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一個不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居然在責問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然而更詭異的是這半百之人居然真的啞口無言,仿佛無力反駁這毛頭小子的說法。
兩方勢力陷入對峙,卻讓獨自一人的方潛凡做出讓步,請問當時又有誰站在方潛凡的那一側(cè)?
至少誠馮總有千萬個理由沒有站出來,真是一個異常合格的“私心”,在最需要私心登場的時候,私心默認了現(xiàn)實。
以至于無論方潛凡如何解釋這其實是一件好事,都顯得蒼白無力——
先有了你讓步的事實,才有了讓步的理由。然后這些理由聽起來無論多么合情合理,都像是在粉飾之前的事實,變成了讓自己能接受事實的自欺欺人的說法。
“不,不!”誠馮連連搖頭,顯然他也有各種理由,“當時的場面,我沒有說話的——”
“自那以后,你有站在他身邊的資格嗎?”方潛淵并沒有讓誠馮把話說完。
沒錯,既然你不站出來為他說話,又何必假裝站在他身邊呢?
誠馮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一張老臉逐漸變得通紅。
重要的從來不是什么人在說話,而是說的什么話。
誠馮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為何能留在方潛凡身邊,留在天靈根身邊這件事,甚至和凌云宗無關(guān)——
是眼前之人,四年前就在布局的眼前之人。他之所以不滿,是因為他布置的自己這枚棋子并沒有發(fā)揮應(yīng)有的作用?!
原來黃靈根與黃靈根也有天壤之別?
怎么可能?誠馮微微搖頭,下意識的否定著這個想法。但有一件事是明確的——
得罪方潛凡或許是件大事,但得罪方潛淵,是件毫無疑問的大事。
“我確實應(yīng)該站出來?!闭\馮沒有絲毫的躲閃,點點頭承認了事實,“馮執(zhí)事沒有那個資格,黃靈根的誠馮也沒有——”
“但馮叔有這個資格?!闭\馮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絕不是毛頭小子責問老頭,也不是視為棋子的問題。天靈根身邊確實不需要一個唯唯諾諾的人,也不需要一個可無可無的人,甚至更進一步,更準確的說——
我先是我,然后才事關(guān)天靈根。
眼見誠馮開始笑了起來,方潛淵知道他已經(jīng)得出答案,不過并沒有追問。
誠馮則是看著方潛淵不斷點頭,似是很滿意方潛淵——
方潛淵有雙眼睛,一雙在看見太陽的同時,也能看見群星的眼睛。
“好了,天靈根的事聊完了?!狈綕摐Y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然后該聊聊咱倆的恩怨了?!?p> “恩怨?”誠馮滿臉的疑惑。
方潛淵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肩膀好像有些不舒服,不斷抬手揉著。
“哈、哈、哈!”誠馮干笑起來,方潛淵揉的地方有些眼熟,以至于思緒可以輕而易舉的回溯,正是當年他拍飛兄弟二人的落掌點——
方潛淵居然至今沒忘?
廢話,你認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人會忘記這種事?方潛淵左右搖晃起來,活動著四肢,隨后眨眼睛便取出了影炬。
“咳咳咳!”誠馮急忙掩面,“你這是什么意思?”
“放心,我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狈綕摐Y安撫著誠馮的情緒,“咱們點到為止的切磋一下?!?p> 方潛淵居然好意思說莫是武癡?
究竟是誰拎著把刀到處找人切磋?
“那個——”誠馮似在措辭,隨后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并不會舞刀弄劍?!?p> “那就好!”婉拒在方潛淵的耳中不知變?yōu)楹挝?,“你要是個特別厲害的高手,我還不找你切磋了呢!”
聞言的誠馮頓時苦笑起來,隨后不再猶豫,一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樣子。
來到習武場,自然不能讓誠馮手無寸鐵。反正方潛淵還有一把凌云刀,交付后兩人擺開架勢。
鏘!
星光影炬反襯下的凌云刀似乎毫無亮點,只是一把白晃晃的刀而已。
明明是起手試探,只見誠馮手里的凌云刀瞬間脫手,然而誠馮并沒有絲毫的急切,反而閉上雙眼深呼吸后佇立在原地——
一副已經(jīng)任命,任人宰割的模樣。
那一巴掌確實可以算恩怨,但方潛淵絕不是為了報私仇。誠馮顯然對于方潛淵有誤解,然而閉目等待似是有些漫長,誠馮悄悄睜眼,卻看見方潛淵持刀佇立在原地,顯然在等待著什么。
眼見誠馮去撿凌云刀,方潛淵知道自己是在和一個毫無斗志的人戰(zhàn)斗。
然而似是沾染了莫的習氣,方潛淵可沒有切磋的時候說廢話的習慣。眼見誠馮持刀戒備,方潛淵二話不說繼續(xù)展開攻勢——
鏘!鏘!
明明擋下方潛淵進攻的誠馮,臉上卻滿是苦笑。因為方潛淵并沒有傷害誠馮的意思,所謂的進攻也不過是專門盯著招架的凌云刀而已。
礙于方潛淵的進攻,誠馮不得不接連后退,毫無還手之力。
曾經(jīng)方家村高高在上的上仙,此刻居然如此狼狽?
當初修仙無望的黃靈根,又是憑何擁有這般實力?
同樣身為黃靈根的人,可不止你方潛淵一人!
記憶里的模樣與此刻的現(xiàn)實逐漸重合,誠馮突然意識到眼前之人是頑石都無法點亮的黃靈根——
是因為有個天靈根的哥哥,所以他能三年筑基?
是因為當初測試的頑石有問題,所以他并不是黃靈根?
誠馮可以找出一堆自欺欺人的借口,但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借口都無法抵擋迎面劈來的進攻——
方潛淵看著魂不守舍的誠馮不禁笑了起來,切磋的時候居然還敢三心二意,如果換作是和莫在切磋,怕是年近半百也要捂著肚子躺倒在地。
正所謂破鼓用重錘,誠馮或許不是破鼓,但此刻的方潛淵絕對是重錘。
與其讓誠馮繼續(xù)護著那搖曳的信心,方潛淵這個庸醫(yī)索性直接將這火苗吹滅,讓誠馮再找個信心的源泉。
“我輸了?!泵髅魇锹鋽。\馮卻笑了起來。
瞬間收手,方潛淵不再繼續(xù),也笑了起來,“不是平手嗎?怎么就認輸了?!?p> “哈哈哈——”誠馮仰天大笑,將凌云刀遞還給方潛淵,隨后指著住處,“我要閉關(guān)幾天?!?p> “然后就突然跳出來一個結(jié)丹境?”方潛淵將兩把刀收進納戒,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不會、不會!”誠馮連連擺手,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仿佛不會再因修為的事而耿耿于懷。
眼見誠馮離去,方潛淵也準備離開習武場。
“不是人老話多嗎?怎么老馮不說說想到了什么呢?”方潛淵自言自語著,試圖借鑒一下誠馮的感悟。
“哥哥?”
“嗯?”怎么還有個滿院子喊哥哥的人?方潛淵大步離開習武場,果然碰見了琉音。
“哥哥呢?”琉音手持瓷瓶,看向方潛淵問道。
“我就在這呀?”方潛淵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然而琉音似是根本不在意這些小坑,點點頭后,“潛凡哥哥呢?”
這算什么叫法?即使是方潛凡也不行!方潛淵心底的小人們不約而同的開始搖頭,似是在齊力抗拒這個說法,“你叫他哥哥就——”
話說了一半,方潛淵卻突然覺得思緒繁雜,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繼續(xù)。隨后索性揚了揚手又甩了甩頭,“既然不好分辨,要不這樣?”
眼見琉音看著自己,方潛淵強忍著笑意,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點名帶姓不太好,他個頭比我高,所以一定比我重,對吧?”
“嗯。”琉音連連點頭。
“既然如此,那他就是重哥哥,對吧?”
“重哥哥?”琉音顯然也察覺到這個稱呼有點古怪,遲疑著還是點點頭,“嗯?!?p> “既然我比他輕,那我就是——”方潛淵期待的看向琉音,等待著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
“輕哥哥——”琉音的話戛然而止,似是察覺到有些不妥,但臉上的疑惑又表明琉音還沒找到問題的關(guān)鍵。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方潛淵急忙正色道,“只是個稱呼而已,你胡思亂想的話,說不定腦袋又要冒煙了?!?p> 方潛淵讓你不要多想?
那毫無疑問就是必須要多想,因為自己已經(jīng)掉進他挖的坑里了。
輕?輕哥哥?親哥哥?還是情哥哥?
琉音的眼睛突然瞪得圓溜溜的,隨后低下頭試圖掩藏面容,抬眉看向方潛淵——
琉音可以盡情低頭,可以盡情掩藏面容,但這雙耳朵早就不動聲色的出賣了琉音的內(nèi)心活動。方潛淵在心底笑得異常開心,看來琉音第一反應(yīng)想到的并不是親哥哥,而是——
嘿嘿嘿,方潛淵又開始傻笑起來。
“蓮子心中苦的事情還是我告訴你的,你居然——”琉音歪著頭藏著笑,仿佛不應(yīng)該直視這么壞的方潛淵。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
“?。磕阍谡f什么呀?”方潛淵滿臉的茫然,不得不說這演技實在精湛,“不就是輕哥哥嗎?你又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方潛淵真的在單純的提問呢!
琉音臉上的笑意愈濃,隨后似是堆積了太多的笑意導(dǎo)致臉色也變得緋紅,最后舉起手捂著耳朵不斷搖頭,仿佛這樣就聽不見方潛淵的胡言亂語了。
又捂著耳朵?
方潛淵咧嘴笑著,隨后伸出手比劃著方潛凡的身高,然后雙手一高一低做著對比,最后指著他自己不斷理所當然的點頭——
沒錯,我就是輕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