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哥,咱們的新兄弟不一般啊。
“別人都是懷才,他是懷孕啊!”
一支由蘑菇和霉菌組成的巨大手臂。
將高橋慎塞進了一輛破舊的綠色本田車。
時間過去了十分鐘而已。
他的腰腹已經(jīng)腫脹為環(huán)形。
未知之物對脊椎的壓迫,使得他暫時失去了行走能力。
別枝修坐進副駕駛座,重重地合上車門。
破舊的本田車發(fā)出近乎散架的哄響,但又很快恢復(fù)正常。
開車人皮膚黝黑,一道疤痕從左眼貫穿嘴角。
看起來像是一位兇殘的水手。
十分不協(xié)調(diào)的是,他的口音是濃重的“關(guān)西腔”。
聽起來就像一位搞笑藝人。
“去‘悠悠里’。”
沒有理會對方的調(diào)侃,別枝修嚴肅地說道。
聽到“悠悠里”一詞,開車的男人猛然挺直脊背。
神情一凜。
他不再說話,神情專注地操縱著車輛。
此刻,高橋慎橫躺在后座,被固定于一棵巨大的蜜環(huán)菌上。
這株蜜環(huán)菌長滿灰金色斑紋,子實體層層疊疊,拼湊成脊柱的弧度。
高橋慎被菌絲緊緊捆綁,以防脊柱因壓迫而變形。
綠色本田車開得極快,在凌晨的街道上發(fā)出轟鳴。
“如果用收容物的話,你現(xiàn)在無法承受負面影響?!?p> 死寂之中,別枝修兀自解釋了一句。
此刻的高橋慎已經(jīng)冷靜下來。
多年追尋離奇的經(jīng)歷,讓他總是能快速冷靜下來。
盡管如此,他的肺部受到擠壓。
此刻連呼吸都伴隨著劇痛。
無盡頭的漫長沉默里,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
很快,他聽見了不只一個心臟的跳動聲。
然后第五個,第八個心臟。
不知道多少個心臟,在他的腹腔中跳動。
連綿的心跳聲,組成了奏鳴曲、大合唱、交響樂。
和腦海中的笛聲與鼓點重合在一起。
高橋慎無法思考了。
......
京都西郊,“悠悠里養(yǎng)老社區(qū)”。
京都市有42萬老齡人口,占總?cè)丝诘?7.5%。
大大小小的養(yǎng)老機構(gòu)無處不在。
高橋慎的腰腹又漲了一圈,青色的血管顯現(xiàn)在幾乎透明的皮膚下。
看起來就像一個米其林輪胎。
由于腹腔中的未知之物的壓迫,他此刻已無法自主呼吸。
一根細長的真菌管道,從口腔伸進肺里。
他的視線徹底模糊了。
高橋慎的意識再次清明起來時。
所見是一位中年男性。
他穿著普通的藍紋棉布睡衣,困倦地揉著眼睛。
“神田神主?!?p> 他聽見別枝修難得恭敬的聲音。
“神主……這意味著比別枝修神職更高。
“神道教的這套體系太復(fù)雜,什么階位和職階......”
在不經(jīng)意的吐槽中,高橋慎恍然發(fā)現(xiàn)。
自己的思考能力有所恢復(fù)。
在那位被稱為“神田神主”的男人出現(xiàn)后。
他的精神狀態(tài)出現(xiàn)了改善。
“我的孩子呢?”
高橋慎急忙摸向肚子,卻發(fā)現(xiàn)它依然腫脹。
在橫膈肌,在腸與胃,在細胞里。
那樣的蠕動還在繼續(xù)。
他甚至開始想象,自己正孕育著什么樣的不可言說之物。
“這位是伏見稻荷大社宮司,神田守彥神主?!?p> 別枝修看向高橋慎,難得認真地說道。
日本約三分之一的神社,都是稻荷神社。
伏見稻荷大社,是稻荷神社的總社。
宮司,神社之主,神祇行走于人間的代言人。
神田守彥。
面對這樣的大佬,盡管肢體不能活動。
高橋慎還是覺得,應(yīng)該禮貌地打個招呼。
他從真菌構(gòu)成的吸管中深吸一口氣。
卻只見神田守彥伸出右手,做出了制止的動作。
“不用說話,我先去洗把臉?!?p> 然后,這位伏見稻荷大社的宮司大人,張嘴打了個呵欠。
“這個時間,真是的,明明都在睡覺啊……”
他說著走向療養(yǎng)院的盥洗室,趿拉著一雙人字拖。
高橋慎覺得這段經(jīng)歷更加奇幻了。
“站在神道教頂端的守秘人,竟然還需要睡眠么?
“關(guān)鍵是,他還有不輕的起床氣......”
高橋慎苦笑兩聲,驀然慨嘆:
“所遇何處不是離奇之物……
“所見何人不是離奇之人……”
作為常年追尋離奇之人。
高橋慎此刻產(chǎn)生了一種悲哀的滑稽感。
不知何時,神田守彥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的身旁。
“它也是‘生’途徑,所以你沒有辦法處理?!?p> 神田守彥看向別枝修,兀自解釋了一句。
“通乎晝夜之道而知?!?p> 神田守彥略作思索后,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別枝修一臉茫然,只覺得這似乎非常高深。
“這是孔子在《易經(jīng)·系辭》里所言......”
作為吃貨國的神秘學(xué)愛好者。
高橋慎對于《易經(jīng)》如數(shù)家珍。
“這句話闡述的是,生與死的對立轉(zhuǎn)化,就像是晝夜交替一般?!?p> 想到如此,高橋慎旋即有所明悟:
與“生”途徑相對應(yīng)。
還有一條名為“死”的途徑。
而神田守彥,想要借助“死”途徑的力量,對自己腹中之物加以克制。
想來可行,高橋慎剛松下一口氣。
便只見這位中年男人,掏出一部過時的智能手機,在屏幕上翻找起來。
“......大佬放大招前,還要上網(wǎng)查個咒文嗎?”
高橋慎扶住自己的肚子,一臉懵逼地看著神田守彥。
“找到了?!?p> 神田守彥平靜開口道。
他隨即站起身來,在胸前結(jié)出一道道變化復(fù)雜的手印。
“生者寄也,死者歸也?!?p> “生者寄也,死者歸也......”
伴隨著反復(fù)低沉的誦念。
高橋慎感到四周霍然沉寂下來。
空氣中彌散著壓抑如同永眠的氣息。
一柄凝結(jié)著濃黑霧氣的尖刺,緩緩浮現(xiàn)在神田守彥手中。
它約有一米長,尖端是十字型利刃,鋒利得令人悚然。
升騰的黑色飛煙,在空中凝固成繁復(fù)古老的符文。
僅僅眼觀,便能感知無窮死亡的隱喻。
在這把濃黑尖刺的掩映下。
神田守彥平常無奇的面容,也沾染上古怪的陰郁。
“死!”
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落定。
神田守彥雙手下沉,華麗古老的尖刺懸停在高橋慎體表。
剎那之間。
高橋慎感到腹腔中的上百顆心臟,齊齊猛烈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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