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上廁所不脫褲子的男人
暖色燈光籠罩的臥室里,季曉蕓正倚靠在床頭朗誦著手中的故事書,聲音輕柔。
她的旁邊,鵝黃色的被子里,露出一個男孩毛茸茸的腦袋。孩子正酣然地睡著,不時吧唧下粉嫩的小嘴,像是正品嘗著什么美味。
看到孩子可愛的樣子,季曉蕓忍不住附身親了下他,然后才輕手合上書本,準備起身。
不想才動一下,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睡衣下擺還被兒子攢在手里,便知道孩子還沒睡熟呢。
笑了笑,她又重新坐下,眼珠子一轉(zhuǎn),起了調(diào)皮的心思,隨后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給自己的老公柴向東打電話。
柴向東其實就在家,季曉蕓估摸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健完身、洗過澡,正在書房里。她一時興起打這個電話,就是想撒個嬌。
柴向東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過了三五分鐘,季曉蕓又打了一個,還是在通話中。
這也正常,自從柴向東做了公司負責人,明顯忙了起來,夜半三更接個電話,在所難免。
柴向東學的建筑設(shè)計,初始在一家國企上班,前年跟人合伙組建了公司,是一家具有甲級資質(zhì)的建筑設(shè)計公司。雖然公司很年輕,但規(guī)模不小,業(yè)務(wù)更是不少,所以即便是老板,很多時候也要親力親為,甚至要深入現(xiàn)場。
這個點兒接電話正常,接這么長時間的電話——如果是同一個電話,時間未免長了點兒。這是公司有事,還是跟誰煲電話粥呢?
還是自己去開電腦吧,季曉蕓想著,確定孩子已經(jīng)睡熟,輕輕拽出自己的衣擺,輕手輕腳離開了孩子身邊。
孩子哼了一聲,又安靜下來。她松口氣,輕緩地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等電腦開機的時候,她出書房晃了晃,沒有看見柴向東。
客廳沒有,健身房也沒有。
廁所的燈倒是亮著。半透明的玻璃窗上顯示的人影兒正在打電話,手機貼在耳朵上,頭埋得很低。
怎么跑這里來了?這個廁所平時可不大用……她家實在有點兒大,也有點兒空:兩套一百八十六平米的四室房,中間隔墻打掉了,大小八個房間,今日就住著一家三口。
帶著不解,季曉蕓走過去,敲了敲門。
恰在這時,洗手間里面?zhèn)鱽怼斑恕钡囊宦暣囗懀緯允|本能地按下了門把手。門隨之打開,原來門本就是虛掩著的。
一眼看見柴向東彎腰伸手,正準備撿起掉在她腳前的手機。
“嚇到你了?不怪不怪,我?guī)湍銚??!奔緯允|連忙彎下腰去。
“不用。”柴向東快速拒絕,比語速更快的是他的手,已在她之前閃電般把手機撈在了手里,這時“我自己來”才落音。
不就是撿個手機么?季曉蕓覺得柴向東反應(yīng)有點兒大,訕訕地直起身,撐著笑臉問:“跟誰打電話呢,這么晚?”
“沒打啊。正準備打呢,你就來了。”柴向東眼神閃了閃,臉上依然溫柔,只是語速顯然比平時快些:“你趕緊去吃飯,飯菜都涼了。”
笑意僵在唇角,季曉蕓愣住了,柴向東這是……在撒謊?突然的發(fā)現(xiàn)讓她的心“咯噔”一下,驀然跳起,懸在半空。
也許柴向東只是沒打通?或者手機壞了?
緩了緩,季曉蕓聲音干巴巴地:“我給你打電話,正在通話中,兩次?!?p> “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我這不是在家嘛?!辈裣驏|先是訝異,然后改口解釋,“我一個朋友打電話問我點兒事情,就多聊了會兒?!?p> 真的在撒謊……為什么?
這個瞬間,女人的直覺,反擊的本能,或者說埋在她骨子里的攻擊性,讓季曉蕓毫不猶豫地開口:“是她老公不在家,還是她自己出差了?”
這是行為管理學上是一個很簡單的技巧:當你要跟客戶敲定一件事情,例如想約客戶見面,不要問見不見,直接問是今天見還是明天見,客戶往往會直接選擇今天或者明天,而跳過“要不要見你”這個問題。
季曉蕓的這個試探有類似的功效,柴向東要么二選一,要么說她哪里來的老公?最少,也能試出是男是女。
果然柴向東按照思維慣性,直接順口給了個:“她老公不在家?!?p> 季曉蕓的心“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瞬間反彈跳起更高:女人?已婚?
不對不對,沒事,她呼出一口氣,試圖將自己發(fā)散的思緒連同漂浮的心一同拽回來。不就是個結(jié)了婚的女人么?不值當她大驚小怪。
柴向東還是柴向東,沒變:他雖然撒了個不關(guān)痛癢的小慌,但是并沒有一再狡辯,連這樣一個簡單的語言圈套,都能毫不遲疑地鉆進去,可見對她是不設(shè)防的。
也或者,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無關(guān)緊要的?
她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愣愣地看著柴向東,心跳忽緩忽急,臉上也陰晴變幻。
“哎,你啊!”柴向東頓一下,口氣帶著點兒無奈跟嘆息,站了起來。
季曉蕓瞳孔一縮,心又往下沉了沉:柴向東根本不是在上廁所,因為他并沒有脫褲子。
這就是明顯躲著她在打這個電話了?
柴向東朝季曉蕓伸手,“她就是問我個事兒,沒什么,你不要多想?!?p> 季曉蕓后退了一步,很小,同時手往身側(cè)移了移,沒讓柴向東碰到自己。
她很想說,你一個男人,夜半三更不脫褲子坐在馬桶上跟女人聊天,還躲著自己的老婆,你還說你沒什么?沒什么你干嘛撒謊?
可惜這些質(zhì)問在她的腦子里回旋兒,在舌尖上饒圈兒,就是沒有說出口。她覺得又難過又失望還帶著點兒憤怒,但殘存的理智讓她想起這是自己深愛的人,她舍不得對他生氣責難。
“怎么了?”柴向東低頭看了看她,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將她攬進懷里,摩挲著她的后腰,“別多想了,給我點兒時間,我會告訴你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季曉蕓僵直著身子,心里一堆疑問,卻因為過于混亂反而什么都問不出,只強迫自己相信對方,于是順從地回答:“嗯,好?!?p> “乖。對了,你是不是還沒有吃飯?趕緊去吃吧。”柴向東說著,推著她往外走,“要不要我?guī)湍銦犸???p> “?”季曉蕓呆呆地偏過頭。
“嗯,我只是順口一說?!辈裣驏|說完,自己反倒笑了,“我除了知道廚房門在哪里,好像還真沒有進過廚房呢。這幾天蘭姨不在,老婆你要辛苦了?!?p> 真的不辛苦,季曉蕓心想。但凡有這句話,她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更有意義了。
聽柴向東喊她“老婆”,她覺得心都要化了,整個人瞬間恢復(fù)了綿軟、
她低下頭上前一步,主動把頭埋進柴向東的懷里,用力汲取著對方溫熱的氣息,拱了拱,才悶聲道:“我自己來,你去洗澡,不早了?!?p> 心里覺得有點兒委屈,又有點兒好笑。多大事兒啊,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
柴向東笑一下,拍拍她的肩背,扶她站直又攬住她往餐廳走。
季曉蕓跟著挪動腳步,人還是依偎著柴向東,貪戀他的懷抱,都不想出來了。
可惜哪怕他們住的是大房子,餐廳跟衛(wèi)生間還是近得很,很快就到了。
柴向東松開她,推她在餐桌前坐下來,動作輕柔呵護,“乖乖吃飯,我去洗澡了?!闭f完拍拍她的臉,臨走還附身在她鬢角上親了一下。
季曉蕓忍著沒有觸摸自己的鬢角,緩緩拿起筷子吃飯。可是她的手莫名有點兒抖,筷子間的飯粒比玻璃珠還滑溜,根本夾不著,她只好端起碗往嘴里扒。
扒著扒著,她停了下來。
萬一……萬一真的如她所想,柴向東跟別的女人有了什么,她該怎么辦?
孩子還那么小,而她,那樣愛他。
她從來沒有想過,未來有一天,他有可能不是她的!
倒不是她對自己有信心,而是純粹地對柴向東有信心。
結(jié)婚四年,柴向東答應(yīng)她的事情,從來沒有失約過。
他約會從不遲到,他記得每一個紀念日和節(jié)日,他從來沒有兇過她,即使是大聲對她講話,也從來沒有過。他也不抽煙,不賭博,不酗酒。他甚至也不亂花錢,資金往來一筆筆、清清楚楚送到在她面前。
他的父母愛他,他的兄弟敬重他,他的領(lǐng)導(dǎo)們贊揚他,他的同事們喜歡他,他在他的同學們中也是非常受歡迎的。
不說完美無缺,但真正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眾口稱贊。
這樣一個人,是不會也不屑在小事兒上撒謊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