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上進
范誠陽破涕為笑,爬出去找娘了,不跟這些壞蛋玩兒。
高媛就把他放在自己身邊,一只手牽著韁繩,一只手攬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話。范誠陽正是愛說話的年紀,見什么都好奇,看到朵花也問,看到個牲口也問,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徐士充羨慕極了:“你們家人感情真好?!?p> 不像他們家,堂兄弟姐妹湊在一起就各種爭,鬧得他都不愿意去老宅了,萬分慶幸自家爹爹是庶子,成了親就被嫡母給分了家出來。自己一家人住的地方雖然不如老宅寬敞,可倒也家庭和睦其樂融融。可惜祖父祖母俱在,每月初一十五的兩次入宅請安是免不了的,自己的親娘在妯娌之間婆母面前,也不知道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虧。
還是人家柴家好,就沖柴家這家風,柴文道和柴伐北都是值得交往之人。
徐士充居住的深井胡同比甜水胡同要多走幾步路,高媛也不讓徐士充下車,直接把他送到了胡同口才住了車。徐家雖然沒有馬車,可也是有兩個老仆的,早早地就有一人在胡同口等著,見自家小公子搭了同窗的車回來,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謝,還說了幾句客氣話。
等回了自己的家,把馬車卸下來,洗了手換了衣服,高媛又去廚下整治飯菜。幾天不見,柴伐北對于自己的家庭地位有了危機感,尤其是看到范誠陽這個小尾巴之后,當機立斷地加入了當尾巴的行列。
于是,高媛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就多了一個,好在范誠旭積攢了一大堆的問題去找柴文道求教,否則東廂房怕是都轉(zhuǎn)不過身子來。
不過他們也沒在正屋書房探討學問,而是一人搬了張凳子,就堵在東廂房門口,出來進去還得稍微看著點兒,要不然就會碰著人。
高媛一邊炒菜一邊跟柴伐北聊天,范誠陽只要守在她身邊就滿足,是否參與對話是不在意的。自己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手里捧著一個木碗,碗里頭是高媛給他做的雞蛋羹,也不用人喂,自己一勺一勺吃得甚是香甜。
柴伐北先看了看范誠陽碗里的東西,很想撒個嬌說自己也要吃??上н@東西他是從小吃到大的,小孩子吃也就罷了,自己實在沒有興趣,便乖乖地坐在灶下幫著燒火。
外面書聲瑯瑯,里面柴火噼啪,居然也挺和諧。
柴伐北正在給高媛繪聲繪色地說青山書院的事情,高媛越聽越覺得耳熟,原來現(xiàn)代的學校之所以是那個風格,是一脈傳承下來的啊。這個青山書院的種種安排,跟現(xiàn)代的學校太像了,就連關(guān)系戶都有。
“那丁班的學生,是不是都很紈绔啊?在書院里有沒有欺負你們?”高媛關(guān)心的是這個,根據(jù)她上輩子的經(jīng)驗,這樣的關(guān)系戶學生為了維護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往往是通過表面上的狂妄自大來掩飾自己的。
“也不是個個都紈绔,像今兒跟我們一起下山的那個靳云尚,就挺懂事兒的。娘,你知道不,他家就是咱們胡同里的那戶。”柴伐北道。
“他家啊?!备哝掳殉措u蛋從鍋里盛出來,倒了熱水刷鍋:“那你們可小心著,這個靳家是不是跟那個靳家是一家子???”
“是一家子,不過這兩家都是旁支,兩家也就姓氏一樣,血脈已經(jīng)比較遠了。”柴伐北安慰道。
柴文道在外面補充:“沒錯,嫂娘。咱們知道的那個已經(jīng)進京當官兒去了,整個靳家現(xiàn)在可在意名聲了,嫂娘只管隨意就是。”
高媛放心了:“那就好,不過我想好了,咱們在晉中沒靠山,還是泯然眾人的好。不是說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嗎?咱學大隱,藏著?!?p> 柴伐北笑:“還是我娘有見識?!?p> 高媛毫不客氣地接受了自家兒子的夸贊:“那是?!卑蚜硪豢阱伬飶纳衔缇蜔踔耐萌庖艘粔K出來嘗嘗味,已經(jīng)極爛了。
抬頭一看,就看到正眼巴巴瞅著的范誠陽,碗里的蛋羹都已經(jīng)吃完了。雞蛋羹這種食物,目前只有他喜歡,就連范誠旭也是拒絕的。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可也不怎么頂事,也就是飯量小的范誠陽還合適。
高媛把他的木碗洗干凈了,又給他添了幾塊兔肉。范誠陽繼續(xù)低頭大吃,小臉上沾了許多油。
范誠旭在門口瞧得清楚,無奈地搖頭。這個傻弟弟就知道吃,等飯上桌了,肯定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高媛把兔子肉用家里最大的那個大海碗盛了,一整只兔子呢,一個大海碗還要冒個高高的尖兒。
柴伐北沒忍住,伸手捏了一塊塞到了嘴里:“真好吃,娘燉了多久???”
高媛嗔道:“就這么等不及?我上午就燉上了,去接你們的時候,灶膛里還有熱炭煨著呢。”
又炒了個大白菜,拿圓蔥絲拌了木耳,一起擺上了桌。
饅頭是在外頭買的,還熱乎著。再加上南瓜粥,滿滿地擺了一桌子,范誠陽果然吃不下去了,眼饞地看著兔肉就是不下桌。
“明天咱們燉雞吃?!备哝旅念^,小孩子眼大肚子小,這是沒吃夠,肚子卻裝不下了。
見他饞得可憐,拿他的專用小木碗又夾了幾塊好肉放在里頭:“娘給陽哥兒留著,明天早上吃好不好?”
范誠陽滿意了。
范誠旭在北關(guān)的時候被養(yǎng)成了食不言的良好習慣,如今早就被高媛破壞得一點兒都不剩。一家子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早就成了家里的常態(tài),尤其是柴文道和柴伐北剛從青山書院回來,正是需要聊天的時候。
范誠旭對于青山書院很感興趣,娘說了,到明年他也要去考的,提前一年了解書院的情況做好準備很重要。
通過柴文道和柴伐北的描述,高媛這才知道,敢情這個青山書院吧,雖然招收關(guān)系戶,可總體算起來,還是挺嚴格的。
比如每年三月初一的入學考試,就是老生和新生共同參加的,根據(jù)成績高低分班。至于那些關(guān)系戶,也不是沒有機會。初入學的時候自然是丁班,可到了第二年再考試的時候,就被書院一視同仁了。
“也就是說,你們甲班里,除了像你們倆這樣的新生,還有老生唄?”高媛總結(jié)道。
“是,老生多,新生只有四個?!辈穹ケ钡溃骸俺宋覀儌z,那倆都是外地來的?!?p> 那每年青山書院新招生的數(shù)量可真不多,高媛剛覺得自家這倆孩子爭氣,轉(zhuǎn)頭一想這倆是多活了一輩子的,就把剛升起來的那股子得意給壓了下去。
范誠旭卻由衷地佩服起柴文道和柴伐北來,尤其是在看到二人臉上沒有任何自傲神色之后。有這兩人珠玉在前,自己明年若考不中,或者考不進甲班去,會不會很丟人?他轉(zhuǎn)頭再看看高媛,她正低聲安慰因為吃不下而苦惱的范誠陽,對于柴伐北所說的也沒有任何自得之意,想來是覺得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心里的壓力就更重了些。
他頭一次產(chǎn)生自己的功課很一般的感覺,吃過了飯也不休息,又拽著柴文道請教去了。
自從夏竹走了之后,他們兄弟倆的臥室就挪到了高媛的屋子里,范誠陽是一定要跟著娘睡的。范誠旭倒沒有這樣的需求,只在書房里安張床就成。
這樣的安排給了他極大的便利,柴文道見他愛學上進,心里也是滿意的,便也隨他進了東次間的書房,一一細心指導,然后順便丟些作業(yè)給他,足夠讓他做上十天的。
高媛點了好幾根蠟燭,把東次間照得如白晝般明亮。這個時代可沒有眼鏡,要是不小心得了近視,該有多慘?
從此這就成了柴家的慣例,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幾個孩子湊在一起討論的,永遠是學問。就連最小的范誠陽也深受影響,每天不背上一段書練上幾張大字,就覺得這一天過得甚是無味。高媛記得上輩子的一個說法,說一個習慣初步養(yǎng)成需要七天,穩(wěn)定下來則需要二十一天,若是經(jīng)過了二十八天,那這個習慣也就鞏固下來了。
這個法子她早已在柴文道和柴伐北身上試驗過了,雖然他們倆的確是養(yǎng)成了愛讀書的好習慣,可她始終認為這是因為他們多活了一輩子的緣故。所以還是很認真地在范誠旭兄弟倆身上進行驗證,見兩兄弟果真慢慢地養(yǎng)成了習慣,不需要自己督促,到時辰就自覺地去讀書練字,心里甚是高興。
每到柴文道和柴伐北從書院回來的日子,家里的讀書氛圍就更濃了些。尤其是徐士充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之后,心驚于柴家眾人的努力,就不請自來地加入了這個補習班,不到睡覺的時辰是絕對不回家的。
反正兩家挨得近,剛開始的時候徐家還派個老仆跟著,過了兩回之后就不管了。等后來大家討論得興起,徐士充干脆就住在了柴家之后,徐家也對他聽之任之。徐母見自家兒子讀書如此勤奮,又加上每旬都是高媛接送三個孩子,還特地登門來道謝。見柴家家風甚正,從此便常來常往,和高媛成了好友。
充實而又規(guī)律的生活過起來感覺特別快,家里有了讀書的孩子,高媛就很關(guān)注科舉方面的消息。四月進行府試的時候,她還特地去貢院外頭看了看,見什么都好奇。從考生們攜帶的物品到入場時間,都仔仔細細地觀察仔細了,好為自家孩子明年考試做準備。
正貞四年恰逢虎年,也是有院試的一年。若不是有自家孩子要參加科舉,高媛還真沒有意識到院試這種考試,還不是每年都有的。而要考秀才,居然要考縣試、府試、院試三場,從二月一直考到八月,這還是最順利的情況下。若是縣試沒過,府試就沒有資格參加。到明年再考吧,去年的縣試成績就作廢了,還得重考,真夠坑的。
好在若是府試通過了而院試沒過,就不必重新再考縣試和府試,直接重考院試就好了??蓡栴}是,院試不是每年都有啊,三年考兩回。高媛在貢院外頭的茶館里坐了半天,聽一位長者侃侃而談了許久,這才搞明白明年是沒有院試的。
她算了算,要是明年柴文道和柴伐北考秀才的話,頂多能過府試,要想繼續(xù)考,還得再等一年。
一個秀才就要考三回,還要歷時兩年。怪不得當年的宋秀才那么倨傲,人家的確有倨傲的資本。
高媛不由為自己以前的想法汗顏,她還以為秀才就相當于小學畢業(yè)的程度呢,就看這架勢和錄取比例,比高考都難多了。
不行,她得多給幾個孩子做些好吃的,要不然腦子跟不上。
她便格外地關(guān)注起幾個孩子的營養(yǎng)搭配來,柴文道和柴伐北每次回書院,再也不是小小的包袱一個,而是裝滿了各種好吃的,尤其是能夠存放的肉干居多。至于范誠旭這倆在家的,更是天天換著花樣兒地吃,把范誠陽的一張小臉吃得白里透紅、細膩光潤,就連個子也長了不少。
范誠旭很為她犯愁,天天這么吃,咱家還有錢不?
高媛哈哈大笑:“放心,咱家有錢。你們晚上睡了之后啊,娘可是去夜市擺攤子的,每天掙的錢啊,足夠咱們家花銷了。”
這是真的,空間里的西瓜熟了,又大又甜,最重要的是比外頭的西瓜早成熟了一個月,每天一擺攤出來,很快就被人買光了。
常來光顧的顧客中,甚至還包括以前的老主顧:董家酒樓的董掌柜。
董掌柜見高媛一臉看陌生人的表情,知道她為了自保,便也很識趣地裝著不認識,只是照顧她的生意罷了。當然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高媛根本就不用他照顧生意,她的生意好得很。董掌柜要是出來的晚了,連一個西瓜都是搶不到的。
范誠旭兄弟倆這才知道,敢情每天晚上他們睡著之后,娘還要去夜市擺攤子,不由大為心疼,都嚷著要跟著一起去,幫著她賣菜。
高媛笑瞇瞇地道:“咱家不賣菜,賣的是瓜。你們也不去,夜市上雜人多,娘顧不上你們。你們啊,只要在家好好睡覺,就是幫娘的大忙啦。”
范誠陽乖乖點頭:“嗯,我好好睡覺?!?p> 不睡覺也不成啊,他可喜歡睡覺了,一到天黑就睡著。只有在叔父和大哥回家的日子,他才有精神,真奇怪。
高媛摸著他的頭很滿意,還是小的好糊弄。瞧瞧那個大的,嗯,年齡也不大,暫時能糊弄過去。只是以后長大了,怕就不好糊弄了。
哎呀,怕什么啊。等以后長大了,扔到書院住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