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道足法自生

　　返魂歸竅之后，李柃仍然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結(jié)合自己所知，卻又生出一番不同的想法。

　　仙門之事，只怕不能以凡俗常理待之。

　　如若說法器是凡人也能煉制的器物，必須遵循物質(zhì)世界的常理，那么法寶則不然。

　　有些法寶甚至是天地自然所孕育，一些民間故事，修士傳聞當(dāng)中，也有大氣運者奇遇得寶，法寶擇主之說。

　　祭煉法寶的條件，與其說是鍛造手段，倒不如說是采集方式，甚至祭典，儀式。

　　想要將龍脈煉制成為法寶，似乎又沒有乍看之下那么困難。

　　因為龍脈本身就是上品天材地寶，這直接就可以當(dāng)作是天然的法寶雛形了。

　　午間，李柃趁用膳向九公主旁敲側(cè)擊詢問一番，果然聽得她說道：“法寶？那起碼也得是筑基以上前輩才能煉制?！?p>　　李柃道：“我以前似曾也聽過這種說法，但不知具體原因?！?p>　　九公主道：“這說來話長，夫君若想知道個中詳由，恐怕得從法力說起?！?p>　　李柃聞言，干脆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微微一笑道：“為夫今日就當(dāng)個好學(xué)生，還請慕老師不吝賜教?！?p>　　九公主莞爾一笑，妙目溫柔，看著李柃，講解起來：“只有達到筑基以上境界，修出法力，才能號令天地元氣，施展借法之術(shù)。

　　甚至又有一說，我等筑基之前的根本就不算是真正仙門修士，得筑基境界才是，修仙之途實際上是從修出法力開始的?！?p>　　李柃點了點頭，道：“這個我也聽說過，各大仙門都以筑基為真?zhèn)鞯茏?，似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p>　　九公主道：“法寶實質(zhì)并非外在之物，而是寄托在其中的神通和法力，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

　　夫君應(yīng)該早已知道，煉氣境界使用的力量是神念，融入外界靈氣所化的罡煞，內(nèi)外交融，陰陽和合，達至圓滿之境，就會蛻變?yōu)槌跏挤Α?p>　　但夫君恐怕還不知道，初始法力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其性近于道，一名修士的初始法力既是無限的，也是有限的，平常所見大小強弱差別，是各自轉(zhuǎn)化的成果?！?p>　　李柃微微點頭：“現(xiàn)在知道了?！?p>　　九公主又道：“修士煉制法寶的方式迥異于法器，它要從自身抽離法力，封入器物里面才能完成，因此能夠祭煉的法寶數(shù)量有限，每一件都彌足珍貴?！?p>　　李柃聞言，大為驚異：“竟然還有這么一說？”

　　九公主道：“不錯，法力這東西和尋常氣力，靈元都是不同的，它實質(zhì)上是有情眾生的精神之力，精神唯心，法力也唯心，借法之術(shù)號令天地，實際上是把精神作用于物質(zhì)世界的過程顯圣，和尋常人行動言語，搬運投擲并沒有本質(zhì)不同。”

　　李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精神，物質(zhì)，唯心，唯物……

　　這是真正的道！

　　莫說這個修仙世界，就是前世那種末法世界，也存在這些矛盾。

　　好比一個人的精神意念之中生出搬運物體的念頭，這種意識，究竟是如何作用于物質(zhì)？

　　組成身軀的諸般物質(zhì)，一個個原子，分子，又是如何在意念的驅(qū)使之下完成搬運的動作，乃至反作用于意識？

　　莫道末法無實修，思維意識即是法力，搬柴擔(dān)水皆是神通，大道就蘊藏在塵世間最為普通尋常的事物之中！

　　“那……煉氣圓滿之后，具體又是如何才能修成法力？”李柃頗感興趣的追問起來。

　　九公主道：“不知?！?p>　　李柃訝然道：“不知？怎會不知？”

　　九公主道：“法力由來涉及大道奧秘，當(dāng)然不知?！?p>　　李柃道：“既然如此，仙門所教的又都是些什么？”

　　九公主道：“當(dāng)然是神通，道法，符咒，陣勢，以及如何打熬氣力，精修神念，乃至于積攢外功，避劫消災(zāi)的經(jīng)驗，還有修仙界中諸多相關(guān)知識，內(nèi)容可多哩。

　　至于如何筑基，仙門有一句話，叫做道足法自生。”

　　“道足法自生……”李柃細細品咂。

　　九公主道：“也即是說，道行圓滿了，法力就會自動生出來，此事不可言，不可思，不可議，是無法記載于文字甚至神魂意志當(dāng)中的。

　　有些東西，悟了就是悟了，不悟就是不悟，否則祝師兄他們又豈會被困在煉氣境界上甲子，老祖當(dāng)年，可是百日筑基的！”

　　李柃秒懂：“道可道，非常道，圣哲果然不欺我?！?p>　　九公主緊接著又告訴了李柃一些法力的玄妙特征：“無論資質(zhì)和智慧高低，所有修士初始法力都只得一道，這稱為道基。

　　這種法力不可增不可減，隨修士真靈存在而存在，消滅而消滅。

　　但法力的精粹程度，運用經(jīng)驗，卻是可以隨著時間推移而改變的，道基還能自動運轉(zhuǎn)，周天之?dāng)?shù)衍生一道，因而道基不損的話，一年就能自動新增一道衍生法力，這就是所謂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氣滿丹田法力生。”

　　李柃訝然道：“一年衍生一道？我明白了，難怪衡量法力多寡強弱需以時間來計量?！?p>　　九公主道：“不錯，古人多稱百年修為，千年修為云云，不再是凡夫俗子那稱斤計兩的方式，就是這般由來。

　　如若非要用一個參照之物來衡量法力效用的話，一人之精神或可?！?p>　　李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大抵上百年修為就是百人之力，萬年修為就是萬人之力？看起來也不怎么強嘛?！?p>　　九公主道：“夫君又以凡人之思揣度修士了，表面看來，的確如此，所以常常也有千年鬼王都怕凡人軍陣，精氣神意如狼煙，氣血一沖，鬼神退散的說法，但不要忘了，修士真正強大的地方不在蠻力。

　　修士精神，或許至元嬰之前都仍然沒有本質(zhì)提升，可一旦邁過筑基門檻，就能以借法之術(shù)撬動天地大道，實際發(fā)揮何止萬千倍以計？

　　修士還能每年不斷衍生法力，很快便遠遠超過凡人，本身成千上萬人之力，再得乾坤借法，那就是萬萬成億，億億成兆了。

　　元嬰以上高人還能融煉法則，當(dāng)中可能存在特殊增益的大神通，那更足以稱是法力無邊！

　　再比如我們今日在法會之中所見的顯圣高人，三頭六臂法相者有倍化法則，那可是能夠在絕大部分神通增益結(jié)果之后再乘于三的增益，不知最終能夠達到何等數(shù)目。

　　而且合眾之力如散沙，始終不及修士神通偉力盡歸一己之身，相應(yīng)數(shù)量的凡人哪怕比蠻力也比不過修士的?！?p>　　李柃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犯了想當(dāng)然的錯誤，不過這也只是一時之謬，自己實際上是知道修士有借法之術(shù)的，元嬰之上，法則奇妙，更有諸般增益。

　　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可不僅僅只是文學(xué)上的修辭那么簡單。

　　九公主又道：“夫君，你問我法寶之事，大概是因衍生出來的法力可以聚散隨心，煉制法寶就是利用了法力本身有靈，駐于器物，能夠?qū)⑵洳倏氐脑怼?p>　　如若那器物是具有妙用的天材地寶，那便能夠相互作用，得以發(fā)揮了?！?p>　　李柃聽到這里，總算是徹底明白了。

　　不過，自己是沒有達到筑基境界，未曾修出法力不假，但是神魂本質(zhì)和精神力量都擁有著相應(yīng)的位格，更能出入神國法域，操控香火愿力，這是連尋常筑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那些遭逢奇遇，法寶擇主的當(dāng)事者，又豈全部都是筑基以上修士，還不照樣有一些凡人或者煉氣境界者？

　　龍脈本身具備妙用，說不定當(dāng)真能夠視作天地自然孕育的法寶，不必糾結(jié)于如何煉制的問題。

　　正好李柃對利用大粼江神的香火愿力經(jīng)驗豐富，午膳后即刻去往含香閣，開始嘗試起來。

　　他在虛空之中召喚出法相，又從神魂之中把龍脈所化的金絲取出。

　　當(dāng)即，一股溫潤，清冽的異香浮現(xiàn)，充盈整個法域。

　　這有點兒像是美酒佳肴，又有點兒水靈氣的淡淡椰香。

　　但這只是純粹的氣味，本身并沒有什么能夠利用的活性香魄。

　　童子天人相將其握住，冥冥之中，奇特的訊念涌了上來。

　　李柃如同本能般知曉了其中蘊含著操控雨水和基礎(chǔ)的控水能力。

　　這是源自于大粼河的權(quán)柄，幾日前李柃清點收獲，便發(fā)現(xiàn)龍脈當(dāng)中蘊含有這份力量了。

　　但仔細聞嗅，李柃卻又發(fā)現(xiàn)，其中夾雜著幾分香燭紙錢的氣味。

　　這龍脈竟似在此前的焚香法會之中吸收了些許愿力，趁機偷偷恢復(fù)。

　　李柃這才想起來，自己提前開辟出元嬰境界才有的法域，倒是讓那些原本存在于大粼江神法域之中的香火愿力分流，混進些許來了。

　　對于龍游淺灘的龍脈來說，這就是久旱逢甘霖，能夠助它恢復(fù)些許生機和力量，但對大粼江神之外的修士而言，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污染了。

　　哪怕同走神道，也不能混用，因為當(dāng)中蘊含的精神意志是指向不同神靈的。

　　“神道真是一步一坑啊，若非我能洗練和利用這些香火愿力，說不得真得頭疼了。”

　　“不過這似乎也是大粼江神的特殊性，平常神道修士可沒有這般難纏，死后萬年都能不斷衍生?！?p>　　大粼江神似乎掌握著某種水道的本源，水性至柔，擁有生生不息的特性，這是近乎不死之身的強大道果！

　　沒有什么可說的，李柃催動眾妙化香訣，以拒邪香香魄將其包裹，洗練一番。

　　順帶把自己的法域也清洗干凈，那些混進來的愿力香魄全部化為純粹的精神力量加以吸收。

　　接下來，李柃法相身軀一晃，當(dāng)即就似穿透重重云霧，進入到了被拒邪香籠罩的神國法域之內(nèi)。

　　此間上不著天，下不挨地，一片香魄屏蔽感知，若非自己擁有著搬運香魄的特殊稟賦，進入到此間怕是都得迷失了。

　　當(dāng)李柃把龍脈放出來的時候，它精神一振，如魚得水，就想要飛走。

　　但很快，就又懨懨的停了下來，懸浮在原處，懶洋洋的不肯動彈。

　　它似乎擁有著朦朧的靈識，能夠判斷此間充斥著拒邪香，到處都被隔絕，根本無法聯(lián)系到本源，也無法逃脫出去，重新與主脈融匯。

　　李柃冷冷一笑：“你跑，你倒是給我跑??！”

　　童子天人相捉泥鰍一般把龍脈金絲捉在指尖，利用精神力量引導(dǎo)香火愿力往其身上灌注。

　　陡然之間，如同烈焰升騰，金芒浮現(xiàn)出來。

　　龍脈金絲身上涌現(xiàn)出了強大的氣息，濃烈的香燭紙錢氣味不斷發(fā)散，甚至隱約可見大粼江神的幻象浮現(xiàn)。

　　但是李柃催運眾妙化香訣，一大團拒邪香香魄糊了上去，又再一次將其洗練。

　　如是不斷吸收，洗練，再吸收，再洗練，龍脈愈發(fā)干凈純粹了。

　　折騰好一陣之后，這道龍脈金絲都變得縮水幾分，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反而愈發(fā)精純和凝煉。

　　突然，全新幻象生了出來，不再是大粼江神，而是李柃的童子天人相。

　　這龍脈，竟然被硬生生的改造成為了他的形狀！

　　李柃怔了怔，再次讓龍脈吸收周圍的香火愿力，但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毫無反應(yīng)。

　　這龍脈似乎在達到了某個神秘的臨界條件之后徹底質(zhì)變了，再經(jīng)自身念頭一催動，便融合了自身的精神力量。

　　但這仍然不是李柃想要的結(jié)果，他可不放心把這東西直接融入自己精神靈體。

　　哪怕當(dāng)中可能包含著和大粼江神一樣的不死法則，能夠以水之化身源源不斷再生，他也不想要。

　　因為他看到了，這種東西只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

　　李柃想了想，念頭變化，把這道龍脈安置在了蟬翼素紗綾上面。

　　這物雖然也是精神所化，但占用份量極小，而且和法相本體脫離，乃是伴生法寶的投影。

　　李柃干脆將其割舍下來成為外物，原本透明無色的長綾迅速變化，表面多出一道長長的五爪金龍紋。

　　一抹金芒自虛空浮現(xiàn)，竟有真實薄紗垂落，出現(xiàn)在房間中的物質(zh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