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頤養(yǎng)項目的陸續(xù)開工，本地勞動力資源已是不足。施工方讓唐作強的家政公司雇來很多外地的農(nóng)民工。
這些農(nóng)民工來到這里，頭一件事就是住哪里的問題。盡管施工方已經(jīng)在工地上搭建了很多臨時宿舍，還是無法滿足，況且炎熱的夏天已經(jīng)到來，農(nóng)民工們不愿住在臨時宿舍。
于是，這些農(nóng)民工們想到了到村里農(nóng)戶家租房子住。唐作強見這是一個很大的商機，于是搖身一變成立租房的中介，一邊搜集有閑置農(nóng)房的農(nóng)戶信息，一邊向這些外來的農(nóng)民工提供出租信息，從而賺取中間價。
但自從上次唐之育的事情之后，村里尤其是蓬口這一片的很多村民，認為唐作強不厚道，因而不愿意通過唐作強將房子租給外來農(nóng)民工，可是自己直接出租又擔心不安全，于是便紛紛到村里來咨詢。
單單一天，黃慈玉就受理了七八個村民的詢問。黃慈玉整理了他們的意見，及時和陳豐成作了匯報。陳豐成考慮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便通知所有村干部到村里開會，并讓黃慈玉通知來咨詢的村民也參加會議。
因為白天大家都比較忙，一時湊不齊人數(shù)，于是負責會議組織的黃慈玉把時間定在晚上七點鐘。陳豐成在家吃過晚飯之后，準備出門。見薛愛媛正在給小女兒洗澡，滿頭大汗。這夏天蚊子多，薛愛媛還要忙著給孩子打蚊子，全然不顧自己身上已經(jīng)被盯了好幾個包。
陳豐成看了下手機，離開會還有二十分鐘，家里到村里也就五分鐘的路程，于是急忙上前幫忙?？墒亲詮暮⒆映錾詠恚愗S成就沒有幫過孩子洗過澡。不幫還好，一幫就更忙了。連孩子的紙尿褲都不知道在哪里，整個人來回的轉(zhuǎn)。
“行了行了，你去開會吧，簡直是幫倒忙?！?p> “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建議？”陳豐成和薛愛媛談起了農(nóng)戶租房的事情。
“這有什么不好的，我覺得把房子租給那些外來務(wù)工的人住，一來不僅可以增加農(nóng)戶的收入，尤其是那些貧困戶，村里不是天天在扶貧嗎，只要這些貧困戶把房子租出去，一個房間五六百，兩三個房間一個月也有一兩千，遠比政府發(fā)的那些救濟款不知道好多少。你要知道，貧困戶也是有尊嚴的，雖然政府月月給錢，但他們自己心里也不踏實，走出去也沒面子?，F(xiàn)在好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賺來的錢，臉上有光！”
“可是現(xiàn)在很多新聞都在報道，外來農(nóng)民工租房子后，當?shù)鼐桶l(fā)生了很多類似盜竊、搶劫、強奸甚至殺人的惡性案件。我擔心的是這些外來務(wù)工人員素質(zhì)良莠不齊，而且又不知道他們的底細，萬一做出損害村民利益的事情怎么辦？”
“這就是村里要幫忙解決的啊。唐作強家政公司在那里，人家都沒去，反而來找村里，村里還不把握這個機會，贏得民心？”
薛愛媛的一番話可謂是醍醐灌頂，陳豐成心里終于有了底。在七點鐘開始的會議上表態(tài)，村里將維護村民的合法權(quán)益，但至于怎么做，陳豐成心里還沒有譜，其他村干部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陳豐成只好和唐豐成求救于鎮(zhèn)里。
“這個項目給蓬口村帶來了巨大機遇，蓬口村要把握住這個機遇?！蓖舯?quán)回道。
“目前村里有多少人在這個項目里作業(yè)？”劉天一問道。
“目前估計有兩百號人在這個項目施工地作業(yè)，村里一般以上的勞動力基本上都去了，大部分都是蓬口和靈山這兩個自然隊的人?！?p> “都是通過唐作強的家政公司派遣到工地上去的嗎？”
“大部分是，有少數(shù)一部分是自己進去的?！?p> “不是說施工方和唐作強的家政公司簽了協(xié)議，只允許通過唐作強的家政公司勞務(wù)派遣才能被雇請嗎？”
“是這樣的，書記，施工方因作業(yè)的需要，承包了部分村民的農(nóng)田，村民們想在本地打雜工，就以此為條件，讓施工方開了一個后門。”
這個頤養(yǎng)項目的落地，確實給蓬口村帶來了很多的就業(yè)機會，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很多商機。而這一切就在于蓬口村能否把握住。村兩委應(yīng)該積極有為，但不能過度，得掌握火候。但是有一點必須是要把握的，一切都應(yīng)該在合法合理的范圍之內(nèi)。
汪炳權(quán)和劉天一都意識到問題的緊迫性，既要讓這個項目順利建設(shè)下去，完成上級政府交付的任務(wù)，更要借助這個項目，實現(xiàn)區(qū)域的脫貧致富。項目落在蓬口村，無疑是給蓬口村帶來改革的福利，這一點比起其他村得天獨厚。
汪炳權(quán)指示陳豐成回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調(diào)查村民在這個項目上的就業(yè)情況，然后馬上和鎮(zhèn)里匯報。
因工作安排，汪炳權(quán)馬上要離崗到黨校學習一個月，所以將工作交給了劉天一。直脾氣的劉天一，哪等得住明天。通知陳豐成組織全村干部和各自然隊隊長在下午兩點鐘趕到村部開會。
陳豐成和唐豐成回到村里以后，立即通知下去。村干部參會倒是沒有問題，可有些自然隊的隊長在企業(yè)里上班，因事出緊急，請假很麻煩。唐豐成只好一個個做思想工作，說服他們回來參會。
中午的時候，大家忙著各項資料的準備，陳豐成見吃飯的時間到了，想請大家出去吃飯。
“算了吧。陳書記，你一個月才幾個工資啊。我們回家吃?！崩洗蠼泓S慈玉笑道。
“你是有飯吃，我們幾個光棍怎么辦？”
在一旁正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張嶸峰不樂意了。張嶸峰的家在城里，村里的老家也沒有人了。見陳書記要請吃飯，心里正高興，結(jié)果被黃慈玉潑了冷水。
和張嶸峰一樣遭遇的還有唐豐成和黃耀輝，黃耀輝的妻子在門廠上班，中午吃食堂的，家里沒人做飯。平時村里不忙的時候，黃耀輝還可以回家，隨便吃點剩飯剩菜，忙起來的時候，別看他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干起活來可是一頭牛一樣，這也是周小媛為什么既討厭他又喜歡和他共事的原因。
“還有兩個小時才開會，你們可以回家自己做?。俊敝苄℃禄氐?。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是好，可以回鎮(zhèn)里食堂吃。”黃耀輝頂嘴道。
“那是，人家是公務(wù)員，我們就是一個小村官。”張嶸峰也跟著起哄。
“行，那就這樣，除了慈玉姐家里有孫子外，其他人都不允許回去吃飯，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干糧。省得你們說我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p> 周小媛嘴里說的干糧就是方便面。在蓬口村買包方便面比哪里都方便，因為村部對面就有超市便利店。周小媛二話不說，撿起手機跑了出去。不到五分鐘，拎著一箱方便面進來。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傻傻地看著她。
“周小媛，你這是要冬眠?。俊?p> “少廢話。還不快去泡開水?！?p> 周小媛將一箱方便面壓在黃耀輝的身上，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今天中午，老娘請客！”
陳豐成、唐豐成和張嶸峰見周小媛一副男人婆模樣，一時間忍俊不禁。
“你們笑什么？”
三人同時伸出大拇指，給周小媛點贊，點頭嘆道：“霸氣！”
就這樣，五個人在村部隨便吃了方便面，便又開始忙碌著下午的會了，周小媛在會議室里準備茶水，黃耀輝安置話筒。張嶸峰因黨建示范帶工作臨時被叫去現(xiàn)場，陳豐成和唐豐成在小會議室里再次核對著數(shù)據(jù)。
黃慈玉回到家伺候好小孫子后，自己隨便吃了幾口，把孩子扔給老伴，急忙趕回了村里。到村部后，又見幾個村民上門辦事，便急急忙忙的給他們辦完事。然后跑上樓去，想幫周小媛和黃耀輝，可是在爬樓梯的時候，突然間頭暈了起來。
黃慈玉使勁地抓著扶手，想借助扶手的反推力，挪動自己的腳步?？墒穷^暈的厲害，一下子眼前一黑，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救命啊，有人摔倒了?！币粋€村民到村里辦事，見便民服務(wù)中心沒人，尋思著到二樓看看有沒有人，正走到樓梯門口，突然看見黃慈玉從樓梯上滾了下來，見黃慈玉頭部出了血，急喊救命。
在會議室的周小媛和黃耀輝，因離樓梯口近，聽到聲音后，急忙沖了下來。
“慈玉姐，你怎么啦？”
“我來扶著，你去通知書記和主任?！?p> 黃耀輝接過周小媛的手，扶著黃慈玉，然后叫喊救命的村民到便民服務(wù)中心里把備用醫(yī)藥箱拿來。
得知黃慈玉摔倒的事情后，陳豐成和唐豐成也聞聲趕了過來。
“怎么辦？我們沒有車。小媛，你去叫嶸峰回來，趕緊送大姐去醫(yī)院。”
“不用了，書記，我沒事，開會重要。”
黃慈玉有氣無力地回道。此時，黃耀輝正給她包扎傷口，血是流止住了，但是從這么高的樓梯摔下來，骨骼內(nèi)臟有沒有摔壞，無人敢打包票。
陳豐成堅決要送黃慈玉去醫(yī)院，黃慈玉卻擔心影響工作，堅決不去。為了讓大家放心，黃慈玉還起身走了幾步，說道：“你們看，我沒事吧，就是腦子被磕了一下。放心吧，都去忙吧。小媛，別去了，快回來。”
黃慈玉叫前來辦事的村民扶著她進便民服務(wù)中心，喝了一口茶，坐在位置上休息了一會兒，便詢問村民要辦的事項，梳理著辦事的材料，忙碌了起來。
大家見黃慈玉不肯就醫(yī)，只好作罷，便各自忙去了。
下午的會開得很成功，劉天一傳達了汪炳權(quán)的指示，要求大家速戰(zhàn)速決，今晚加班加點都要完成數(shù)據(jù)的統(tǒng)計工作。
調(diào)查工作迅速展開，每個自然村的隊長都挨家挨戶的進行統(tǒng)計，除周小媛負責在村里聯(lián)絡(luò)和統(tǒng)計外，陳豐成、唐豐成、張嶸峰和黃耀輝分派到各自自然隊，協(xié)助隊長們做工作。
晚上十點鐘，各隊的數(shù)據(jù)紛紛上報上來，村干部們都在會議室里討論著。
“原來有這么多村民在這個項目里務(wù)工啊。”黃耀輝看著報告上的數(shù)據(jù)，驚訝的說道。
“報告書記，全村符合勞動年齡，有勞動力的，派出外出務(wù)工的有六百二十人人，其中有四百六十八人在這個項目里務(wù)工。占百分之七十五點四八。泥工的工資每天三百元，比普通項目的高五十元，雜工的工資每天是一百二十元，比其他地方高二十元。到營銷總部和樣板區(qū)工作的服務(wù)生工資不等，比如售房經(jīng)理，保底四千元，具體月收入按照提成。衛(wèi)生保潔員每月三千元，除了個別的拔草種菜需要男性外，一般都是五十至六十的女性居多?！?p> 一連串的數(shù)據(jù)，背后折射的是這個項目對蓬口村帶來的巨大財富，這些還不包括很多村民出租田地、房產(chǎn)，開超市等收益情況。
“我的娘啊。這也太夸張了吧？怪不得唐作強好好的消防生意不做，要回來做這個什么家政公司?！?p> “我個人建議，我們要在這個項目上為村民爭取最大的福利，我們完全可以參照老小學承包的經(jīng)驗，和施工方達成協(xié)議?！?p> “沒那么輕松。謝昌興之所以會和我們簽這個協(xié)議，是因為我們給他租金緩交的優(yōu)惠。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一百多億的項目，人家財大氣粗，直接對接市政府，我們算什么，說白了，我們是跪著舔著他，哪有平等協(xié)商的份??？”
張嶸峰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無論做人做事，都得自個兒掂量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有沒有和人家談?wù)摰馁Y本或者說是籌碼。
“但是，就像上次唐之育的事情，如果我們不提早介入，最后擦屁股的還是我們?！碧曝S成回道。
“你說的是沒錯，可是你想想，他們憑什么和我們談？”
“憑他們在我們的地盤活?！?p> “土地是國家，資源也是國家的，說白了，我們能干什么，除了跑腿就是跑腿，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p> 唐豐成和張嶸峰兩個人各自意見不一，爭論了起來。唐豐成覺得老小學的成功案例可以借鑒到這個項目上來，村委作為一個中間方，保護村民的利益，而張嶸峰則認為，兩者不可相提并論，因為主導權(quán)不在自己的手里。正當兩個人爭地面紅耳赤的時候，周小媛驚慌的推開門，跑了進來，臉色慘白，淚滿眼眶，悲傷至極，快要哭出來了。
陳豐成感覺有事情發(fā)生，急忙問周小媛怎么了。
“慈玉姐她……她……”
“慈玉姐怎么了？”
“慈玉姐死了！”
黃慈玉因白天摔下樓梯時，肺部遭受重創(chuàng)，加上年齡較大，肺功能衰竭。下午下班之后，黃慈玉跟陳豐成說今天有點累想回去休息。陳豐成問黃慈玉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黃慈玉說沒有，只是覺得累。
可萬萬沒有想到，黃慈玉吃晚飯時，一口血吐在了碗里。家里人急忙打電話將黃慈玉送去人民醫(yī)院，沒想到她竟在路上撒手人寰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
“晚上六點的時候?！?p> “怎么到現(xiàn)在才通知？”
“慈玉姐臨走時，和家里人說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我也是在微信群里看到村民們在議論才知道?！?p> 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群，一邊刷著聊天記錄，一邊慢慢開始悲傷起來，黃慈玉意外死亡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般，打在每個村干部的心里，會議室里陷入一片悲痛欲絕的氛圍之中。
尤其是陳豐成，對于黃慈玉的死深感難辭其咎，是自己工作的失誤，沒有及時送黃慈玉去醫(yī)治，才導致黃慈玉錯過了最佳醫(yī)治時間，以至于命喪黃泉。
一陣悲痛之后，陳豐成和鎮(zhèn)長劉天一匯報了黃慈玉的死訊。
第二天，劉天一一大早趕到村里，親自道黃慈玉家吊唁，并對家屬進行了慰問?；氐酱宀恳院?，劉天一見陳豐成萎靡不振起來，便遞給他一根煙，叫他振作起來。
“劉鎮(zhèn)，這是第二條人命了，我這個村書記，對不起村民啊?！标愗S成想起了那個為救翠花娘而不幸犧牲的張澤峰，雙手抱著頭大哭了起來，倒靠在墻上。劉天一也木然地看著窗外，鐵骨錚錚的他，眼睛里也留下了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