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天,雷雨將至,天上白茫茫一片,低沉的氣壓直直透過每個人的心里,就連眼前巍峨的建筑都好像垂下了檐角,無精打采。
看著滿大街的短褲和吊帶,穿著漢服的聞笛欲哭無淚。
即便身著紗制小衫,甚至挽起了袖子,依舊汗?jié)裰匾拢ぴ谏砩?,難受極了。
她好不容易空出周末時間,來某影視拍攝基地——豎村,打算拍一組美美的照片,然而天氣已經(jīng)熱到連呼吸都很困難了。
被熱得昏昏沉沉時,她幾乎是憑本能往前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
不知何時,來到了一片民居建筑群,聞笛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剛才的宮苑建筑,她茫然回望,只見一小片黃色飛檐翹角,從身后的白色高墻探出來,順著這里往上看去,天空都好像要壓下來一樣。
心頭升起一陣莫名的壓抑,她只想找個地方趕緊坐下來涼快一陣。
沒想到這里的街道七拐八彎,不一會兒,聞笛就暈頭轉(zhuǎn)向,不知去處,而且大多數(shù)門都閉著,好不容易,她才看到一處打開的大門,里面的花園在眼前一閃而過,綠樹繁茂,廊腰縵回。
她感到越來越暈,甚至還有些惡心,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極了。
糟糕,一定是中暑了。
跌跌撞撞才摸到門前,植物特有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
這才看到,背對著門的,站著一個寬袍大袖、頭戴方巾的男生,背影身姿挺拔,似乎器宇不凡。
聞笛眼前一亮,繼而被滿眼的金星填滿了,她拼著最后一口氣擠出一句話:“這位同袍……救……救命。”
視線的最后,那人終于回頭,不知怎的,聞笛有一種沖動,她拼命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卻像有人拉著自己下墜一樣,無論怎樣掙扎都動彈不得,眼前漸漸模糊了,只能看到那人緩緩走了過來。
聞笛眼前一黑,頭一歪,就這樣昏了過去。
意識將要消失之際,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我不會穿越了吧?
再次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茂密的樹枝,聞笛動了動脖子,只覺身下之物堅硬極了,不像是在床上。
她茫然四顧,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花園里,正躺在樹下,不過是地上。
“啊——”聞笛慘叫一聲,“這是我攢了好久的錢,才買到的明草堂——”
眼見著周圍沒人,她把心一橫,脫掉了外邊的小衫,反正里面還穿著吊帶,心痛地拍打著已經(jīng)臟掉的衣服,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
正碎碎念之際,忽然一道憤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光天化日,你在做什么?”
聞笛下意識回頭,一個身穿月白道袍的男生,正站在自己身后,他面目俊朗,一雙眼睛明亮非常,然而面色不善,顯然是氣得不輕,看到聞笛還在發(fā)愣,斥道:“還不穿好衣物!”
說著,他避嫌似的背過身去了。
聞笛拿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
即使是背著自己,那人的聲音也威嚴極了:“傷風敗俗,穿上我再同你說話?!?p> 聞笛看了看手里的小衫,又看了看自己的吊帶,甚至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依舊是一頭霧水。
這人不會有病吧?
忽然,昏過去前的那個穿越的猜測又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聞笛試探問他:“敢問這位……呃……男生,這是哪里?”
那人猛地回頭,看到聞笛還沒穿上衣物又飛速扭到另一邊,臉上線條繃得很緊:“在下重申一遍,請姑娘穿好衣服?!?p> 眼見這人一副不穿衣服就不好好說話的架勢,聞笛只好妥協(xié),她把小衫套在身上,想了想又恨恨地扣上了最上面的扣子,沒好氣道:“這樣行了嗎?”
那人回頭瞟了一眼,終于把身子轉(zhuǎn)了回來,卻是眉頭一皺。
聞笛冷眼看他,還要做出什么花樣,她已經(jīng)看到了不遠處的空調(diào)外機,基本上已經(jīng)排除穿越的可能。
那人說:“一個女子,以如此不雅的姿勢坐在地上,成何體統(tǒng)?”
聞笛:???
我不雅?我他媽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眼自己的坐姿,腦海中忽然飄過一句“荊軻箕踞而坐”,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可不正是在“箕踞”嗎?
她盯著那男生看了幾秒,這大哥,不會是入戲過深吧?
聞笛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樂意這樣坐,你管得著嗎?”
“你!”男生一瞪眼,聞笛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男生一甩袖,氣得嘴唇都顫抖著:“愚蠢村婦,無可救藥?!?p> 聞笛覺得自己脾氣真是好極了,她耐心道:“戲拍完了嗎?”
這么熱的天氣,弄臟了明草堂,還被人莫名兇了幾句,再多的好脾氣,也是有限的。
男生說:“瘋瘋癲癲,不知所云,你你你……你做什么!”他震驚地后退一步,聞笛已經(jīng)來到面前,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字一句咬牙道:“玩、夠、了、嗎——”
花園不知什么花開了,原本兩人之間籠罩著淡淡的香氣,然而那一瞬間,另外一股別樣的清香又悠悠傳進了他鼻子里。
因為質(zhì)問的緣故,聞笛直接逼到了他面前,距離近到能看清她臉上細密的汗珠。
男生忽然扭頭,然而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紅了。他梗著脖子道:“在下……在下并未開玩笑,你走開一些?!?p> 聞笛卻遲遲沒有動,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卻見聞笛盯著自己胸口兩眼放光,渾然不聞周圍的動靜,男生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聞笛,驟然后退一步,眼神中寫滿了不可置信:“你在做什么?”
聞笛簡直都要流出口水:“土豪!請讓我叫你一聲土豪,這種面料,道袍恐怕是真的綢緞吧?!闭f著,她豎起大拇指:“有錢人,不過你媽媽真該教教你,對女孩子要有禮貌些?!?p> 男生得意道:“此為貢品,有價無市?!?p> 聞笛:“哈?”她一言難盡地看著那人,如果不是那張臉,讓她陪著一個瘋瘋癲癲的人扯皮了半天,恐怕早就離開了這里。
算了算了,跟一個陌生神經(jīng)病計較什么,聞笛有些心疼自己的明草堂,嘟囔道:“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沒了?!?p> 男生問道:“此是何處?”
聞言,聞笛盯他看了半天,那表情不似作偽,她還是忍不住道:“哥們兒,蔻絲潑賴入戲太深了啊?!?p> 男生語氣不耐煩道:“你到底在說什么?”
聞笛撇撇嘴:“我還想問你咧?!彼鹕砼呐娜棺由系幕遥f道:“剛才中暑了,是你把我搬到這里的吧?小女子在這里謝過少俠救命之恩。”
那人臉上飛起一抹紅暈,面色有所緩和道:“無……無妨,只是請問姑娘,這是何處?”
聞笛一本正經(jīng)道:“這是s省d市豎村,是目前中國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之一……”
不等她照著宣傳本本背下去,男生焦急道:“這是s?。縟市是哪里?隸屬何處府縣管轄?為何在下從未聽說過?而且這么大的一間院子,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法一樣,走也走不出去?!?p> 聞笛只覺愕然:“真的?”
男生堅定道:“千真萬確,此前在下不過是在花園里看書,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陌生之處,聽到姑娘叫我回頭,你已經(jīng)昏了過去。在下粗通醫(yī)理,把姑娘轉(zhuǎn)移到陰涼通風之處后,想去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卻發(fā)現(xiàn)處處不得其門,好像有什么東西擋在面前?!?p> 聞笛看了一眼大門,只覺明晃晃刺眼:“這門不是開著嗎?”
男生道:“姑娘可以試試?!?p> 聞笛半信半疑地走到門口,這是通風處,甚至都能感到風涼颼颼地從耳邊吹過。
什么嘛,說得就跟真的一樣。
這人當真病得不輕。
聞笛心道是個男生,可惜是個傻的。
她邁步往外走去,結(jié)果像撞到什么東西似的,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
男生上前來扶她,說道:“沒事吧?”
聞笛不死心,想起了嶗山道士的故事,這回放空腦袋,接著,低頭就沖了過去。
她又一回摔在了地上,這次有點猛,“砰”一聲,屁股著地,連男生都不忍地扭過頭去。
之后無論她在門口怎樣拳打腳踢,就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墻擋在面前,巋然不動。
聞笛抓住男生問道:“爬墻呢?試過了嗎?”
男生臉上又飛過一抹紅暈:“試過了,無用?!?p> 聞笛看著他心道: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她又四下打量了一圈,一時間,除了他倆的呼吸聲,一片死寂。
有些詭異。
她終于重新開始審視眼前的男生,相貌俊朗,面如冠玉,神若秋水,如果不去管他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端得是一位堂堂君子,他的鬢發(fā)露了出來,竟然不像是短發(fā)。
這時,她忽然想到,會不會男生……古穿今了?
于是,依著小說和電視劇里看來的套路,她小心翼翼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男生道:“崇禎十四年?!?p> 聞笛小手一抖,顫聲道:“此話當真?”
男生點點頭:“確是如此?!?p> 聞笛忽然哈哈大笑,上前來搶他腰上的玉佩:“這是文物,我要賣個好價錢,實現(xiàn)財務自由,再也不要當社畜了!”
男生跳到另一邊,咬牙指著她說不出話來,聞笛莞爾一笑:“太緊張了,緩和一下氣氛嘛。”
她伸手:“給我看看?!?p> 男生側(cè)過身,玉佩被他的身體擋住,聞笛從脖子里摸出一塊玉來:“我也有這個,和你的很像?!?p> 的確,不管是形狀,還是色澤,花紋,兩塊玉佩似乎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同的是,聞笛掛在脖子里,他的一直在腰上。
“你……”男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稍一用力,聞笛已掙斷那細細的紅線,玉佩躺在了她手心里。
紅線皓腕,美玉溫潤,聞笛笑盈盈地沖他伸出另一只手:“你的還不拿來?”
他慌忙移開眼睛,解下玉佩,遞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清楚聽到了風聲蟬鳴,花開鳥叫,萬事萬物都在眼前化作了無,唯獨那一笑,從未如此清晰。
就好像為了那一笑,等了許多年。
“合上了!陰紋和陽紋竟然合上了!”聞笛興奮喊道:“我果然想到了!哎?你怎么……”她回頭看到眼前男生,怔怔地看著自己,滿面淚痕。
聞笛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她呆呆摸了一下,滿手濕潤,喃喃道:“我怎么也哭了?!?p> 他問:“你是誰?”
與此同時,聞笛也脫口而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