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握烏金沖進山林,林中幾人都吃了一驚,瞪大了眼回頭看她,手本能的捏住了身側(cè)的武器。
一股巨大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那個俊美的少年,此時得像個熟睡孩童,鮮血流了一地,染紅了上凍的泥土。
燕七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頭狠狠擊中,打得她靈魂出竅,只留下一個冰冷發(fā)抖的身體僵在當(dāng)場,一絲一毫也動不了。
柳青跪坐在他身旁,臉頰貼著他的臉頰,失了魂般垂眸輕輕呢喃:“別睡太久啊…快點醒過來,我給你買竹葉青…”
在那一個瞬間,燕金覺得喉嚨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冷冽的寒風(fēng)呼呼的嗓子里灌著。
他瞪大了眼,腦子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剩下一片空白————
這是……要死了嗎?
他身體里全部的血,混雜了酒精爭先恐后的順著嗓子上的口子往外噴瀉,一種徹頭徹尾寒冷的感覺一下子把他籠罩住,他開始渾身發(fā)抖,不禁的打起寒戰(zhàn)。
風(fēng)吹動樹葉的嘩嘩聲,柳青在耳邊的哭喊聲,呼吸聲,流血聲,他突然全部聽不見了。
燕七,幸好不是你來了。
燕金突然想笑。
沾著鮮血的手指撫摸著白色的狐貍毛,很困,像是終于解脫了一樣,他站不住,很想躺下來睡一會兒。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還不能相信。只是為了打聽白玉鏡,為何要下如此狠手?
還能救嗎?被割開了喉嚨,是不是就———
要死了吧?
不能夠相信,突然發(fā)生的意外,來的那么快。
前一刻他明明還在與燕七喝酒,她終于回來了。他想告訴她,無論她喜歡誰,選擇與誰在一起,他都不在乎了。只要你能開心,燕七。
可是現(xiàn)在他卻要死了?
不可以死,還有很多事情要陪她去做。
他死了誰來護著她?誰能幫她看著元寶山?他說過,要永遠跟燕七在一起,要永遠對她好,說好了一輩子的啊———
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多,似乎也流走了他全部的力氣。
好冷,他覺得冷的刺骨,十一月的元寶山已是冬天。
快下雪了吧———
白色的雪,白色的狐貍毛。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無論他如何想要睜大眼睛也不行。
真的要死了……
他似乎看見了燕七正沖他奔來,她帶著狐貍毛領(lǐng),她笑的眼睛彎彎的像月亮般,她轉(zhuǎn)了個圈,笑吟吟地問:“我美嗎?”
燕七,你真美。
我愛你,還未來得及告訴你呢。
死灰色的穹蒼,沉重地壓了下來,空中飄起了一片片晶瑩潔白的雪花。
燕金的血已流干了,全身冰冷。
雪花紛紛落在了他月白色的外袍上,他倦縮在那里,手中死死攥著狐貍毛皮,手指上的鮮血淋漓斑駁的印在了白色的狐貍毛上,紅的刺眼。
燕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
血不知是從哪里流出來,怎么會流了滿滿一地,連血里好像都有酒氣。
燕七拼了全力的想呼喚,卻已發(fā)不出聲音。額上已沁出了冷汗,嘴唇不停的顫抖著,
她的心似被割裂,抖著手抬起刀柄指著旁人,她說不出話。
越來越近傳來人聲,廝打聲,哭喊聲,周圍大片大片的血紅噴射出來,大腦嗡嗡作響。
她撲過去跪倒在燕金身邊,緊緊的把他抱在懷里。
他月白色的外袍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臉色比平時更白,再無表情。
這樣不行,他會死的…燕七咬住牙。鳳寶齋有南晉最好的藥,她把燕金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單手?jǐn)v著他,身邊很多人在叫喊,她已經(jīng)聽不見,也看不見。
“別怕,燕金。我?guī)闳ブ蝹??!彼χ檬帜ㄈニ旖橇鞒龅难?p> “你不會有事的?!彼o緊的摟住他,“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山林中遍地落紅。
滿山落葉,一場肅殺,天邊的云看起來就宛如血氣沖天。
但除了風(fēng)聲哀嚎,四下就再也未有別的聲音。
燕七忍不住張開了眼睛,眼睛立刻涌出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般的,她兩片唇不住的顫抖著——
風(fēng)從山林中吹過來,好冷。
緊握著他的冰涼的手,心里生疼生疼,臉已疼得變了顏色。
“燕金啊————”
她聲音突然撕裂。
靜寂,死一般的靜寂,懷里的人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聲音。
這片兩人從小到大玩耍的山林,今晚變成了一座墳?zāi)?,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凄涼,那么令人心碎?p>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七才徐徐站直了身子。
夜已至,一輪慘白的圓月掛在頭頂,刺骨的寒風(fēng)凜冽的吹進燕七每一根骨頭縫里,她輕輕吐出一口白氣,抬起手,似要去摘那明晃晃的月。
“我真想把這些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你?!?p> 燕金的話又在耳畔響起,燕七又哭起來,死死地抱住他,貼著他的臉頰。她抖動著嘴唇,好像有許多話要和他說,只是說不出口。
燕七取下自己的狐貍毛領(lǐng),圍在他的脖子上,眼怔怔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里漆黑一團空洞無比。
山寨里的人慢慢圍過來,燕嬸得到消息人已哭到昏厥。
幾人看著神智不清的燕七,深深地嘆氣,誰也不敢上前說話。
毛刺兒咬咬牙,紅著眼眶,走上前低聲道:“大當(dāng)家…害他的人被我們殺了…”
燕七的聲音很輕:“……嗯,我知道了?!?p> 毛刺兒頓了頓,靠近些又說:“二叔說,就把他埋在你爹的墳邊,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p> 她赫然抬過頭來,滿臉掛滿了淚水,一雙眼腫的像兩個水泡子,都已經(jīng)睜不開。
“這就要…埋了他?”她顫顫的聲音,很輕很輕。
毛刺兒小心開口道:“咱們把他先抬回去,給他洗洗,換身干凈的衣服,好嗎?”
燕七呆愣的點了點頭,伏在燕金身上,理了理他額間的亂發(fā),“他是最愛干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