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小羽帶領(lǐng)兩個大孩和一個“大小孩”組成的洗衫大軍，每人手里提著水桶、臟衣服、玩水工具，浩浩蕩蕩地沿山路朝小瀑布走去。離家前，她怕心理年齡只有兩三歲的陌巖半路上喊餓，還特意給他包了只燒餅帶上。
行至中途，迎面碰上領(lǐng)著倆男孩外出的于老師。于老師幾個月前經(jīng)歷婚變，有那么一陣子眼窩深陷、膚色黯淡，最近貌似緩過來了，人又回復(fù)了爽朗健談。遠(yuǎn)遠(yuǎn)看到陌老師，朝他笑著打招呼。
小羽和允佳走在前面，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陌巖。他應(yīng)當(dāng)是看到于老師了，既沒反應(yīng)，也沒躲避，真和兩三歲的孩子跟著大人出門時碰上別家的長輩一樣，臉上是一副“用不著我出頭”的神情。
“陌老師好，”于老師的小兒子還在上小學(xué)，認(rèn)識陌巖。
“于老師好！”小羽大聲招呼的同時，快速捏了下允佳的胳膊。
允佳走上前去，沖于老師說：“于老師，我爸爸這兩天喉嚨發(fā)炎，說不出話來?！?p> “你爸爸？”于老師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哦，想起來了，聽陌老師提起過，你是叫什么……佳？”
“允佳?！?p> “對！這是放暑假來陪爸爸了？這孩子長得真俊，水靈！”
于老師又沖陌巖笑了笑。見他還是沒啥反應(yīng)，于老師有些訕訕地，領(lǐng)著兩個兒子繼續(xù)往前走了。
這樣下去可不成啊，小羽邊走邊犯嘀咕。隴艮和吳老師度蜜月去了，要過好多天才能回家，這期間她總不能不讓陌老師出門，關(guān)久了他會鬧的?？梢桥龆鄮状问烊耍闹鞘С５氖逻t早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可怎么辦呢？
一行人來到小瀑布下，小羽先讓每人把鞋襪脫了，擱到一旁的草地上，再挽起褲腿兒。隨后教允佳和小川洗衣服。這倆娃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保姆仆人一大堆，哪里干過這個？不過還好都是懂事的孩子，且不知是出于什么緣故，自打認(rèn)識小羽之后就言聽計從、唯她馬首是瞻。
陌巖當(dāng)然還不能洗衣服，自個兒在孩子們后方拿著瓶瓶罐罐玩水。雖是挽起了袖子和褲腿兒，沒過多久衣服和褲子也都濕得差不多了。
“小羽，”允佳洗完自己那份衣服后，站到她身邊說，“今早你做早餐的時候，我同小川哥哥商量過了。要不，過幾天咱們也出去旅游吧？”
旅游？小羽停住手里的活，“去哪兒？我覺得這里就很好了?！?p> “去城里的游樂場啊，”身材結(jié)實的小川擰了把正在洗的陌巖的濕衣服，接話道。小川本沒打算在這里常住，來時只帶了一套換洗衣服，下午小羽還要帶他去集市上買多兩套。
“你坐過摩天輪和過山車嗎？”小川問她，“我和允佳都沒坐過。放心，我倆有錢，你和陌叔叔只要跟著去玩就好了，啥都不用操心?！?p> 小羽有些心動了。記得小的時候爸媽帶她去過城里的動物園，游樂場在動物園隔壁，聽說門票挺貴，而且太小的孩子大部分設(shè)施也不讓坐，爸媽認(rèn)為等她大兩歲再去比較合算。然而……
“出去旅游，咱們還太小吧？坐火車住旅館什么的，都得有大人帶著才行。”
“我爸爸就是大人呀，”允佳說，“有他在就行了，外人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p> “餓了！”陌巖在后面叫。
“讓我想想，”小羽從懷里摸出燒餅，轉(zhuǎn)身遞給陌巖。離開篦理縣的好處是不用擔(dān)心被熟人瞧出端倪，只是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出遠(yuǎn)門，會不會有風(fēng)險？
“咱們先觀察幾天，再做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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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五六天，四人住在吳老師的新房里。陌巖和小川睡主臥大床，小羽和允佳擠在她屋里的小床上。
每天的生活還算有規(guī)律。上午去山里逛，中午飯由小川陪著允佳去教工食堂把飯打回來，小羽可以少做一頓。吃過午飯后，小羽照例要催促陌巖去睡午覺。陌巖照例賴在廳里不走，直到眼皮困得睜不開，或者屁股從椅子上滑到地下，才抱起小羽最喜歡的一柄木劍，進(jìn)里屋爬上床。
最累人的是晚飯。廚房里換了新的灶臺和水池，比原先的要高，小羽不得不踩著小板凳洗菜、炒菜。允佳雖有心幫忙，但做飯這活不是一兩天就能學(xué)會的，只能幫著摘下菜、擦個桌子什么的。每天傍晚兩個女娃在屋里忙的時候，小川則要在院子里照看睡醒后出來玩小車和泥巴的“弟弟”。
這天，小羽蒸了一大鍋饅頭。六七歲的女孩談不上什么廚藝，平日做菜也就是按部就班以填飽大家肚子為目標(biāo)。但因為有力氣，饅頭揉得勻，到點兒一掀鍋蓋，嗬！這一鍋白白胖胖的饅頭，小個兒的像大臉蛋子，大個兒的像大屁股蛋子，真喜人！
剛巧陌巖從院子里進(jìn)屋，聞到香味后趕過來，伸出沾滿泥灰的手去鍋里抓饅頭，被小羽拿刷鍋的竹刷子吧唧打在手腕上。正要訓(xùn)斥，聽院里小川叫道：“有客人來了！”
客人？小羽尋思，會是誰呢？手執(zhí)竹刷跳下板凳，沖陌巖說：“饅頭太燙，你先把手洗干凈?！背鑫荩洪T口走去。
院門外站著三個男人。領(lǐng)頭的四十來歲，帶著墨鏡有點胖，一身黑西裝倒十分合體。身后兩人二十歲出頭，頭發(fā)理得極短，卡其色緊身背心下繃著健碩的肌肉，迷彩服的褲兜里塞著對講機及其他野外用具。小羽懷疑他們還帶著槍。
“你是小羽嗎？”領(lǐng)頭的胖子摘下墨鏡，臉上是和藹又帶著戲謔的笑容，“陌老師住這兒，對吧？”
“你是誰？”小羽不動聲色地隔著院門問，“姓名，職業(yè)，來這里有何貴干？”
“你先告訴我陌老師是不是住這兒？”
小羽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都不知道你是查戶口的還是偷煤球的，就告訴你我家里都有什么人？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
在她說話的時候，允佳和小川走到她身后，一左一后站定。
“呵呵呵……”胖子歪著腦袋笑了半天，“小丫頭派頭真不小?！?p> “少啰嗦，不回答問題就別想進(jìn)門。你們雖是大人，未必就是我們?nèi)齻€小孩的對手?！?p> “好好，”胖子止住笑，正色道，“我姓鄭，叫鄭輝。受善淵學(xué)校校長之托，來拜訪陌老師，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p> 小羽掃了一眼鄭輝背后的山路，雖然看不見行人，畢竟在室外說話不方便。于是抬手沖小川打了個響指，小川走上前去打開院門。
待幾人進(jìn)屋后，小羽仰頭沖鄭輝說：“坐吧，陌老師最近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可以跟本囡囡說?！?p> 鄭輝不理她，在屋里來回走動著，“喂陌老師，你在家嗎？”
陌巖聞聲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瞅了鄭輝三人一眼，之后便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盯著鍋里的饅頭?？礃幼邮钦娴酿I了，只是剛被小羽教訓(xùn)過，不敢動手去拿。
“喂，我說陌巖佛陀，你這是怎么了？”鄭輝有些不耐煩了，朝陌巖走過來，“校長派我來的，同你——”
小羽走到廚房門口，攔住鄭輝。“那校長有沒有教過你去別人家做客的禮儀？再不老實，本囡囡就要下逐客令了?！?p> 鄭輝困惑不解地望著面前這些奇怪的人，最終擺了擺手，決定去沙發(fā)里坐下，叫兩個手下去門外守候。
小羽進(jìn)廚房拿起只碟子，去鍋里盛了個饅頭，又從咸菜罐里夾了幾根咸菜放到碟子上，遞給陌巖。這才走回廳里，爬上沙發(fā)對面的太師椅，轉(zhuǎn)身，坐好，允佳和小川一左一右守在她身邊。陌巖吃著饅頭，站在廚房門口朝這邊張望。
“要倒茶嗎？”允佳低聲問。
小羽掃了一眼鄭輝空空的雙手?！疤嶂Y物進(jìn)門的，才需要倒茶……說吧，你們來找陌老師什么事？”
“小丫頭還真能做主？”鄭輝將信將疑地問，“我說的那些事，你能聽明白嗎？”
“試試唄，”小羽伸手將布鞋上的一只草屑彈走。
“聽說最近，你們這里來了兩個——”
“叛徒無澗和智能人加藤，”小羽回想著那晚隴艮和藥師佛的談話，“都受傷了，不過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不知道是不是回伏豸島了。”
“伏豸島你也知道？不過據(jù)我們最新情報，那幾人已從伏豸島撤離?！?p> 小羽點點頭，“嗯，方老大也不想再留下這些燙手山芋?！?p> “嘿呦，”鄭輝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像是逼自己接受小羽只有七歲的事實?！笆沁@樣，據(jù)我們了解，這幾人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度假勝地霧馬島……”
小羽同允佳和小川交換了下眼神。霧馬島，那不是隴艮和吳老師度蜜月去的地方嗎？
只聽鄭輝說：“這個霧馬島是咱們南海第二大島。中部有座山，島的東部是面向公眾的度假區(qū)，西邊則是富豪們置辦的獨門獨院，背山面水，鄰居之間隔得挺遠(yuǎn)，隱私性極好。除了你剛才提到的二人，那里還有幾個暗世界來的厲害人物。”
小羽不了解什么暗世界，陌巖沒同她說過。但她不置可否，不能讓對方摸清她的底細(xì)。
“敵人在島上共有四五十人，武器裝備一流。當(dāng)然我們也不遜色，硬攻是不成問題的。只不過校長說了，希望盡量不影響到島上的其他民眾。所以……”
“所以先進(jìn)的武器和科技也不是什么時候都好用的，”小羽語帶揶揄地說，“關(guān)鍵時刻還得來請修為高、身手好的人。不過校長手下不是有很多能人嗎？……幾點了？”最后這句是問小川。
“咱這不是、都同一個團(tuán)隊嘛，”鄭輝嘀咕道。
小川探身將手腕上的鉆表呈給小羽看，似笑非笑地說：“我看他們是已經(jīng)試過一次了，沒告訴咱們是想邀功來著?？隙]成，還吃了不小的虧，沒轍了才跑來這里找咱們?！?p> 咦？小羽驚詫地望了小川一眼。沒白跟自己這么多天啊，這娃長進(jìn)了。
“不是、那啥，”從鄭輝一陣紅一陣白的面色來判斷，被小川說中了，“咱不想搞出太大的動靜嘛?！?p> “行，我們知道了，”小羽點頭，“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家要開飯了?！?p> “那你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鄭輝說著，轉(zhuǎn)身詢問似地望著廚房門口的陌巖。
陌巖沖他吐了下舌頭。
“我們?nèi)ビ惺裁从?？”小羽說，“陌老師身體不好，我們?nèi)齻€小孩雖然聰明能干，畢竟年紀(jì)還小。你們這些人裝備是不錯，無奈腦袋不太靈光。還是安心等陌老師病好了，再請他替你們解圍吧?！?p> “這、等不及啊，”鄭輝輕拍了下大腿，兩只閃著光的小眼睛左看右看，像是終于下定決心，壓低聲音說：“據(jù)我方獲得的絕密情報，敵人不知是弄到了什么寶貝還是殺手锏，最近幾天會有大動作。一旦成功，搞不好多少人會跟著遭殃。陌老師就算去不了，他不是還有個師兄嗎？”
“絕密情報？”小羽眨了眨眼，“絕密情報能那么容易被你們弄到手，不會是陷阱吧？”
“咳咳……”一旁的陌巖像是被饅頭噎著了。允佳急忙走去廚房，給他倒水喝。
“這樣吧，”小羽坐正后，說，“再等一周，陌老師會好些的，到時我們帶他去找你們。小川，送客?！?p> 鄭輝長嘆一聲，從兜里掏出張名片擱到桌上，沒看陌巖也沒再說話，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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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開飯了。小羽坐在餐桌主位，望著同桌的三人，腦海中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認(rèn)識陌老師還不到一年，另兩個大孩時間更短，可這一刻竟然覺得這些人都和她很親近、很熟，仿佛曾經(jīng)是她的親人，甚至愛人。這種感覺對一個七歲女孩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還好她天生皮實，就算明天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也該吃吃、該喝喝。
一大鍋饅頭最后一個沒剩。小川吃飽后陪陌巖去臥室的地下坐著擺積木，小羽和允佳在廚房里忙活。
“小羽，”允佳洗碗時問，“你真的認(rèn)為我爸爸再過一個星期就能好轉(zhuǎn)？”
“這誰也說不準(zhǔn)，”小羽道，“我是想，既然陌師伯和吳老師也在島上，咱們還是去一趟吧，免得那二人稀里糊涂著了道?！?p> “那為啥要等一個星期？”
小羽目光上揚，臉上露出與年齡相符的憧憬之色。“你和小川不是想去游樂園嗎？再過三天是我生日，咱們從明天起，外出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