這些錢我可都是按正規(guī)途徑賺的?!?p> “你就別管那么多啦!我自然不會害自己的,宛宛你給我們彈首曲子聽聽吧。”
少女應(yīng)聲。
錚錚清脆的琵琶聲響起,如同一股煙霧,繞著她們的周身環(huán)繞。
像是山泉叮咚,也像是雨天的水珠滴答。
姜止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手指,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外面看。
她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因為悠揚琴聲來找她的人。
門外一陣嘈雜,姜止眼神一亮:來了!
“今天怎么就不能見宛宛了?”
門外傳來清潤的公子聲音:“明明我還能聽到她的琵琶聲,您可不要騙我。”
“哎呀!今天有客人點了宛宛,估計今日她是沒空了,公子,就算你喜歡宛宛,那也要按照花樓里的規(guī)矩來呀!”
畢竟這老鴇手里還攥著剛剛姜止給的大錠銀子呢,她好歹也是個大商鋪的老鴇,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還是有的,斷不會做出那種有違道德之事。
林卷云有些為難。
他幾日不見宛宛就靜不下心來,也寫不出好的文章。
宛宛身上有一種讓他著迷的氣息,似乎只要和她待在一起,他就會沒由來的心安。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不知門里是哪位公子,可否割愛將宛宛讓給在下片刻,在下愿意出雙倍的銀錢?!?p> 姜止下意識瞧了一眼正在彈琵琶的少女。
彈琵琶的少女停下了動作,有些緊張地盯著姜止:“我……我跟他不熟……”
“世子你別誤會呀,是他自己總是要來找我的……”
姜止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無奈地笑了:“我并不是在怨你,你知道的?!?p> 她朝著門外的林卷云說:“宛宛姑娘琵琶聲悅耳動聽,我雖不舍割愛,但請門外的公子一同進來欣賞?!?p> “吱呀——”
穿著寶藍色錦衣,束著玉冠,身姿沉穩(wěn)欣長的男子走了進來。
林卷云的長相和莫行止大概相似,兩人都是典型的書生模樣,只不過莫行止多了些帝王將相的威嚴(yán)沉穩(wěn),林卷云多了些溫柔潤雅。
“在下林卷云,敢問公子……成世子?”
他有些驚訝,沒想到小小的少年也會混跡在花樓里。
“世子如何也會在這兒?”
這是他身后的男子傳出的聲音。
完了。
姜止只覺得脊背一麻,頓覺大事不妙。
千算萬算她也想不到,顧將軍竟然會和林卷云攪合在一起。
她連忙站起身來,為了維持自己在顧舒塵心里凄苦的小白蓮形象,努力替自己辯解道:
“在下同宛宛姑娘是至交,因此總是喜歡來這兒,只為了陪宛宛姑娘呆著?!?p> 這話說完了她好像還覺得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又添了一句:“我并不是來嫖娼的……”
后一句話說的很好。
因為屋子里的一干人有些站不住腳,臉一下就黑了。
顧舒塵有些難堪。
林卷云也是。
大家都是高官大臣,來花樓都是以喝酒聽曲兒的名義,誰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來嫖娼的?
林卷云很委婉地說了一句:
“成世子,你這么小的年紀(jì)就混跡風(fēng)月……委實不太好?!?p> 兩人大剌剌走進來在她旁邊坐好,姜止看著自己身旁熟悉的玄色衣袍,只覺得腦袋都快炸開了。
臉好熱。
三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宛宛見氣氛不同尋常,以為他們兩人都是尋常的官家子弟,也是想刁難自家世子的,就鼓起勇氣說:“不是這樣的……”
大概是她的聲音太小了,大家都沒注意到。
不能讓那些人欺負(fù)世子,從前世子也護過她,如今自己能幫忙,她當(dāng)然不能害怕。
雖然自己的身份不如他們尊貴,可她還是想替世子說兩句。
因此鼓足了勇氣,大聲說:
“不是那樣的!”
“世子從未對我生出半分猥褻的心思!他每每都是來找我聽曲兒的!”
“你們別為難他,世子他、他跟你們不一樣,他是頂頂好的人!”
林卷云有些詫異。
因為宛宛向來都是一副怯懦的樣子,和他說話也總是順從著他,從來沒有過今日這樣的失態(tài)。
他率先打破尷尬,摸了摸鼻頭:
“成世子果真與宛宛是至交?為何在下先前沒看到過你?”
這個問題讓人有些尷尬。
她努力壓低了聲音,不讓人看出她的窘迫來:“我……這花樓里的消費委實不低……我也不是總能進來的……”
這說出去誰信啊,當(dāng)朝世子窮的連花樓都逛不起了。
顧舒塵就信。
因為姜止才找他要了二百兩銀票。
他很不開心。
自己本以為姜止是個身世飄零但活潑上進的少年,可沒想到對方卻沉浸在風(fēng)雪中:
“你找我借錢就是為了來花樓?”
姜止的臉“蹭”地就紅了。
是有這個想法……但主要是為了維持溫飽。
不能讓顧舒塵對自己的印象變得糟糕。
她趕緊否認(rèn):“不是!我借錢是因為我好久都沒吃過好吃的了……那天只是因為饞了醉仙樓的酒食,又沒有錢才借的……”
“是啊,”懷玉趕緊幫腔:
“我們宮里的吃食油水不重,味道也很一般,主子又沒有俸祿和例銀,就只能靠著替宮里的主子們看病賺點兒錢了……”
說起這個姜止就來氣。
每一次自己診治完病人以后,那些人都會給自己一些酬勞。
但是為了彰顯主人的高雅和對醫(yī)者的尊重,他們向來都不會直接贈予金銀,而是送一些不好變現(xiàn)的寶貝。
她想要錢!
她哪兒想要那些賣也賣不出去的東西了!
姜止微微偏頭,就剛好對上那雙艷麗眼睛里的似笑非笑。
“將軍——我不是那樣沉迷酒色的人,實在是為了維持溫飽才向你借了銀子,你若是不信?!?p> 說著她就從袖子里抽出那張二百兩的銀票來,狠了狠心:
“給,銀子還你吧,免得我在你心里成了個沒有志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