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石在旺灘的府邸不算太大。然而魅羽知道,這是在寸土寸金的兜率天。周圍是一圈摩天大廈的叢林,旁邊緊挨著個公園,那這座獨立院落的價值就不可估量了。
這些高維人哪來的這么多錢?她忿忿不平地想。她的陌巖當年修座殿堂都得靠做法事來籌款,被這家伙頂替后居然過上如此豪奢的生活,沒天理。
伸手按門鈴之前,先用探視法把府邸掃了一下。房屋是三層的磚石結(jié)構(gòu),十幾個房間。沒有安裝監(jiān)視系統(tǒng),也無密室。地下室是車庫,停著一大一小兩輛車??蛷d和院子里有不少人,像是在搞什么下午聚會。沒有境初的身影。至于百石,他的修為比她高,她是探不到他的存在的。
此刻的魅羽上身一件淡藍色襯衣,外罩剪裁合身的深灰色馬甲,同色長褲讓筆直的雙腿顯得更修長了。原本隨身攜帶的包袱裝到了新買的行李箱中,左手腕的佛珠和手環(huán)都已取下,換成一塊價值不菲的鉆表。開門的男傭看到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斑@位先生有請柬嗎?”
“請柬?”她自嘲地笑了笑,將手中的行李箱推給男傭。“老婆回家,還要請柬才能進門?”
男傭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臉上帶著不確定的神色。百石多半已囑咐過,“太太”這兩天會回來,不過傭人們肯定沒料到會是個青年男人。
不管怎樣,男傭也不敢擅做主張不讓她進門。入了院門,迎面是個泳池,水中有七八個身材惹火的女人在嬉笑玩耍。此時正是一天中太陽最曬的時候,天色湛藍,同池水呼應。房子是象牙色,到處窗明幾凈。泳池一旁的露臺上坐滿手執(zhí)酒杯的男女,個個衣著光鮮,但女人的數(shù)目明顯要比男人多。
百石坐在靠里面的一張桌旁,同桌還坐了三個風格迥異的美女,正同他聊得熱火朝天。魅羽有些日子沒見他了。沒穿僧袍,上身是件柔軟舒適的襯衣,下身被桌子擋著。也不再是和尚頭,一兩寸長的短發(fā)偏分,看起來很柔軟。
那可是陌巖的頭發(fā)!除去在紫午甸變成女人那次,陌巖留頭發(fā)的樣子她這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多看了兩眼。
本想就近找張桌子坐下的,想想又改變主意了。之前她屢次借別的男人來刺激百石?,F(xiàn)在這家伙算準了自己要來,就故意搞了這么個聚會來氣她的吧?以為她會一身老式仙女的裝束,在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中,孤零零不知所措地在這陌生社會里犯窘嗎?
冷笑一聲。抬腿邁起悠閑又自信的步子,專挑人群最密的地方穿過,一路引來道道驚羨的目光。期間還瞥了眼左腕上的鉆表,面上是一副“雖然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不想做就不做”的任性神情。最終在離主人不遠的一張桌旁坐下,沖同桌的二女點頭致意。
“咦?這位帥哥有些眼生,”坐在右邊的女人興趣滿滿地問。此女青春靚麗,但細看有些縱欲過度的殘相?!巴忄l(xiāng)人嗎?旺灘若有公子這般人物,我不可能不認識?!?p> 百石聞言望向這邊,一愣之下趕緊側(cè)身?!班邸币豢诩t酒噴到地下。
“不知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原本站在附近、身穿三點泳裝的一個女人也在魅羽桌邊坐下。
“生意……”魅羽尋思,和尚士兵交際花,共同特點是啥?“都是些刀尖舔血的邊緣行當,沒啥好說的。”
“那身手一定相當不錯嘍,”同桌的第三個中年女子說道,從隨身帶的小包里掏出一支煙,卻沒找到火。問魅羽:“公子身上有火嗎?”
魅羽伸手到她面前,食指上倏地竄出一團小火苗,為她把煙點著。
“哇——”
幾個女人正要說話,一個侍者端著個大盤子沖魅羽這桌走來,盤子上是十幾只玻璃杯裝著的飲品。魅羽所坐的露臺是光滑的青石地面,由于不斷有剛從水里爬上岸的女人來回經(jīng)過,到處是水漬。侍者走到近前時腳底突然一滑,盤子傾斜,眼看所有的杯子都會摔到地上。
魅羽抬手伸向盤底。此刻她就算能保證杯子不滑下來,里面的酒水也會灑出大半。于是首先使了招凝水成冰,將傾斜成各種角度的杯子和里面的液體一起凍住。隨后才托著盤底,讓冰杯一一歸位,再送到同桌的三個女人面前。“有喜歡冰飲的嗎?”
三女及一旁圍觀的人都愣住了,片刻后才開始啊啊叫。魅羽在這一片贊賞聲中忽然感到有些悲哀。不過是挽救了幾杯飲料,就被人刮目相看。之前在戰(zhàn)場上同死神較力,爭的是戰(zhàn)艦和百千人的性命,卻無人喝彩。
然而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她此刻畢竟還能坐在這艷陽藍天下,享受美酒美食。和她年紀相仿的燦易以及其他戰(zhàn)友們,只在這世上停留了短短十幾二十年就離去了。真正有資格抱怨的人,往往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百先生的朋友,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啊,”中年女子贊道?!肮幽苷f說是如何認識百先生的嗎?”
百先生?看來百石在兜率天改頭換面,不再冒充佛陀了。
“我是怎么認識他的?這個問題就復雜了。”察覺到百石投來的灼灼目光,她也不躲不讓地回了他一眼。“其實不是自愿的,姑且可稱之為——騙婚吧?!?p> “騙婚?”她的聽眾們怔了下,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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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在傍晚之前結(jié)束。魅羽心道,這些世界的風俗可真夠摳門兒的。放到人間,哪有在晚飯前讓客人離開之理?
仆人們隨后在四處打掃。魅羽接連奔波了這么些天,早就累了,不過不知自己房間在哪兒。偏偏百石也不見影兒,問了兩個仆人,都說不知。只得進屋,沿著大廳中央的樓梯上去,邊走邊喊:“蜈蚣兄——蟑螂大俠——”
三樓一間屋子的門霍地開了。百石換了套衣服走出來,估計剛剛因為噴那口紅酒把衣服搞臟了。伏在欄桿上,皺著眉沖魅羽說:“你這種人真是奇葩。知道自己來這里是做什么的嗎?”
“救我男友,”她仰著頭說。
“知道……還這么囂?”
“不囂,你就會把境初放了?”邊說,邊沿著樓梯往上走。
雖然百石之前那封信寫得肉麻無比,魅羽可不相信他如此大費周章地把自己弄來,純粹是因為迷戀她。定是有什么緊要的事?!罢f吧,要我為你做什么?”
“做什么?”百石越說越氣的樣子,“你明知我最討厭肥果,還故意變成男人過來?”
“還講理嗎?是我變男人在先。要怪就怪你自己消息不靈通?!?p> “那你就先回去,”他生硬地說,“一個月后再來?!?p> “好。你把境初放了,一個月后再捉他?!?p> 二人四目相對,僵持了一會兒。最終百石嘆了口氣。“我想弄到一樣東西,必須有人幫忙?!?p> “為什么是我?”
“佛道雙修又不要臉的人,不多?!?p> 什么不多?魅羽心說,全六道就倆,都在這兒了。
這時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金屬手鏈,遞給她?!皫线@個,我就知道你去了哪兒。只要不出旺灘,隨便你逛。事成之后我會給你打開?!?p> 她皺著眉接過來。“至于嗎?和狗一樣。怕我跑了,干脆叫仆人別放我出門,不就行了?”
“你會飛!”他瞪了她一眼?!捌腿丝吹米∧銌??我可不想整天盯著你。”
她把手鏈扣到手腕上,扣子是個微型電子鎖。
他的神色緩和了些?!熬唧w細節(jié)稍后會和你說,眼下我只有一個要求——我之前同仆人說,來的是我太太。女人也好男人也罷,在外人面前,你得把這個人設給演好了?!闭f完,自顧自地沿樓梯下去。
“等等,我也有條件!”她沖他的背影喊,“你把頭發(fā)剃了,我看著別扭?!?p> 他沒理她,找仆人吩咐晚飯去了。
扮演他的太太……魅羽一邊尋思著,一邊下到一樓,進餐廳后在長餐桌旁坐下。那該是副什么情形呢?要說她長這么大,認識的男人和未婚女子不少,已婚女性卻是屈指可數(shù)。魘荒門的前二師姐鶯絡是一個,嫁到張家后,相夫教子。除此之外,就要屬王母娘娘了。姑且不說這倆人自己學不學得來,把這種老式婚姻搬到這兒來,好像也太合適。
哎對了!一拍大腿,想起在空處天居住的那些日子里,閑來也會看點兒電視。那些肥皂劇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各種平民太太、豪門太太、官太太。仔細想想哈,她們平常都說些什么……
正回憶著,百石走進來,在餐桌主位坐下。跟在他身后的是三個仆人,有的端著酒水和餐前小菜,有的負責擺放杯盤刀叉。魅羽覺得準備得差不多了,輕咳一聲,大劇開播。
“真是想不明白,當初怎么就看上你了呢?見過東奔西跑的,沒見過這么滿世界亂跑的。什么聚會都少不了你,見個生人就塞名片。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外面掙了多少大錢了,就住這么個破房子?”
說著,抬手四處指了指,余光見百石和三個仆人都愣在那里了。
“穿的,倒是越來越人模狗樣了。還記得當年在我爹爹公司做小職員那段日子嗎?買輛潔田,貸款十年。去大排檔次次叫炒尖椒,反正添飯不用加錢。要是沒有我爹贊助你的第一桶金,想要做到今天這步,得再奮斗兩百年吧?”
此刻百石的臉已經(jīng)比面前的葡萄酒還紅了。三個仆人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以最快的速度把該做的都做完,小跑著出了餐廳。
魅羽也不看他,自顧自吃了會兒面前一小碟腌制的蔬菜。又端起冰水,喝了一口。“聽說兜率天有內(nèi)外兩院,內(nèi)院住著彌勒菩薩和他的信眾。這個內(nèi)院到底設在何處?”
百石沒有回答,像是還在生悶氣。過了一會兒才說:“內(nèi)院在何處,不是一兩句能交代清楚的?!?p> 她點點頭。“當時閻王也是這么跟我說來著。據(jù)說閻王殿也在旺灘,你知道是哪座樓嗎?”
“這個大家都知道。在裕海路盡頭,靠山那里。樓頂有個金色塔尖的就是?!?p> “那我知道。之前坐車來的時候,司機說那座樓叫仙羽廣場。”
“你弄錯了。仙羽廣場在南面,也是有個金頂?!?p> “境初在哪兒?”
“他在東……”百石硬生生地住口,有些惱怒地盯了她一會兒。
這時仆人又進來上菜。等主菜上齊后,百石才又開口說道:“所謂的內(nèi)院,更像是一種組織。成員都是會員,每人有個固定代號,但相互之間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真實身份?!?p> 魅羽停下刀叉?!安恢??是每次聚會都戴著面具嗎?”
“會員遍布兜率天各處,見面是通過一種虛擬的媒體??梢越徽劊踔聊芸吹綄Ψ降闹w語言,只不過面容都是假的?!?p> “原來如此。那這些人聚在一起做什么呢?不會只是學佛修道吧?”
百石盯著她——她覺得他的眼睛里有些高深莫測的東西?!澳?,得看你如何定義‘學佛修道’這四個字了?!?p> 她眨了眨眼?!皩W佛修道的過程,是一步步揭露世界的真相,探究生命的本源。最終,以找回真我、跳出肉體所在的這個六道為目標?!?p> “那不過是初級目標,”他不以為然地說。
魅羽眼中一道精光閃過,似乎明白了什么。初級目標……另外,百石肯這么耐心地給她講解,很可能與要辦的那件事有關(guān)。只不過此刻仆人們進進出出,不是討論的時候。二人隨后便安靜地吃起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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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一整層是個套間。百石帶她入內(nèi)后,把門從里面鎖好。隨后指了指她的房間,警告地沖她說:“兩件事。一旦換了睡衣,就別讓我再看見你?!?p> 說這話的時候快速掃了她一眼。
“另外,這里不是龍螈寺,沒人大清早就起床。你要是早醒了,別吵到其他人?!?p> 她早就累壞了,才懶得理他,洗漱后上床睡了個好覺。
早上天還不亮起來,換上一身運動裝,跟仆人說出去晨練。果然如百石所說,這個時間的大街上雖然已有車輛,但人行道上人影稀疏。她先跑進一家全天營業(yè)的便利店里買了份地圖,又跑去裕海路盡頭的小山上,照著地圖研究了下旺灘的地勢。
等回到府上,百石剛起床。魅羽從行李中摸出一包東西,叫他洗漱完后去廳里找她。
“什么東西?”百石走過來,皺眉看著桌上的包裹。
“從寺里給你捎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她坐在桌旁,邊說邊解開包袱。“看喜不喜歡?”
“我害怕?!?p> 她白了他一眼,取出一個紙包遞給他。“這是咱們龍螈山特有的蟲果茶,你原先最愛喝的。”
他也在桌邊坐下,但沒有接?!跋x果茶是陌巖愛喝的,我聞著就想嘔?!?p> “不喝我喝,”她把紙包塞回包袱,又取了一個紙包出來?!安苓h記的杏脯,總不會不喜歡吃吧?”
“這個我喜歡。不過既然經(jīng)了你的手,還是算了?!?p> 她嗤笑一聲?!拔叶灸阌惺裁从媚??我的目的是救境初,又不是找你報仇。把你殺了,陌巖也不會復生?!弊詈筮@句倒是真心話。
“你可以拿我的命來要挾我放人?!?p> “問題是,你會怕死嗎?”她湊近他,壓低聲音問,“如果一個人同時有好幾百個肉體,靈魂可以隨便在這些人中穿梭,這個人怕死嗎?”
他的眼睛瞇起來。“你還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向后靠向椅背?!氨热绠斈晁湍闳ド俟馓斓哪莻€老者是誰,我就不知道。你們和無所有處天有何瓜葛,我也不知道。”
百石騰地站了起來?!斑@些、你……你怎么會……”
“我只知道你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示意他坐下。“倘若我是你,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先為自己的族人著想,可以理解。我想不通的是,除了附體六道人,你們還有什么別的計劃?為何非要找到曜武智?”
他再次坐下來,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跋氩坏健?p> “我知道你原先挺瞧不上我的——當然了,連陌巖你都瞧不上,我就更不用提了。只不過時移世易,因為機緣巧合,我對整件事牽扯的方方面面都算有些接觸。搞不好,現(xiàn)在六道中最能幫到你們的人,就屬我了?!?p> “這我不懷疑,否則這次也不會找你了?!?p> 她直視著他?!拔乙悻F(xiàn)在放境初回空處天。告訴我你的計劃,我承諾會盡量幫你完成?!?p> 他沒有反應。
她的音調(diào)柔下來。“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個人背負著好些秘密和責任。有個信得過的人替你分擔一下,不是好事一樁嗎?”
“少來這套,”他斜了她一眼,“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嗎?該你知道的,在合適的時候我自會告訴你。至于境初,拿不到那樣東西我是不會放人的?!?p> 她沒有放棄?!皠e這么死腦筋。雖然我們之前是敵人,但這么斗下去,最后很可能兩敗俱傷。集思廣益,也許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呢,是不是?說到底,不就是讓根的實數(shù)部分重新變負嗎?”
“你說什么?”百石又一次驚詫地望著她,“這你也知道?”
她笑了。這點兒她其實是猜的,想不到還蒙對了。“我在空處天看過一些科普的書,說什么非線性系統(tǒng)的穩(wěn)定性,取決于描述這個系統(tǒng)的微什么方程的根。這個根的實數(shù)部分——雖然我不明白實數(shù)是什么——如果是負的,那系統(tǒng)在這個根的附近就會收斂和穩(wěn)定。若是零,原地繞圈兒。正的,則會發(fā)散,也就是不穩(wěn)定?!?p> 一邊說,一邊拿手比劃著。
“不知道這么簡單的理論,是否適用于一整個世界。假如對低維世界適用,那高維無非是多算一個微什么方程,上面的原理應該也通用。不過讓不同系統(tǒng)變得不穩(wěn)定的原因可能千差萬別,所以單是知道了公式,具體問題還是要具體解決。”
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過了會兒,搖了搖頭。“別再費口舌了,這樣東西對我很重要。你男友我好吃好喝伺候著,你就安心給我辦事吧?!?p> 魅羽臉沉了下來?!皩嵅幌嗖m,你就是不告訴我,我也有辦法在三天之內(nèi)探知他的所在。只不過到了那時候,我也沒理由再待下去了?!?p> “這么自信?”他不屑地說,“陌巖是你的老師,我也是,你那些本事我清楚。無非是想等我出門后,拿覓蹤術(shù)追查我去了哪里。我若是不去看他,你又能奈我何?”說完站起身,兩手空空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魅羽在他離開前,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等他走了才展露出一絲微笑,用手拍了拍面前那包東西。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這次不讓你栽個狠的,我倒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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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百石將計劃的第一步和她粗略說了說,并將行動定在四天后。至于更多的細節(jié),要等第一步完成后才肯告訴她。隨后有兩個屬下來府邸找他,他便隨二人一同出去了。
當晚快到半夜他才回來,那時她已睡下了。確切地說,是已經(jīng)上了床。一個時辰后,她從床上起來,往懷里揣了把剪刀,來到客廳。先沖著百石的臥室施了個催眠咒,確保他不會醒來。隨后走到他門前,調(diào)用天地之氣將門鎖從里面打開,躡手捏腳地走進去。
百石躺在床上,仰面睡著。她走到床邊,右手從懷里掏出剪刀,左手揪住他的一縷頭發(fā)……
一只手將她的右手腕扣住了。他睜開明亮的眼睛望著她,冷冷地說:“還好你不是來殺我的,否則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死了。”
“不可能啊,”她皺著眉嘀咕,“老君的催眠咒,怎么會失效呢?”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p> 他從床上坐起來,已經(jīng)晚了。剛剛魅羽的手腕雖被扣住,可她張開五指,讓剪刀自己飛了出來,將她左手攥著的頭發(fā)剪下。望著百石的臉,她哈哈大笑。
“想不到吧?這叫魔高一丈,道高千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調(diào)用天地之氣操縱剪刀了。”
他氣惱地松開她的手腕,下了床,大步走進衛(wèi)生間照鏡子。
“怎么樣?”她沖著衛(wèi)生間門口說,“現(xiàn)在想不剃光頭也不行了吧?”
“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他邊說邊走出衛(wèi)生間??吹贸觯暨@點頭發(fā)花了他不少精力。
魅羽嘻嘻哈哈地出了門,回到自己臥室,爬上床。接著以極快的速度將手中那搓頭發(fā)塞到枕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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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魅羽沒出門晨跑。等百石出門后——應該是去理發(fā)店,她便拿上那包龍螈山的特產(chǎn),去廚房里煮茶喝。
到了第三天早上,魅羽再次出門晨跑。一直跑到那座小山上,找了個隱秘的地方盤腿坐好。隨后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打開,里面是泡了一整天的百石的頭發(fā)。
把頭發(fā)握在手心,默念了遍少光天國師教的宿心咒。就這么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睜開眼睛。將那縷頭發(fā)重新包好,放回懷里。再拿出境初給她的手環(huán),同席賓聯(lián)系。
“你們目前在哪兒?”
“旺灘北面的長怡?!甭犗e嘶啞的聲音,這兩天肯定折騰壞了。
“境初不在旺灘。旺灘以東有個洪牌鎮(zhèn),三十二街,松苑公寓。不知道是哪層?!?p> “夠了,我們有辦法確定。什么時候來接你?”
“先不要管我,我還有事要辦?!?p> “他不會丟下你不管,自己回家的?!?p> “告訴他,他若不肯離開,我就白來了,”說完,魅羽便掛斷,起身按原路返回百石的府邸。
一進院門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仆人們都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這么快就得手了?那幫人果然不是吃閑飯的。由于心情好,上樓的腳步都格外輕松。
又剃回光頭的百石坐在廳里的圓桌旁,陰沉地盯著面前她那個裝滿“土特產(chǎn)”的包袱。
“既然得手了,為什么還回來?”
她忍住笑?!安蛔屇阒雷约菏窃趺丛缘?,哪來的成就感呢?”
“我是怎么栽的?”
“同其他大男人一樣,栽在過度自信上了唄?!?p> 她也在桌旁坐下,從懷中取出那簇頭發(fā),還給他。“你應當記得,我們在梅魍谷追蹤那批丟失的九瘍梅時,倉庫曾一度起火。當時陌巖正同靈寶手下的道士過招,你在他身體里坐享其成,我一個人去救火。陌巖和你所不知道的是,我在救火的過程中,已經(jīng)偷偷藏了一株九瘍梅在懷里?!?p> “什么?”他長長地吸了口氣,“你……”
“因為當時我也不確定那個少主人是否會履行承諾。說好了事成后給我們?nèi)?,萬一把九瘍梅給他運回去后,他又反悔了呢?所以就預先藏了個,以備后患?!?p> “你連陌巖都瞞著?”
“人家可是正人君子,不像咱倆?!?p> “別什么都把我扯進去……所以你討厭我留頭發(fā)什么的,都是幌子。”
“你留頭發(fā)挺好看的,”她眨眨眼說,“來之前沒料到你會留頭發(fā)。這株九瘍梅原本是預備給你那些手下啊,跟班啊什么的?!?p> 他嘆了口氣。“我附體陌巖二十幾年,現(xiàn)在被他老婆附體了一次,也算是報應?!彼砥鹱郎夏谴仡^發(fā),在手中燒為灰燼?!澳悄銥槭裁床桓麄円黄鹱撸俊?p> “因為我也想進內(nèi)院看看,”她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閻王說過,六道運轉(zhuǎn)的規(guī)則就是因果。這件事已經(jīng)和我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再怎么躲,最終還是會找上我?!?p> 魅羽嘴上這么說,其實還有兩個原因,她不能說出來。一是她覺得這件事同錚引,以及境初的兒子,可能都有關(guān)系。另外,她對百石也不無歉意。
百石修為比她高,在異世還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手里資源無限,可謂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之所以一次次被她耍得團團轉(zhuǎn),對她束手無策,根本原因還是他對她下不去狠手。作為一個閱敵無數(shù)的女戰(zhàn)士,她不至于連這點也想不明白。
“怎么樣?”她問,“要合作就得有誠意。現(xiàn)在肯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給我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