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將軍府里邊靜的出奇，微風吹過，樹影婆娑。大廳里面只有兩個人，一個跪著，一個站著。跪著的是鐘離家二公子鐘離未，他知道這次讓妹妹遇險令父親很是生氣，正在等候父親發(fā)落。站著的是鐘離家家主鎮(zhèn)國大將軍鐘離牧，他負手而立，背對著鐘離未，似是在等待著什么，或者是在考慮如何處罰鐘離未。
管家大吉走了進來，有些不忍地看著二公子，向?qū)④姺A告道：“啟稟老爺，劍圣來了?！?p> “讓他進來。”鐘離牧低聲回應。
“是，老爺?！?p> “老朋友，咱們又見面咯！”一頭白發(fā)的劍圣一進來便說道。劍圣與鐘離牧乃是同輩人，俱是四十來歲，鐘離牧尚未白頭，劍圣卻已白頭，不知是不是曾經(jīng)走火入魔。
鐘離牧“哼”了一聲，說道：“你還不是想來便來。”
“事情我都已經(jīng)聽說了，這事呀，你也別怪誰，未兒和碧兒都安全了，這不是最重要的么？”劍圣當起了和事老。
鐘離牧甩了甩衣袖，“這臭小子自己胡鬧也就算了，居然還帶上碧兒！什么時候才能像你大哥一樣懂事！”
“父親若是氣不過，就請把孩兒也送到邊疆去吧。”鐘離未開口說道。
“你——”鐘離牧抬起了手想打鐘離未，被劍圣攔住了。
“何必呢，還是孩子嘛，孩子的成長需要一個過程，當然也需要機會，不犯錯又怎能長大呢！”劍圣勸解道。
“學武你不行，讓你去書院念書你也偷懶，你說你能干什么！”鐘離牧喝道。
“孩兒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是孩兒很清楚自己應該干什么。那父親您呢，您知不知道，不管您再怎么寵妹妹，妹妹終究有一天是要嫁人的，是要嫁出去的，您知不知道！”鐘離未不肯示弱。
鐘離牧愣了一下，將高舉的手放了下來。長嘆一聲，說道：“你起來吧，罰你禁足一個月，不得出府！”
鐘離未剛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腿腳已經(jīng)酸了，幸得劍圣出手將其扶起。
“爹爹，爹爹，不要怪二哥，不要怪二哥。”已經(jīng)梳洗完畢的鐘離千碧急急忙忙跑進大廳，“咦，劍圣爺爺你也來了?！?p> “哎呀，都說不是爺爺了?！眲κo奈道。
“碧兒，怎么樣了，沒事了吧？”鐘離牧關切地問道。
“孩兒沒事，就是在水里泡了一下，什么事都沒有，所以爹爹也不要怪二哥了好不好？”鐘離千碧撒嬌道。
這時，將軍的得力助手千鈞走了進來，“報告將軍，那頭白虎中了末將的致命一箭后，依然被其逃脫了，不過料想它也活不久了。”
鐘離牧點了點頭，“放它去吧，死生由命。”
“是，將軍。那馬場的人該如何處罰？”千鈞問道。
“給兩名死者家屬發(fā)些補恤，楊淼領二十軍棍，就這樣吧。”
“是，將軍?！鼻рx退了出去。
“未兒，你也累一天了，來，我扶你回去休息?！眲κ㈢婋x未拉了出去，他知道，這個時候只有碧兒才能平息鐘離牧心中的怒氣?！斑@枚安神丸你吃了睡一覺，明天精氣神都能恢復了?！?p> 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劍圣溜進了夜寺的房間?！捌饋砹?，去外邊走走?！?p> “師尊，徒兒受傷了?！币顾螺p聲說道。
“別裝了，就那點皮外傷，快起來?！眲κゴ叽俚?。
“請師尊先到屋頂?shù)任?，我換換衣服就來?！?p> 這一師一徒以絕妙的輕功飛過了一棟又一棟瓊樓玉宇，一直飛到汴城西郊的紫竹林才停下。
“你真的太丟為師的臉了，連一頭老虎都無法制服?！眲κギ敿凑f道。
“師尊，當時在場人太多，徒兒還不想在人前顯露功夫?！?p> 劍圣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五年前，鐘離牧讓我教鐘離未學武，鐘離未無甚武學天賦，人又懶，連基本的體術都不肯學。反倒是你在一旁偷學，私底下融會貫通，被我發(fā)現(xiàn)之后，才破例私底下收你為徒。你很勤快，也很有天賦，甚至我想讓你學慢一點，怕你走火入魔。憑我與鐘離牧的關系，完全可以讓你不用當這下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當我劍圣百里疾的關門弟子，我不懂你在猶豫些什么，不懂你在顧慮些什么？”
“徒兒只是想低調(diào)一些?！币顾碌卣f道。
劍圣輕笑了一聲，“很多習武之人的初衷都是很簡單的，為了報仇雪恨，這很正常呀，在這世間，誰沒點仇，誰沒點恨呢？你是七歲的時候在一間破廟里面遇到了離家出走的鐘離未，幾天之后，鐘離傲帶人找到了鐘離未，鐘離未要求把你也帶入府中，這你是自愿的。也就是說，如果你有仇恨的話，應該是在你七歲未進將軍府之前，莫非是有什么人殺了你父母？如果有的話，那就說出來來呀，如果對方很強的話，那為師應該也會聽說過對方的名號，你放心，為師不會干涉你的恩怨，但至少可以給你一些指點，我堂堂劍圣的弟子隨隨便便就被殺了怎么行！”
長久的一陣沉默，夜寺沒有說話。
“你不說也沒關系，為師不會逼你，反正你想學什么為師教你便是?！?p> “徒兒的敵人，”夜寺終于開口了，“師尊真的想知道嗎？”
劍圣點了點頭。
紫竹林中的深夜透露著涼意，空氣中能夠聞到泥土的味道。
“天下?！币顾碌穆曇糁袔е环N與己無關的冷漠。
劍圣凝視著天上那清冷的月光，那月光灑在劍圣的白發(fā)上，讓他顯得更加的不食人間煙火。劍圣的肩頭有些聳動，霜兒，是你嗎？不，是你的孩子嗎？劍圣心中問道。
見師尊久久沒有回應，夜寺繼續(xù)說道：“師尊若是后悔了，現(xiàn)在就可以廢掉徒兒一身武功，徒兒決無異議，但求師尊留下徒兒性命，讓徒兒另尋它法?！?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劍圣放聲大笑。
“無妨，無妨。”劍圣說道：“只是剛才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跟她很像?！?p> “是怎么樣的一位故人？”
劍圣輕撫了一下自己鬢角的白發(fā)，“是讓為師頭發(fā)變白的人，也是為師的師姐?！眲κヮD了頓，繼續(xù)說道：“我的師父在江湖上沒有什么名氣，是那種真正與紅塵無涉的人。我和師姐從小便跟他學武，其實我的師姐比我更強，只是她很少在人前顯露武功，也不喜歡這些虛名。在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師姐說她要永遠離開了，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問她到底想做什么，她說，如果有一天天下人都要殺她，叫我不要為她出頭，就當做不認識她。我沒有攔她，也沒有理由攔她，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人生，我自己想過的人生，也不能強求師姐也過那樣的人生。但在師姐走后，我又忍不住去找她。北漠、西域、南海、東瀛，我都走了一遍，在這期間我挑戰(zhàn)了無數(shù)高手，贏得了劍圣之名。其實我只是為了能夠再次見到師姐，我心想著若是見到師姐，就說我不是來找她的，我只是剛好路過那里。找了整整五年，我心灰意冷，開始閉關，等我出關的時候，頭發(fā)就成這樣了。所以即便為師收你為徒，也不想強求你以后過怎樣的生活，你開宗立派也好，戰(zhàn)場殺敵也好，當強盜也好，為師都尊重你的選擇。”
“原來是這樣，”夜寺點了點頭，這也是師尊至今未娶的原因吧，夜寺想到，“師尊，徒兒今后不想再學劍法了，徒兒要學別的。有一天徒兒闖禍的時候，不想與師尊扯上關系?！?p> “劍圣的徒弟不使劍，哈哈，虧你想的出來，這樣一來為師的劍法就沒有傳人了呀，看來為師還得再找一個徒弟才行?！?p> “請恕徒兒不孝?！?p> “那你想用什么兵器？”
“只要不是劍就行。”夜寺說道。
難道要用刀嗎，劍圣沉吟道，刀剛猛霸道，殺性過重，老夫這徒兒莫非他日真會成為為禍世間的魔頭？罷了罷了，世間種種，誰又說得清呢？“待我回去之后再查查典籍，看看有什么合適你修煉的功法吧?！?p> “多謝師尊?！币顾鹿傲斯笆?。
“沒什么事的話。今天就到這里吧?！?p> “師尊稍等，徒兒還想問點事情?！?p> “哦？你說?！?p> “開天辟地是什么意思？”夜寺想起了那名女子。
這徒兒怎地玩起文字游戲了，“開天辟地源自上古傳說，巨人盤古用巨斧劈開混沌，劃分天地?，F(xiàn)在你可以理解成是做前所未有之事吧?！?p> 夜寺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我朝提倡‘女子亦可讀書’，開天下風氣之先，師尊覺得這條政策如何？”
劍圣覺得這徒兒是越來越奇怪了，問的問題莫名其妙，“通常來說，男子讀書主要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簡單來說，更多人是為了當官。女子也讀書的話，也只能止步于修身養(yǎng)性了，沒法更進一步了。怎么問起這些問題了？”
“沒什么，就是在書院里邊聽到一些學生的談論，覺得好奇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