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侃大山

　　袁晨銘反正是沒心思看，再說他也不覺得這種聯(lián)誼節(jié)目有多好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他都看膩了，這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聯(lián)誼會和春節(jié)晚會有一個共同點，一部分人不看，并不影響其舉行。

　　你不看，有的是人看。

　　趙家莊這兒條件簡陋，連個戲臺子也沒有。宣傳隊就選了村口打谷場，一塊較為平坦的地方作為舞臺。

　　到了上午十點左右，那里已經(jīng)擠滿了人。戰(zhàn)士們上午出了早操也不必訓(xùn)練了，都來看表演。

　　趙家莊，還有附近離的幾個近的村子，閑來無事兒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拖家?guī)Э诘亩紒砹恕?p>　　八路軍沒來之前的農(nóng)村，老百姓們的精神食糧是十分匱乏的。一年到頭就在土里刨食，卻連把肚皮弄飽都十分困難。進兩趟城都了不得了。

　　聽?wèi)颍说刂饔邢彩聝赫垜虬嘧?，可以免費蹭蹭。一般來說老百姓們寧愿拿錢買點吃的，也不會花那個冤枉錢就為聽別人唱兩句。

　　當(dāng)八路軍來了之后，其他都不說了，這種不費錢的娛樂活動，立馬多了起來。

　　快板、合唱、詩歌，話劇。

　　內(nèi)容多種多樣，但大體還是圍繞著八路軍對付侵略者小日本鬼子，根據(jù)地的老百姓擁軍，幫助八路軍，讓八路軍更好的打鬼子。

　　還別說，老百姓還就愛聽這個。

　　一方面是事實，另一方面貼近生活。就是每時每刻發(fā)生在這片大地上的事情。

　　而八路軍也通過多種多樣的宣傳，得到了更多老百姓的認(rèn)可。

　　既然是軍民大聯(lián)歡，那就都得上臺來展現(xiàn)一下。宣傳隊是最專業(yè)的，他們表演了反映窮苦人民受壓迫的話劇，快板兒合唱，贏得一陣叫好。

　　再后就是趙家莊的幾個村民，代表趙家莊全體村民表演的一個節(jié)目。

　　村長趙吉生是村里唯一的黨員，前些天得知要搞聯(lián)歡表演節(jié)目，就召集村里愛鬧文藝者趙碾成、趙來慶、房兆留等在他家討論表演個什么節(jié)目。

　　之前開會的教導(dǎo)員劉啟華給定了個調(diào)子，表演節(jié)目最好是宣傳擁軍事情。

　　有人問：“擁軍怎么宣傳？”

　　趙吉生說：“咱宣傳蘿卜干成菜，支援八路軍抗日內(nèi)容?！?p>　　八路軍也是，人也是需要吃飯的。離不開老百姓供養(yǎng)的糧食。

　　把蘿卜曬成干兒，當(dāng)做行軍路上的干糧，是特別好的。村里一直號召村民做蘿卜干，提供給八路軍。

　　趙來慶說：“這倒是能宣傳，咱怎么個宣傳。總不能見人就說擁軍啦！鄉(xiāng)親們要來干蘿卜啦?！?p>　　這時有人說：“不怕別人罵你傻子？不能這樣宣傳。不如把干蘿卜擁軍內(nèi)容編成快板呢。”

　　趙玉金聽了覺得也合適，就說:“編成快板行，誰來編？這可是咱們縣號召干蘿卜，可得編好，不能有反動內(nèi)容?！?p>　　房兆留接著說：“我來編。這不是個難事情。”

　　于是，他琢磨了一陣，就變成了今天臺上表演的節(jié)目。

　　老鄉(xiāng)們注意聽，聽我說件大事情。干部開會來討論，每戶蘿卜干半斤。

　　紅的不要皮，白的不要心，紅白不限制，有啥也能行。

　　紅的圓，白的長，

　　要講規(guī)格干得好，底里鋪浮頭（指上頭）蓋，千萬不敢照（指讓）太陽曬，太陽一曬濕氣壞。

　　熱炕焙(指焙干)來得快，濕氣干了挺不賴（指比較好）。

　　有的白紙包，有的糊口袋，是誰寫上誰，不好伢（指人家）打回來。不是伢不要，是咱蘿卜賴。

　　房兆留快板兒說完，引地底下一片鼓掌叫好。

　　李云龍覺得也挺有意思，跟旁邊的張大彪說：“快板寫的不錯，鄉(xiāng)親們能聽懂?；仡^你跟縣委說一聲，可以把這快板推廣宣傳?！?p>　　“團長，覺得這人也可以，咱們團還缺個宣傳干事?！?p>　　李云龍點了點頭，示意讓張大彪自己來。招個人這種屁大點事，用不著來煩他。

　　村里有文化細(xì)胞的人終究還是少，就這么一個節(jié)目。

　　在此之后，輪到各連出節(jié)目。一連長會點拳腳功夫，上臺打了一套拳。二連有個兵歌唱的不錯，唱了一曲山歌。

　　三連，呂文元這次叫了四個戰(zhàn)士，展示了一下他過人的拼刺技術(shù)，也贏得了一片叫好之聲。

　　全團九個連隊都選人上臺表演了節(jié)目，三個營長要么表演拳腳，要么一展歌喉，反正有什么能耐都使上了。

　　叫好聲是一浪接著一浪，無論官兵還是老百姓都看得十分高興。

　　聯(lián)歡搞了兩個小時，到最后，宣傳隊的徐小勇上臺，“父老鄉(xiāng)親們，同志們，今天的節(jié)目好不好？”

　　“好?！蹦I上腺素分泌了半天，戰(zhàn)士們一個個臉通紅，都很給面子的捧場叫好。

　　“還有節(jié)目你們要不要？”

　　“要。”

　　“沒有了?！?p>　　當(dāng)頭一盆冷水，讓之前喊要的人，都興致大減。

　　徐小勇卻話鋒一轉(zhuǎn)，“其實也能有，咱們新一團的李團長還沒上臺表演，要不要讓咱們李團長來表演的節(jié)目？”

　　“要??！”

　　情緒的峰回路轉(zhuǎn)，比之前聲音高八度的叫喊聲，把整片空地都給遮住了。

　　李云龍上臺時有點懵的，他沒想到老戰(zhàn)友會玩這一出，之前是真的一點準(zhǔn)備也沒有。

　　但他是誰呀，他是李云龍呀，能被這點事兒難住了？

　　土包子出身他沒啥才藝，但多年的領(lǐng)導(dǎo)崗位上，讓他磨練出了一張優(yōu)秀的嘴皮子。

　　侃大山嘛，侃唄，誰不會呀！

　　上了臺，他的目光向下掃了一遍，全團一千多號戰(zhàn)士，方圓十幾里的鄉(xiāng)親父老，黑壓壓的一大片。

　　要是換個沒經(jīng)驗的人，光是站在這兒，腿就得抖成篩糠了。舌頭大的估計連話都說不利索。

　　“嘿嘿，是不是失望了？哦，李云龍就長這個樣子，沒有三個頭也沒有六個胳膊，臉還雀黑雀黑的?！?p>　　李云龍的自嘲引得臺下一片哄笑，尤其之前沒有見過他的父老鄉(xiāng)親，大姑娘小媳婦，都覺得李團長雖然其貌不揚，但人還是挺風(fēng)趣的。

　　李云龍笑嘻嘻的繼續(xù)侃：“想當(dāng)年，咱老李也是十里八鄉(xiāng)的俊后生，來我家提親的媒人啊，把門檻給踩破了。

　　當(dāng)時咱也沒這機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上臺表演。不然的話，還用琢磨搞什么節(jié)目？

　　笑話，我人往這兒一站，臺下的人光看我這張臉就夠了?！?p>　　“哈哈哈。”戰(zhàn)士們大聲哄笑。就像那臺上講脫口秀的，下面噓聲一片。

　　更有甚者，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戰(zhàn)士當(dāng)?shù)呐踹?，大喊：“團長又吹牛皮了！”

　　臺下的觀眾們哄笑得更厲害了。

　　面對此種狀況，李云龍面不改色，“誰說的，誰吹牛皮了？你們?nèi)ゴ蚵牬蚵?，咱老李在這事兒上吹過牛皮嗎？”

　　他信誓旦旦的模樣，讓臺下的人不覺有些猶疑，難道李團長真的沒吹牛？

　　李云龍還覺得不夠，往臺下一指：“老徐，咱倆是長征時期的老戰(zhàn)友，你說，四五年前咱老李是不是比現(xiàn)在俊多了?！?p>　　徐小勇是略猶豫后點了點頭：“是，那會兒你是比現(xiàn)在年輕，臉也沒這么黑?？蛇@又說明了什么？”

　　“說明什么?！崩钤讫堊旖且粡?，侃侃而談：“當(dāng)年參加黃麻暴動的時候，咱老李的確是那十里八鄉(xiāng)的俊后生。

　　可這打仗打了十幾年，南征北戰(zhàn)，臉也黑了，手也粗了，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俊后生了。你們是再也見不到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了。

　　不過，現(xiàn)在還有個機會，咱新一團來了個大學(xué)生，大秀才，文化人。重點是長得白長得俊，頗有咱老李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

　　袁晨銘，人來了沒有，上臺給咱父老鄉(xiāng)親看看?！?p>　　來了快一個星期了，見過袁晨銘的人不少，但沒見過他的人更多。

　　許多人都被李云龍說的勾起了好奇心，想見見這位頗有李團長當(dāng)年風(fēng)范的俊后生。

　　但是要讓他們失望了，袁晨銘沒有來。

　　不過，聲音替他來了。

　　“轟”的一聲爆炸，全團官兵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張大彪大喊：“哪兒炸了？”

　　他問的多余了，很多人紛紛朝村里望去，一縷黑色的煙霧騰起，在碧藍的天空下顯得那么顯眼。

　　“那是三連的駐地吧？”

　　比李云龍反應(yīng)更快的，是王德勝。他已經(jīng)射了出去，玩命的往回跑，

　　那不僅是三連的駐地，他還知道是連部的院子，八成還跟袁晨銘有關(guān)系。

　　他氣喘吁吁的跑回去，院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院子中間有一個炸坑，濕潤的泥土被炸得四下飛濺，縷縷黑煙倒已散去。

　　再看人。

　　袁晨銘搬了一個小矮凳，坐在屋檐下，手里捏著幾個鐵碎片，正在研究。

　　人沒事兒就好，王德勝長舒了一口氣。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有這個大秀才在，就不得一點安寧。

　　得，問問這是怎么回事吧！

　　“奧，我剛配好了炸藥。但我不知道有沒有效果，所以裝上鐵殼子在院里試了試。”

　　袁晨銘渾然不覺闖下了大禍，把手里的碎片展示給他看，喜滋滋的說：“看看，彈體炸成了十幾瓣，還比較均勻。我們可以自己做合格的手榴彈了?！?p>　　王德勝此刻是又喜又怒，他仔細(xì)打量著袁晨銘：“你怎么這么大膽呢，沒把自己炸著吧？”

　　“我能有什么事兒，炸藥的危險性我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會萬分小心。”

　　“哎喲，我的小祖宗哎，答應(yīng)我，以后別再自己試了，好嗎？”

　　“行，我知道了，就這么一次。炸藥這玩意這么危險，我還沒活夠呢！”

　　王德勝再三確認(rèn)小祖宗不會亂來了，才有心思考慮這顆炸響的“手榴彈”都會有什么樣的影響。

　　首先，能制作出有殺傷力的手榴彈了，這是一個大好事兒。但一個兩個說明不了什么問題，需要再多做一些，驗證效果。

　　其次，實驗爆炸物，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也沒有財產(chǎn)損失。但驚擾了老鄉(xiāng)，也是一大罪過。被批評檢討是難免的。

　　但是，千萬千萬不能發(fā)火，“小祖宗”得哄著來。勸說也得講究形式方法。萬一惹惱了，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才是真的損失。

　　對了，先得把事情告訴團長，他們還在擔(dān)心。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去找李云龍，李云龍已經(jīng)找過來了。

　　一進門他就問：“怎么，你們這兒把什么東西炸了？”

　　袁晨銘抬起眼簾看了看，又低頭琢磨起他手里那幾塊碎片。哼哼，他現(xiàn)在是勝券在握，得有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

　　李云龍，該他服輸了。

　　王德勝則沒有某人那么大的心了，他拉著李云龍往外走了幾步，說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把功勞留給了某人，把責(zé)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話說，李大團長還真沒想到，那個他覺得吃白飯的白面秀才，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把手榴彈給做出來了，實在是太意外了。

　　他不是那種計較旁枝末節(jié)的人，對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不太在乎。

　　至于之前發(fā)生的那一小點不愉快，早忘了。

　　李云龍走到袁晨銘面前，一張驢臉扯出八分笑意：“大秀才，愿賭服輸。

　　嘿，不得不說。你算是給咱老李露了一手，有點兒能耐，啊?！?p>　　他彎腰擺出請人的姿態(tài)來，把大拇指豎在了袁晨銘面前。

　　“大秀才，你是這個，咱老李服了?！?p>　　袁晨銘抬起頭來，想裝成波瀾不驚的高人，可到底還是經(jīng)驗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的，跟喝了二斤蜂蜜似的。

　　新一團一千多號人，能讓李云龍說聲佩服，有幾個呀？

　　李云龍眼光高著呢，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袁晨銘能入他法眼，那就不是一般人。怎么也得算二般人？……不對，是特殊人才。

　　得到承認(rèn)，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團長啊，不能輕飄飄一句話把我打發(fā)了吧？咱們是不是……”袁晨銘吧唧吧唧嘴，暗示的十分明顯，怎么也得吃點好的慶祝一下。

　　李云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王德勝，王德勝也看著他，大團長你是不是有很多“？”。

　　是有好幾個“？”，肯定不是一個。

　　李云龍拿出他慣用的手段，一拍大腿驚道：“差點忘了正事，村口還真搞的聯(lián)歡呢！這件好事兒，不能關(guān)起門，就咱們自己樂。

　　要好好宣傳宣傳，我得當(dāng)著全團的戰(zhàn)士，當(dāng)著趙家莊的父老鄉(xiāng)親。給他們鄭重介紹一下，咱新一團的大發(fā)明家，大秀才。

　　也讓他們知道，咱們自己也能造手榴彈，都樂呵樂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