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夜半心事

　　原生家庭是一生的夢魘

　　——褚一寧

　　我爸？

　　在兩個月前，褚一寧收到了圣大寄來的錄取通知書，上面的學(xué)費詳細(xì)標(biāo)明了是五萬刀（米國貨幣），其中還不包括住宿生活費。

　　雖然圣大是褚一寧一直以來的夢校。但因為巨額的學(xué)費，她猶豫了。

　　母親的工作很不穩(wěn)定，連國內(nèi)大學(xué)的學(xué)費都才勉強支出的家庭，怎么有能力承擔(dān)著高昂的學(xué)費呢？

　　雖然很痛苦，但褚一寧還是毅然決然得準(zhǔn)備放棄。這時卻接到了一通從海外打來的國際電話。

　　“喂，哪位？”

　　陌生而又親切的中年男聲在褚一寧耳邊響起

　　“寧寧是吧？我是你爸爸——褚龍。”

　　爸爸這個詞，在褚一寧的十八年歲月中，從未出現(xiàn)過。

　　因為在褚一寧剛出生才三個月的時候，褚一寧的父母就離婚了。

　　從小褚一寧就是跟著母親一起生活，對父親這個概念甚是模糊。

　　褚一寧從來沒有過問過母親關(guān)于父親的事，母親也很默契得從來沒有提起過。

　　直到這一通電話的打來，才逐漸加深她對這個自稱父親的人的了解。

　　褚龍在褚一寧出生后，一直遠(yuǎn)居米國，在米國從事銀行會計一職，收入頗豐。

　　聽聞褚一寧獲得圣大錄取的時候，他才打了第一通電話給自己的女兒。

　　“你就安心去上學(xué)吧，學(xué)費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p>　　褚龍當(dāng)時的那通電話就像褚一寧認(rèn)命現(xiàn)實中的一顆救命稻草，所以她沒有顧慮母親的勸阻，義無反顧得只身來到米國求學(xué)。

　　到目前為止，褚一寧來米國也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了。

　　這一個星期內(nèi)褚龍都沒有聯(lián)系過她，她也沒有主動去聯(lián)系褚龍。

　　但沒想到，褚龍會突然連招呼都不打得登門拜訪。

　　一推開宿舍的門，褚一寧的眼睛就落在整齊擺放在地毯上的一堆精美購物袋上。

　　打開一看，好幾袋里面裝著的都是樣式精致的名牌衣服和包包，還有幾袋不同口味的高級盒裝月餅。

　　“你爸說中秋節(jié)快到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月餅，所以各種口味的就都全部買了一盒?！?p>　　陳漫知一邊說還一邊展示著她手中捧著的一款Qeelin的銀色手鏈，上面有只可愛的熊貓圖案，做工十分精致，看起來價格不菲。

　　“一寧，這是你爸送我的見面禮。你爸真的好大方呀！”

　　陳漫知從來都沒收到過這么昂貴的禮物，這讓她開心了好半天。

　　褚一寧看到這些禮物，心里有股暖流緩緩流過，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她還是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父親，感到很不習(xí)慣。

　　“他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說了！你爸約你明天下午去他家看看，還喊我跟你一起去玩呢?！?p>　　陳漫知還滿臉沉浸在收到禮物的喜悅當(dāng)中，卻沒注意到褚一寧此時緊皺的眉頭。

　　褚一寧很不安，對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這么快就要見面。

　　褚一寧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去見褚龍，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這個父親。熱情親切的事褚一寧做不來，但如果太過冷漠也對不起他準(zhǔn)備的這番心意。

　　她盯著眼前帶上手鏈不斷拍照興奮得停不下來的陳漫知，心想明天有她跟我一起去也是件好事，起碼我不用和那個人單獨相處。

　　半夜，躺在床上的褚一寧，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陳漫知側(cè)過頭看向褚一寧問道：“怎么了？”

　　屋內(nèi)早已熄燈，只有窗外零星的幾道燈光照進(jìn)來，陳漫知看不清褚一寧此時的表情。

　　不知道是因為剛剛遇到騷擾狂的沖擊還是因為突然登場的父親被勾起的傷心往事，褚一寧的思緒非?；靵y。

　　“其實……明天是我跟我爸人生中第一次見面……”

　　寂靜的深夜大概是最適合抒發(fā)情緒的時候了吧，傷心的，痛苦的記憶都想全部傾吐出來，此時有個人能默默傾聽也是件好事。

　　聽到這句話的陳漫知突然頓住了，她沒想到褚一寧愿意同她聊心事。

　　而壓抑在她內(nèi)心的情緒也瞬間如潮水般噴涌而出。

　　“其實……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去?！?p>　　“我有個姐姐。從小，我姐就是我家里的公主，而我仿佛是她的丫鬟。

　　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是買給我姐的。我姐剩下不用的才會給我。

　　我這一學(xué)期的生活費總的加起來也不過是我姐買一個包的錢?！?p>　　“所以，你別怪我平時做事缺心眼。

　　其實，我只是害怕...害怕再遭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害怕別人瞧不起我……”

　　陳漫知表面上看起來做事非常大大咧咧，但其實她非常在意別人的想法。

　　因為從小與姐姐之間的差別待遇，導(dǎo)致她內(nèi)心極度缺乏安全感，需要外在的物質(zhì)來堆砌自己防御的城堡。

　　褚一寧很能體會此時陳漫知的心情，因為當(dāng)初寄人籬下的她也有過相似的經(jīng)歷。

　　外婆是個傳統(tǒng)思想家庭教育出來的女人，對于母親離婚還拖家?guī)Э诘男袨槭谴蛐难劾锴撇黄鸬摹?p>　　當(dāng)初母親離婚后帶當(dāng)時年幼的褚一寧第一次回娘家的時候，直接連人帶行李地被外婆拿著掃帚趕出家門。

　　所以外婆對待這個外孫女，更是各種看不慣得挑刺。

　　她會對自己的親孫子噓寒問暖，體貼詢問飯菜好不好吃，想吃什么奶奶給你做。

　　而對待自己的外孫女只有剩菜冷飯，和無止盡的辱罵。

　　以至于至今褚一寧還記得她那雙渾濁眼睛里露出來的厭惡。

　　“我知道，所以我這次來圣大讀書，也是對現(xiàn)狀的不甘心。”

　　褚一寧不想要再遭受家里人的冷嘲熱諷了，她想要出人頭地，讓那些曾經(jīng)瞧不起她的人后悔！

　　感同身受的陳漫知朝褚一寧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容，然后緩緩地附和道

　　“我也是?！?p>　　窗外的梧桐樹被狂風(fēng)吹得依然屹立不倒，窗內(nèi)的兩個少女互相對視著堅定了自己對未來的信念。

　　褚一寧不知道她同陳漫知未來的關(guān)系是否能依舊保持著今晚聊心的緊密，就如同她不知道未來的她會經(jīng)歷什么大風(fēng)大浪，但她相信，夢的起點就是‘敢’，她敢去想也會敢去做。

　　“至少，現(xiàn)在你爸對你這么好，你就不要再去想那么多了?！?p>　　陳漫知看到褚龍今天親自送上門這么多禮物，覺得他肯定是花費了很多心思。

　　但褚一寧心里依然對這個十八年來，對親生女兒沒有任何過問的父親十分介意。

　　這件事就如同一道魚刺，緊緊地扎在褚一寧的喉嚨中，想吞吞不下去，想吐也吐不出來。

　　尤其是褚龍現(xiàn)在突然的體貼熱情，是想要借此彌補他十八年來的虧欠嗎？

　　褚一寧與陳漫知道了句晚安后，依舊躺在床上沒能睡著。

　　腦子里涌現(xiàn)的全是小時候聽到的世界上最骯臟的言語辱罵和歧視。

　　于是渾渾噩噩的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里褚一寧依舊看到了當(dāng)初的那個小女孩，只不過小女孩比在之前的夢里看上去更小了點，瞧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年紀(jì)。

　　她清秀的臉龐正笑嘻嘻地望著一個同她差不多年紀(jì)的小男孩。

　　“我們來玩過家家吧！”

　　小女孩興高采烈地對小男孩喊道。

　　只見小男孩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抹出一股甜笑，傻傻地應(yīng)道

　　“好啊！鼓鼓想玩什么？”

　　褚一寧聽到這個稱呼微微一愣，好久沒有人這么喊過她了。

　　燕江話里“發(fā)鼔”是指一個人喜歡擺臭臉，小女孩的母親喜歡說她動不動就發(fā)鼔，小男孩卻覺得小女孩發(fā)鼔也很可愛，于是老愛跟著她后面喊她鼓鼓。

　　小女孩圓溜溜的眼睛古靈精怪地轉(zhuǎn)悠著，似乎有個好點子蹦出來了：

　　“我要演醉酒回家的老公！你背著我回家怎么樣！”

　　小男孩點頭答應(yīng)后，便立馬上前攙扶著瞬間入戲的小女孩。

　　小女孩小小的身姿搖搖晃晃的，嘴里還喊著“我還要喝！再來一杯！”，可把成年人酣醉的姿態(tài)演得活靈活現(xiàn)的。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似乎還不滿足于此，對小男孩要求道“這樣吧，這次你來演醉酒的老公！我來背你！”

　　聽到小女孩的話，小男孩卻猶豫了，他害怕小女孩承受不住他的體重：“我太重了……”

　　“來嘛，來嘛！”

　　正在玩興上的小女孩哪里還管得上那么多，只是不停地撒嬌哀求道。

　　但果不其然，小男孩的擔(dān)憂是對的。小女孩的力氣根本沒有小男孩大，加上男孩的體重更重，小女孩試圖將趴在她肩上的小男孩馱起的瞬間，一個不小心頭就朝水泥地上狠狠地栽去。

　　小女孩吃痛得摸著紅腫的額頭大聲哭了出來，一旁的小男孩手足無措地想上前試圖安慰。

　　“哎喲，這李甜的娃磕到頭了！李甜人呢？！”

　　一位婦人見到在院子里哭鬧的小女娃，可被嚇得不輕。

　　“李甜？麻將桌上正坐著呢！一時半會兒可下不來！”

　　夢里的小女孩的哭聲越來越凄慘，可遲遲沒有人把她送到醫(yī)院。

　　她就那樣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冰涼涼的水泥地上，哭著喊著媽媽，但卻無人應(yīng)答。

　　夢里無止盡的哭聲和嘶喊在褚一寧的大腦里不斷回旋，褚一寧感覺自己的腦子就像快炸裂了一般痛苦不已。

　　突然一只暖暖的小手撫在了褚一寧的頭上，小男孩癡癡地對著她傻笑，奶聲奶氣地哄道

　　“鼓鼓不哭，小包子會一直陪著你的?！?p>　　小包子？小包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