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熟人
高媛不再猶豫,沖著伙計道:“伙計,給我稱十斤精面粉,就要這個?!?p> “好唻!”伙計高聲應(yīng)道,真是瞌睡就有送枕頭的,見高媛兩手空空,還從一旁的角落里掏出個嶄新的棉布口袋來,聲音清脆地道,“大嫂,這口袋五文一個,小的做主送您了?!?p> 真會做生意,高媛不由失笑,見那顧客訕訕地去了門口,邊交談邊關(guān)注事態(tài)發(fā)展的兩人中,一個滿臉堆笑接了錢,另外一個穿員外服的人繼續(xù)束手旁觀。
她的目光一掃而過,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店家賣的各種糧食上。既然這里有賣冬麥面粉,那應(yīng)該也有冬小麥賣吧?也不知道在她的空間里,冬小麥的生長周期在縮短了那么多之后,質(zhì)量會不會有變化。
她巡視著缸體上的標識,在看到其中一個之后,眼前一亮。
怎么把這個忘記了?這可也是耐旱作物。不但能當糧食,還能做菜。
她看到的不是別的,正是玉米。嫩玉米煮了,味道不要更香甜哦。
她指著盛放玉米的大缸,對伙計道:“伙計,再給我稱五斤玉米?!?p> 伙計瞥了一眼,應(yīng)道:“好唻,不過大嫂,這個是玉米粒,還沒磨呢。您要不要買現(xiàn)成的玉米面?我們店里還有玉米碴,熬粥最好?!?p> 高媛來者不拒:“那就都來五斤,這個也要?!?p> 笑話,她想要的就是可以直接做種子的玉米粒好不好?至于那兩樣,純粹是附帶的,偶爾吃吃粗糧有益健康嘛。
這家糧店的種類頗多,到最后,高媛不僅買了玉米和面粉,還買了幾斤谷子。在北方,谷子是小米沒去殼之前的稱呼,高媛從來沒有種過這種作物,不過伙計很熱情,她也抱著試一試的目的買了。那伙計還頗有些不好意思,說小米恰好賣完了,只好賣給她谷子。
他哪里知道,這恰好是高媛的目的呢?有空間在手,她需要的是種子,而不是去了殼磨成粉的糧食。
幾十斤東西背在身上是很沉的,就算是高媛干慣了粗活也受不了。再加上以前買的大包小包,高媛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個能行走的麻袋包。出了糧店之后再也沒有閑心思逛街,直奔馬車??康木茦呛笤?,不把這些東西放好,她是怎么也沒有繼續(xù)逛街的力氣了。
她只顧著自己身上的大包小包,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從糧店出來的時候,那個一直在門口和掌柜聊天的員外,很是下大力氣地好好看了她一陣。
糧店掌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異狀,等高媛走遠了,這才低聲問道:“員外認識此人?”
員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總是覺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逼氩黄饋砹?,這人到底是誰呢?
掌柜的心里鄙夷,面上卻裝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來,過了片刻之后才搖頭道:“老朽也想了想,毫無印象,是從來沒見過此婦人的?!?p> 最后一個詞加重了語氣,提醒眼前這人,他看著面熟的可不是個男人,而是個婦人。你對著一個婦人做出人家是你熟人的舉動來,到底是什么意思?果真是粗鄙之夫,一點兒規(guī)矩都沒有。若不是他命好,跟東家是一個老祖宗的兄弟,這晉中城的買賣,怎么也不會落到他手里負責去。偏偏東家老家里的人都死了個干凈,就這么一個從兄僥幸活了下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東家的親兄弟是沒有了的,滿世上劃拉來劃拉去,也就剩下這么一個從兄弟了。
連大字也不識幾個的獵戶,就這么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地成了人上人,豪宅大屋地住著不說,整個晉中的生意都歸他管著。他會什么???一個月來盤一次賬,也不過就是自己說什么他聽什么罷了,連賬本都看不懂。
人的命,天注定。誰讓人家跟東家是從兄弟呢?誰讓東家老家里其他人都死絕了呢?就這么一個愚人,也能穿著員外服,被人尊稱一聲員外,真是不服不行。
那位員外哪里知道掌柜的正在腹誹他的不學無術(shù),還在絞盡腦汁地想,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著實不合事宜。
可惜,任由他想破了頭,也沒想起這看著眼熟的人到底是誰來。眼看著天色已近午,再不走就到不了家了,便放下心事,讓伙計把自家的車夫叫來。
掌柜的挽留:“員外不妨在城里多住兩天,這幾天正好趕上縣試,成賢街上熱鬧著呢?!?p> 員外卻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可,不可,出來的時候跟家里人說了,今日必要趕回去的?!?p> 掌柜的一拍手:“都怪老朽糊涂,竟忘了員外家的小公子正是離不開人的時候,上回見他還在襁褓之中,如今也有兩周歲了吧?”
員外的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來,想是對方提到了自己心愛的兒子,心里歡喜:“可不,到下個月就滿兩周歲了。正是淘氣的時候,幾個丫頭婆子也看不住,非得賴著我不可。我這出門兩天,也不知道在家鬧成什么樣子?!?p> 說起兒子來,更是歸心似箭,一迭聲地催促趕緊套車,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掌柜的甚是知機地捧上一個盒子,笑道:“老朽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這是醉香樓的新出的點心,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公子的胃口。”
醉香樓是成賢街上最大的酒樓,也是晉中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之一,里頭自然是有不少膾炙人口的招牌菜,這點心便是其中一樣。掌柜送出的這盒點心,光看松木制成的盒子便知道價格不菲。員外以前過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節(jié)儉慣了,如今就算是有了萬貫家財也舍不得吃喝,這點心是萬萬舍不得掏自己的錢的。見掌柜送過來,嘴里說著客氣話,一雙手卻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牢牢地捧住了。
抱在懷里上了車,等車門關(guān)上才打開來瞧瞧,見八樣點心一樣兩個,上下兩層擺滿了整個盒子。一股甜香直逼鼻端,吸一口都覺得全身心地滿足。心里歡喜,又原封不動地收了起來,想著回家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吃。點心不耐久放,一天吃四個,便能吃上四天了。
他一門心思地想著寶貝兒子,早把今天在糧店里見到的那個面熟婦人拋之腦后,忘得干干凈凈。
高媛哪里知道自己被人議論了一番,她躲在車廂里把東西都收進了空間,自己找了個地方用了午飯,在空間里忙碌了半天,就快到了散場的時候。她把馬車從酒樓后院牽出來,還是在早上??康奈恢猛A?,翹首以待。
等的時間不長,就看到了貢院的大門洞開,各位考生魚貫而出。門外的人立刻喧鬧起來,時不時響起“出來了”“在這里”之類的話,還有見到自家人出來之后大聲叫“公子”的。
徐家老仆早就擠到了前面,也不知道他那老胳膊老腿怎么能爆發(fā)出那么大的行動力的。高媛沒本事跟人家擠,自己也不想擠,只好牽著馬遠遠地看著。幸虧柴文道和柴伐北叔侄倆沒有讓她多等,趕在第一撥出門的考生里出了門。
徐家老仆急忙道:“兩位柴公子,您家馬車在那邊。”
兩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望眼欲穿的高媛,急匆匆道了謝,擠出人群。高媛早就迎了上來,見兩個人面色輕松,心里先松了一口氣。作為一個有著豐富大考經(jīng)驗的人,對于后勤工作自然也有不少心得。她不但在飯鋪里買了熱乎乎的吃食,還打破了自己這兩年不在空間里生明火的習慣,熬了一鍋濃濃的肉湯出來。最好的羊腿肉,放了去膻的調(diào)料包,別的一概不加,小火熬煮了一個多時辰,羊肉被燉得爛爛的,湯汁濃郁,香飄十里。
柴文道兩個人上了馬車,第一件事情就是被高媛灌了一碗濃濃的羊肉湯。倒春寒的日子,在四處透風的考間里憋了一天,早就從外到里被凍透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下肚,一股暖流立刻從喉嚨直達肚腹,隨之傳遍四肢,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卻在打完這個寒噤之后覺得身體舒適了許多。反正在自家車廂里也沒有外人,兩個人干脆就脫了鞋子直接歪在里面,把被子往身上一蓋,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高媛笑瞇瞇地看著兩個人把自己收拾好,也不問兩個人考得怎樣,揮舞著馬鞭,輕叱一聲,馬兒便邁開四蹄,踢踢踏踏地輕快而行。
一家子湊在一起,便也不著急。高媛由著馬匹信步而行,自己卻把大半心思放在車廂里的兩個孩子身上。昨天刮起了北風,天一下子就冷了不少,也不知道這倆人有沒有被凍壞了。
柴伐北懶洋洋地道:“娘您放心,沒凍著,幸虧我跟叔父聰明,一進門就把護膝綁上了,暖和著呢?!?p> 高媛不放心地問:“我聽人說,考房又冷又小的,連轉(zhuǎn)個身都費勁,是不是真的?。俊币院筮€要考很多次的呢,早了解了細節(jié),也好提前做準備不是?
柴文道笑道:“對于那些身高體長的人是如此,不過我們還沒長足呢,不礙的?!?p> 對哦,自家這倆孩子還沒長足呢。都怪這倆平常太老成了,讓她不知不覺地就忽略了他們倆目前的生理年齡。
“看來你們倆還得抓緊時間考,要是等長足了,考房里待著就不舒服了?!备哝孪铝私Y(jié)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去了,該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偏偏聽到的那兩個人絲毫不覺得,反而覺得這話格外有理,甚至還開始計算起時間來。
“過了縣試之后,四月份咱們還有一場府試。可惜今年沒有院試,得到下一年了?!辈穹ケ钡?。
“今年有鄉(xiāng)試,下一場就得三年后了,正好是正貞八年。過了院試之后,還得等兩年才能鄉(xiāng)試?!辈裎牡烙行┻z憾。
高媛迅速地計算起兩個孩子的生理年齡來:“文道那時候十五,伐北十三,文道生日小,周歲十三,伐北生日大,周歲也有十二了?!币簿褪莻€小學沒畢業(yè)的年齡,就去參加公務(wù)員考試了?
嗯,過了鄉(xiāng)試之后還有什么考試來著?
柴文道順著推:“九年二月會試,三月殿試。不過殿試不在貢院里考,不必擔心這個了?!?p> 柴伐北不覺得他狂妄,但對自己有些沒信心:“叔父自然是沒問題的,駕輕就熟,我卻是沒經(jīng)驗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過會試。”
言下之意,鄉(xiāng)試他是有把握過關(guān)的。
柴文道安慰他:“無妨,還有好幾年呢。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不過是缺少科考經(jīng)驗罷了,考上幾場也就熟了?!?p> 一家子就這么聊著別人聽起來狂妄至極的科舉安排,不緊不慢地回了家。高媛做了些清淡的飯菜一家子吃了,早早地洗漱了睡下。
第二天又是同樣的行程安排,第三天也是如此,一直到第四天縣試結(jié)束,高媛這才結(jié)束了逛街的日子,一家子的生活算是重新回歸正常。
其實也不算太正常,至少柴文道和柴伐北兩個人這幾天是沒有去書院的,他們需要在家等縣試成績,然后才能確定下一步的讀書安排。四月份還有府試,青山書院每年都要安排學生考試,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獨特教學安排。外鄉(xiāng)的學子趕不回來,本城的卻毫無問題。沒有通過的跟著下一屆繼續(xù)讀就是,至于通過的,則會在知道成績之后單獨成班,有專門有經(jīng)驗的先生指導,專心準備四月份的府試。
算起來,這算是難得的休假了。
高媛對于自家倆老鬼順利通過縣試沒有任何擔憂,只好好地利用這個機會給他們倆精心烹制各種飯食,勢必要把前些日子辛苦讀書造成的身體虧空給補回來。
不過短短的幾天,兩個人就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挺合身的衣服緊了。
柴伐北在飯桌上提意見:“娘,您不要再這么大魚大肉地給我們吃了,我衣服都緊了。”
高媛:“???可不,還短了呢,該給你們倆做新衣服了??斐?,吃完了好量身?!?p> 柴文道很上道地把自己碗里的雞湯喝光了,反正說了也白說。自從兩個人進了書院之后,高媛就進入了給他們倆補身體的模式,老覺得他們在書院吃不好,每次回家,恨不得一天喂他們五頓。
他早就習慣了。有個人心心念念地關(guān)注著你的飲食衣衫,不求回報,全心付出,這是多幸福的事情?上輩子失去的,今生得到了充分的彌補。他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被溫暖的甜水泡著,心里說不出的溫暖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