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為你,愿舍棄人間無數
落葉歸根。
紀如歌第一次接觸這個詞是紀鶴告訴他的,一筆一劃,在牛皮紙上,寫的工工整整,像是要將這四個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后來,當他外出求學再想起紀鶴教他這個成語時,眉宇間是他那時還無法參透的恐慌。
每個孩子身上都有一雙翅膀,頭頂的藍天有多遼闊,取決于你的心有多大。
紀如歌小時候跟紀鶴談過夢想,他坐在紀家的天井里,雙手撐在膝蓋上,遙望著萬里蒼穹:“爺爺,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p> 紀鶴問他:“為什么想要去很遠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爺爺當年拼搏過的地方,看看爸爸媽媽他們走過的地方?!?p> 紀鶴只當他是童言無忌,摸著他的頭:“有夢想是好事。”
大學以后,他也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風景。他在心底一一為它們記錄留念。旖旎風景不停地在他眼前變幻,時而讓他有種眼花繚亂的錯覺。
這些年來,他的腳步從未停止,他的生活也不止是C市與西嵐。他將自己小時候空洞的夢想,在一點點地的填滿,有風土人情,有萬里江河,每張笑臉,每處景致,都是他生命之河的灌溉渠。正因為有了它們的裝扮,他才覺自己的生活并不是黑白兩色。
可是當所有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倒退,漸行漸遠,那是告別的身影,也是送別的笑容。他的腳步扎根在西嵐,他可以浪跡四方,最終會被西嵐那一方故土所帶回家鄉(xiāng)。
紀如歌看著二老的黯然神傷,出言安慰:“我回了西嵐,還是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可是霓裳姑娘愿意同你回西嵐嗎?”外婆問道。
紀如歌笑著:“如果她不愿意,我就陪她留在C市。可是我看的出來,如果她去了西嵐,一定會喜歡那里?!?p> 外公深深地嘆了口氣:“如歌,我們也知道這些年你很難。既要照顧爺爺,又要顧念我們。這次,你就跟著你的心走吧。不要擔心我們?!?p> 外婆也附和道:“不用掛念我們。只是,記得時常來看看我們就好?!?p> 這就是家人,他們會為你妥協(xié),會擔心你是否委屈了自己?
紀如歌笑著道了一聲好。幾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晚餐自然是在這里的吃的。只是這下廚,就不是紀如歌了,變成外婆。
不管紀如歌如何說,外婆就是不讓他沾手。他一走進廚房,外婆便將他推出來,笑著道:“出去陪你外公聊聊天?!?p> 其實,外婆心底的話是:不知道還能為你做幾頓飯?
她已年邁,他要離去,見面的次數終歸是在走到了以個位數計算的天日,怎不傷感?
吃過飯,紀如歌先開車將二老送回了家中。在門口時,外婆叫住紀如歌:“早點帶她來家里吃飯?!?p> 紀如歌道了一聲好,說道:“你們早點進去休息。”
“我們看著你走了,再進去?!?p> 沒辦法,每次紀如歌來他們總是會到大門口迎;離開時,他們一直拉著這場分別的句點,站在門口癡癡的送。
紀如歌從后視鏡中看見燈光反射出二老的銀發(fā),就如一只蜜蜂停在他的身上,輕輕地刺著他的經絡,一寸一寸的蔓延。
他不喜傷感的場面,只因小時候過早的陷入其中。用過太長的時間,才讓自己學會將陽光藏進笑容。故而,人前他總是一臉笑意。
車子緩緩駛出小區(qū),二老的身影終是不見了。句點在他手中敲定落案??磥恚谝粓黾彝ブ畾g聚守之后,能相對從容放手的永遠是子女。
外公家距離歌舞團較遠,紀如歌的車緩慢行駛在道路上,路過盞盞燈光,今日才發(fā)覺似乎每盞都藏著不同的絢爛。
霓裳擔心他早到,等的太久,九點過的樣子,便打來了電話。
“不急。我等你?!倍潭痰奈鍌€字,道出的卻是滿滿心安。
紀如歌的車到歌舞團外面的時候,正好看見霓裳向外走來。他將車??吭诼愤?,開門下車,依靠在車身上,看著他喜歡的姑娘朝他而來。
幸福,就是如此簡單的構造。
霓裳走到他的面前,從包里陶出一張卡片似的東西遞給他:“給你。”
他接過展開,那是霓裳演出的門票,于三個月后。他悉心收進自己的口袋,拉著霓裳的手走向副駕駛,為她開門。待她坐好,替她系好安全帶。
車子朝著霓裳家而去,她看著紀如歌熟悉的在大路上行駛,問道:“你知道路嗎?”
“知道。前面去的路上,記下了?!?p> 霓裳只是看著他笑,不說話,像是十七八歲的姑娘,依靠在窗角,看著白衣少年走過拱橋,執(zhí)下一地紅暈的模樣。
車子很快便到了霓裳所住的小區(qū)門口,她不愿下車,安全帶也未解,小聲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演出會不會來?”
“會來?!?p> “沒有騙我?”
“不騙你?!?p> 霓裳慢悠悠地解開安全帶,推門的手又停了,回頭看著他,月色如波,笑容如畫:“你要不要下車走走?”
“好?!眱扇碎_門下車,紀如歌陪著霓裳走在回家的小徑上。
兩人的距離挨得很近。霓裳在左,紀如歌在右,她的手躍躍欲試的模樣,被昏暗的身影所出賣。
紀如歌伸手握住霓裳的手,溫熱的電流順著指尖一路向前,流向他們感情的更深處。
在快要到家門口時,霓裳拉住紀如歌,兩人止了腳步,花草將他們遮擋在了他人的目光之下。她看著紀如歌,再次確認道:“演出那天,你一定要來?!?p> “一定來?!奔o如歌輕輕地言語卻透著堅定。
“我進去了?!?p> “嗯?!奔o如歌漸漸松開霓裳的手,卻在霓裳的手即將脫離自己的手掌時,他再次扣緊霓裳的手:“阿裳。”
“嗯?”霓裳回頭。
“我昨晚夢見你了?!?p> “夢見我什么了?”
紀如歌將霓裳拉近,湊到她的耳畔低語:“夢見你說你喜歡我。”
霓裳淺笑,臉上是融進月光的緋紅:“那你呢?”
“為你,我愿舍棄人間無數。”溫熱的風在霓裳的耳邊游走,帶著她奔赴一場杏花微雨時。
紀如歌看著霓裳。
霓裳看著紀如歌。
一幕良辰美景,恍若泛舟小溪,周圍景色漣漪出旖旎風光。水波在他們身下蕩漾,小舟緩慢向前,他與她乘坐在小舟之上。小小地塤在他口中發(fā)出縷縷琴音,她坐在對面,笑容波光瀲滟。
劃槳之人站在船頭,跟著紀如歌吹奏出來的旋律,哼著小調。這是個多情的世界,連這樣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伯也情難自抑。
紀如歌拉著霓裳的手不愿松開,輕軟的問道:“阿裳,你喜歡我嗎?”
霓裳看著他,言語歡喜:“很晚了,我先回去了?!?p> 霓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腳步輕快地離去。
他站在原地,看著霓裳遁入黑夜,恍如一場稻花香吹進了他的心底,那是暗揣明側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