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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

第361章 禪房里的秘密

魅羽活佛 高魅 4072 2023-12-12 01:40:49

  “出千!有人出老千啦!”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語調(diào)中有憤怒但更多的是邀寵,“老板,我剛剛親眼見到綠頭鸚腳底下不老實。”

  陌巖推門走進自己禪房的時候,剛好撞見午后吃飽喝足的小紅鳥從廚房里撲騰著翅膀飛出。離開佛國前那間布置樸素清雅的客廳里現(xiàn)如今滿滿當當?shù)厝怂膹埓筚€桌,桌面上骰子、牌九、賭幣一應(yīng)俱全,還有給鳥們準備的谷子和玉米粒等食物。每張桌的邊緣棲息著大約五到十只客人鳥不等,桌中央各有一只黑頭藍翅的喜鵲荷官。

  陌巖最喜愛的椅子被擺在廳的上首,椅背上原本站了一排勁骨豐肌的小隼,聽到出千的消息先是齊刷刷地飛到場中央,將東桌上瑟瑟發(fā)抖的綠頭鸚圍了一圈,進一步行動卻需等待老板的指令。

  小紅鳥一頭沖進客廳的時候右爪是前伸的,看樣子是想將綠頭鸚踢幾個跟頭。左爪上綁著條小珠鏈,是陌巖挨個兒打洞穿線做給她的。然而當小紅鳥飛至中途發(fā)現(xiàn)門口的陌巖,便不在前行,定在半空中忽閃她綴滿彩羽的翅膀,綠豆大的雙目直直地朝門口望過來。

  還好、還好她在……陌巖用一只手撐住靠門那張賭桌的邊緣,撐住自己貌似云淡風(fēng)輕的虛殼。剛才一路走來時碰上幾位熟人,都向他親切地合十行禮打招呼:“陌巖佛陀回來了!”他也挨個兒回禮了。沒人知道他內(nèi)里有多慌,呼吸和心跳比路邊草叢里的蚱蜢還無規(guī)律。若是踏進房門時見不到他的小紅,他該如何自處?無論師承修為都無可挑剔、文學(xué)理學(xué)登峰造極的他,沒她在,這只倦鳥便無巢可歸。

  呃,他這是出去多少年了?心里盤算著,朝她伸出右臂。龍螈寺那世是三十年,之前還有短暫的六年,之后到現(xiàn)在又有十五六年了吧?半個多世紀的光陰沒了。

  小紅卻并未如往常那般一頭扎進他掌心,而是停到他右肩上,低頭在他衣領(lǐng)中深吸一口氣。

  “好聞!”她說,隨即站直沖賭場的客人們宣布:“從今日起,‘帥哥之家娛樂城’永久停業(yè)。還沒來得及結(jié)算的,明天下午到院子里等我。我要是沒出現(xiàn)就證明還在外頭玩,自己認栽或者以后再來吧……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別耽誤我和大寶久別重逢后的寶貴時間?!?p>  小紅說完這番話,綠頭鸚第一個逃離現(xiàn)場。其它鳥兒互相擠眉弄眼交換眼神后,也一窩蜂地從敞開的大門里飛了出去。能這么痛快地離開,陌巖心道,顯然是因為平日里沒少見識霸王鳥的淫威,知道和她杠討不了好去。待眾鳥離開后,小紅才從他肩膀跳落,收起爪子在他掌心蜷臥著,體態(tài)透著滿意又不無委屈。

  “小紅,”他用另只手撫摸著她頸部的絨毛。小紅,我回家了。他的眼睛本就明齊日月,此刻于月下又溢出一潭清池。

  穿過賭桌間的縫隙走向書房。客廳臟亂的程度比塵世那些三線城市里的地下賭場好不了多少,就差煙蒂和啤酒瓶了。換作往日,有潔癖的陌巖定會先打掃干凈,把賭桌統(tǒng)統(tǒng)移到院子里去。但此刻的他只是從凌亂腌臜中穿了過去,步伐急促了些,不想再于塵世中耽擱片刻。

  書房還和記憶中一般無二。不對,變化也是有的。比如桌上的棋盤,他當年離開時曾留下一盤未下完的棋,當中怎么多了一小堆棋子?哦,那是七歲的小羽來他這里參觀時從棋笥里抓出一把搗亂的。小羽、小羽后來怎么樣了?他記憶中的小羽只到十五歲。為什么此刻的他手里捧著的是小紅鳥,那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站到窗邊,陌巖伸出另一只手將窗戶推開。院子里有棵千年銀杏樹,褐色的樹干和枝丫一層層疊上去,有禪房的三倍高。正值秋季,幾萬片扇形小葉將禪房頂部的空間涂成招搖的明黃色,也給下方的小院鋪了層金黃的地毯。

  招搖吧?身在佛國不僅沒羞沒臊地談戀愛,還縱容愛人在家里辦賭場。然而你若是問小紅,她定然會理直氣壯地說:“你這里無聊透頂,你又不在家陪我,還能干些啥?賭錢總好過天天找人打架。”

  還好佛陀們不在乎這些。佛陀們早已破除貪嗔癡,泯滅分別心。便如每回路過他禪院時會抬頭沖著這棵銀杏欣然一笑,贊嘆自然之美,扭頭便不再牽掛。絕不會有誰因此把他家的院子惦記上,趁他不在家的時候以小紅鳥傷風(fēng)敗俗的名義給搶去。

  “男人都這樣,”小紅在他手心里嘰咕,“幾十年沒回家,回來后也不匯報一下這些年都干了些啥,跟沒事人一樣?!?p>  “有什么可匯報的?”他幫她摘掉羽毛里夾雜的小米粒,“我的事你都清楚,我不記得的還得問你。”

  這些年里他倆其實并未分開過,可以說是沒完沒了地以各種匪夷所思九不搭八的身份糾纏在一起。硬插進他倆中間的邪惡勢力從來就沒斷下過,換成其他情侶或許就淡泊了看透了放手了,所謂的只要你過得好我可以遠遠地為你祝福??蛇@一佛一鳥憑著性格中相似的頑強堅毅或者說皮實不要臉人至賤則無敵,于輪回轉(zhuǎn)世滄海桑田中修行念咒作詩跳舞開軍艦動核武擺弄機器人堅持到現(xiàn)在。

  “這棵是世界之樹,”小紅離開他掌心,飛到窗外的樹下,火紅的羽毛在一片明黃的映襯下甚是扎眼,“是六道這部機器的發(fā)動機。有它在,六道才能生生不息地運轉(zhuǎn)?!?p>  真的嗎?陌巖守著這棵樹九百年了,還是頭一回聽說。問:“如果硬給它停下來呢?”

  “行駛中的汽車來個急剎車?”她反問,“再熄火?應(yīng)當挺好玩。”

  小紅說完,便振翅朝上飛,小小的身形在枝丫和扇葉中穿梭。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攪動,樹活了過來,震顫著扭曲著發(fā)出機器的轟鳴。陌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小紅就不見了。被機器樹無情地吞噬了。

  “救我——”那是她唯一留下的聲音。

  陌巖雙腳離地,從書房的窗戶飛進院子時雙手在胸前捻出一根白光做成的線。當線有二尺長時松開左手,右手捏著的是一柄光劍,厚度便是一層光子,隨著他飛近樹干時繼續(xù)增長。

  待劍尖即將觸及八人環(huán)抱的銀杏樹干,頑皮的聲音在他右耳邊響起:“這是家里不夠燒火做飯的柴火了?”

  ******

  光劍收回得有些狼狽。他伸手將她從自己右肩取下,來不及拂拭額頭上的汗珠,捧著她進了廚房。“燒火做飯”四個字提醒了他,已經(jīng)不記得上次吃飯是什么時候,一驚一喜之后身為得道者竟也有低血糖的虛脫感。他想吃餅。廚房里主要是鳥食,不過米缸面缸都是滿的,他不在的時候有灑掃僧定期來照看禪院和她的起居。

  “你想吃什么?”他問,并未因這個惡作劇而責備她。惡作劇不好,她要是真的被樹吃掉就好嗎?那時他便是跪求上蒼將一切變?yōu)橐粓鰫鹤鲃。杏脝幔?p>  “餅,”剛吃飽飯的她替他答道。

  和面烙餅。先將面團搟成一張大薄餅,表面上均勻地鋪灑油鹽和芝麻。卷成長條后揪四份,每份再搟成一張小圓薄餅。當然,在入煎鍋之前要送至她面前,由她伸出一只小爪子在餅上踩一只三叉印,如同給豬肉蓋章又或在支票上簽名??傊倭诉@個印,這張餅便沒了權(quán)威與靈氣。

  餅很樸實,就是餅的原味,沒有松茸菌的香氣也不具備提拉米蘇的口感。那些高大上的美肴在你意氣風(fēng)發(fā)自我感覺良好追求浪漫的時候是錦上添花,不適合歸家的游子。

  一人一鳥吃完餅,陌巖開始搬賭桌,清理房間。天黑后沒多久便上床看書休息。他背靠兩只枕頭半躺下,胸前放只軟墊讓小紅也坐到上面,兩只爪子前伸,同他一起看書。

  小紅喜歡看激情熱鬧的故事書,不過通常在半個鐘頭內(nèi)就會睡著,那之后陌巖再獨自啃一些艱深的文史道藏物理。結(jié)果今天才開始幾分鐘,小紅就不高興了。

  “真是被這個濫好人給蠢哭了!”

  他將書合上,平放于掌面?!澳强袋c兒什么?”

  “浴室排氣扇安裝手冊。”

  故事書離開他的手掌,如同長了翅膀般緩慢平穩(wěn)地朝外間飛去,在拐彎處與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擦肩而過。陌巖打開小冊子的第一頁,豎在胸前,同她一起研究排氣扇的安裝。

  “若是有一天我被吸進一只排氣扇里,”她忽然問他,“該怎么辦?”

  “像這種有前置插頭的,”陌巖伸手指了指結(jié)構(gòu)圖的某處,“你可以拔掉插頭。線路在扇葉后方的就沒辦法了。不過排氣扇功率不大,頂多受點兒輕傷,縮起腦袋讓它把你排出去就好了。需要當心的是飛機發(fā)動機……”

  小冊子翻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她就睡著了。他將她小心地移到枕邊的窩里,給她蓋上一只手絹。熄燈,奔波了這些日子他也累了。窗外不緊不慢的夜風(fēng)吹拂著銀杏樹層層枝葉,一整支樂隊在安靜地為他演奏交響曲。然而在那和諧的旋律之下,他依然能辨出機器的嗡鳴聲。難道這還真是棵“世界之樹”?

  “砰砰,”有人在敲禪院的大門。

  ******

  姚誠睜開眼的時候,敲門聲并未消失,但他沒理會。他的身上蓋著被子,準確地說是睡袋,軍艦上那種擱在狹窄上下鋪里的睡袋。雙目盯著無人睡的上鋪,腦海中回憶起片刻前那個荒唐又飽含信息量的夢境。

  小紅?早就沒有小紅鳥了啊。他下凡渡劫后沒幾年,師父燃燈已將小紅送入六道,而她曾在十八歲芳齡之際以一個肥禿男的形象出現(xiàn)在他身旁,讓他一度懷疑自己的性取向。那之后他二人便再沒長久分開過。然而身為佛陀的他極少做夢,偶爾做的那幾個又都應(yīng)驗了,難道有朝一日小羽又會變回鳥兒?不要了吧!他再眷戀小紅,也還是認為現(xiàn)如今的女孩更加可愛。

  敲門聲停止,腳步聲遠去。姚誠繼續(xù)思索著那個夢,一張年輕得可以用稚嫩來形容的英俊面孔上神情越來越凝重。幾分鐘后果斷地起床,在襯衣外披上件遠行運動外衣,走出臥艙,來到隔壁配有飲料和簡單食物的休息室。湯尼身穿褐色空軍皮夾克,周身裹著一層清冷的煙草味。他座位后的圓形小舷窗外,天色正在轉(zhuǎn)亮。

  姚誠在湯尼對面的長椅中坐下,像資深探員一樣審訊著對面的資深探員,“這個地下監(jiān)獄不是你們造的,對不對?是六道中本來就有的?!?p>  湯尼端著咖啡的右手顫了一下,即便受過良好訓(xùn)練的他也難掩驚愕?!斑@個、你怎么……六道中本有的?”

  這次姚誠之所以被塔拉姆族“請”來非想非非想天,是因為五百年前塔拉姆族將阿斯旺族的一個大統(tǒng)領(lǐng)巴塞厲給關(guān)進了地下監(jiān)獄。那個監(jiān)獄據(jù)說誰也沒辦法攻破,然而就在最近這些日子,阿斯旺族綁架了姚誠師兄隴艮——也就是釋迦牟尼——的兒子,逼釋迦來營救自己的統(tǒng)領(lǐng)。

  “以你們當時的實力,”姚誠接著說,“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造出一個讓巴塞厲逃不出來的監(jiān)獄。所以你們其實是將他關(guān)進了六道發(fā)動機的機艙。”

  湯尼的神色證明姚誠這個猜想大致正確。然而六道發(fā)動機豈是什么人能隨便入內(nèi)的?姚誠估計,為了給這個巨型發(fā)動機降溫,周圍應(yīng)當設(shè)有通風(fēng)口。所以阿斯旺族多半是將巴塞厲擱置到進氣口上,讓他被強大的吸力給吸了進去。有進無出,別人就算沿著同樣的通路進去,也無法將他救出。

  “你說的沒錯,”湯尼點頭,“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無關(guān)緊要,”姚誠站起身,去一旁的咖啡機給自己打一杯卡布奇諾。他們此刻距離那個“監(jiān)獄”已經(jīng)不遠了。

  “我想不通的是,他們希望我?guī)熜钟檬裁捶绞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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