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計成

　　入夜已至子時，榻上的文安博卻睜著一雙濁目，沒有一絲睡意。他正準備逃出囚禁他的營帳。

　　不是文安博心生悔意，而是他左思右想之下，覺得伺機逃跑然后被抓住，再吐露出贛縣與嶺南已有勾結(jié)的假消息，更加順理成章。

　　定下注意之后他便不再遲疑，衣袍也不穿，就著一身中衣、蹬了雙靴子，便往門外闖去。

　　“鏘”地一聲，帳外守夜的士卒動作比他料想之中快得多，他另一半肩膀還在帳簾之內(nèi)，一雙橫刀已經(jīng)交在了他眼前。

　　緊接著就是一聲質(zhì)問，“你這老叟要去哪里?！?p>　　“壯士、壯士這是干什么，老兒腸胃不好，夜間鬧了肚子，想要行圊，請二位給個方便。”文安博被這刀劍也是嚇了一跳，匆忙解釋道。

　　“什么？”這倆小卒都是自己名字也不會寫的文盲，自然聽不懂文安博說的行圊是指的上廁所，從靈魂深處發(fā)出了疑問。

　　“我要屙屎?！蔽陌膊┮膊辉俣酥?，講起了上至天子下到黔首都能理解的粗鄙話。

　　明白了文安博要干什么的倆小卒沒給他立即解決問題，反而小聲地討論起來：

　　“去給他找個便桶吧，讓他出帳總覺著有些不妥?！?p>　　“行啊，你那你去吧?！?p>　　“我才不去，臭的要死。”

　　“你嗅著臭，我難道聞著它香嗎，夯貨！”

　　“要不給他帶到刺史的圂廁之中，那地方高，不怕他跑?！?p>　　“好，刺史不是也叫我等別怠慢他么，跟刺史能同如一廁，這老頭也會感激我倆罷。”

　　商論好了他們便行動起來，挽著文安博就走；直到行至一處奇特的木質(zhì)建筑前，這建筑就是那倆小卒口中的圂廁。

　　所謂圂廁，便是下圂上廁，圂就是豬圈；圂廁之中，人在廁上方便，豬在圈中食糞。不過秦漢之時圂廁用的比較多，文安博未曾想到危全諷還頗為復(fù)古。

　　望著那道通往二層的茅廁木梯，文安博思索著如何“假逃跑”；同時在兩人目光的注視下，慢慢踱上廁所。

　　過了一刻多鐘，兩個值夜的小卒還沒等到文安博下來，漸漸起了疑心；之后聽著一聲悶響，二人立即一前一后爬上樓梯，卻見廁中空無一人。

　　“人呢?！痹谇懊娴哪莻€小卒低吼了一聲，雖然事情緊急，但他也不敢夜間高聲喧嘩，這是軍中禁令。

　　“趕快找！”另一人說著已經(jīng)下了梯子，往豬圈里奔去。

　　沒過多久那人便在豬圈中發(fā)現(xiàn)了文安博，他竟然從廁中落糞的槽中跳了下去，藏了起來。

　　“你這腌臜的老頭，怎么做了這種混事！”先到的那人罵了一句，語氣中又嫌又怨。

　　另一人也尋聲而來，見此景象，撂下一句“我去尋指揮使定奪”，就把先來的小兵獨自一人留在這名為豬圈，實為糞坑的地方。

　　文安博的反常舉動很快便傳入危全諷的耳中，被迅速“涮洗”干凈的文安博又出現(xiàn)于尚在打著哈欠的危全諷面前。

　　“文主薄，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意欲何為呀?！蔽ＨS聞著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臭味，心情更是糟糕，言語中隱隱聽得出來他對自己怒意的壓制。

　　一直閉口不言的文安博聽到危全諷的問題，想要叩頭，卻被左右牙兵死死扣住，只得求饒，“使君饒命、使君饒命，誆騙了使君，還請......”

　　“你騙了我什么，快說！“危全諷頓時睡意全無，怒吼道。

　　“誆騙使君實屬無奈之舉，狗賊盧光贊囚禁我全家，以此為挾......”

　　“鏘”地一聲，危全諷的配劍已加于文安博項上，一雙眼睛恨不得撕碎文安博，“嚇得”他了霎時全盤托出：

　　“盧光贊已與劉隱聯(lián)合，派我前來詐降！求使君饒命?！?p>　　“呀！”危全諷長嘯一聲，手中配劍直接揮向文安博，不過離著他額頭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了。而后手腕一抖，將文安博的發(fā)髻整個都削了下來。

　　“說，接著說，再敢有半點隱瞞，我便將你頭懸于轅門之外，尸身丟入章水喂魚?！?p>　　文安博演得誠惶誠恐，將贛縣之中情形半真半假，告訴了危全諷不少。可危全諷還不滿意，仍逼著他說，劍則一直架在文安博頸上。

　　一旁的彭彥昭勸道，“使君，我看這老叟應(yīng)是已將所知消息盡數(shù)告，不如等明遠回來，將明遠打探的消息與他所供之辭相互印證，若是相差巨大，直接斬了便是?！?p>　　彭彥昭也是接近天命之齡的人，與危全諷差不多大；加上二人并無從屬關(guān)系，危全諷賣了他個面子，收起了劍。

　　說曹操，曹操到。緊接著一聲通報就傳來，“刺史，明府已從南岸返回，剛到營中?！?p>　　這話音未落，危德昭的話先他人一步進入大帳，“伯父，城中有詐，不可輕信！”

　　危全諷聽到此，心中又是一沉，急切地問道：“明遠，你快將所見情景細細說給我聽，千萬莫要遺漏?！?p>　　危德昭施樂個叉手禮，鄭重介紹道：

　　“伯父，我甫一過江，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贛縣是大門緊閉，戒備頗嚴?？捎闲缰粫r（晚上7點左右），城池西南行過一支軍隊，直入城中；天色昏暗之下，也看不清楚衣甲是誰家的。不過侄兒敢肯定，絕不是虔州的制式?！?p>　　“他們有多少人?！边@次是彭彥昭沉不住氣，先出聲搶問道。

　　“粗數(shù)之下，四五千人罷，我只帶了數(shù)十個斥候，不敢靠的太近?！?p>　　“不過是五千人，加著這老兒說的城中民勇、州兵，也不過萬人，可以一戰(zhàn)?！蔽ＨS還不死心，決意再戰(zhàn)。

　　危德昭沒想到他如此頑固，據(jù)理諫道：“伯父，今晚進了五千，敵援未必只有五千，還請三思??！”

　　彭彥昭性格本就偏于保守，聽了危德昭的話，也傾向于此，“明遠說得有理，況且我軍為攻城一方，即使三倍于敵，也難速勝?！?p>　　彭彥昭與危德昭二人掌握的軍力與危全諷相當，危全諷也不能同時不顧他們二人的意見，無奈只得答應(yīng)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