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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里尋她千百度之農(nóng)婦篇

6.柴家

  高媛是被人叫醒的,叫醒她的人還同時推了推她,力氣不大,可也足夠把她從淺層睡眠中叫醒了。

  沒辦法,太冷了,她一直覺得自己并沒有睡著。

  “老大家的,老大家的?!?p>  高媛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先看看懷里的嬰兒,呼吸平穩(wěn),還在酣睡,就放了心。

  她還保持著側(cè)臥的姿勢,即便是在睡夢中,也還是把嬰兒好好地護在懷里。她轉(zhuǎn)過身來,看到一張中年女性的臉。

  這張臉在她接收到的可憐記憶中出現(xiàn)過,她還記得該怎么稱呼,便低低地喊了一聲:“娘?!?p>  柴婆的臉上就露出一絲笑來:“起來,把雞湯喝了。我熬了半下午了,都沒給小二嘗一口?!?p>  高媛不知道她嘴里的小二是誰,聽她的話音,應該也是這家的孩子,還是個比較受疼愛的孩子。

  雞湯散發(fā)著濃濃的香味,引誘著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這才醒悟到自己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她也沒客氣,接過碗來把雞湯一股腦兒地喝了。喝光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碗是個極粗糙的陶碗,她只在古裝電視劇里才看到過的。

  再看看柴婆的打扮,粗布大襟襖,盤頭,再加上窗戶上的紙,哪里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穿到了一個什么樣的時空。

  古代啊,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中國歷史幾千年,倒有絕大多數(shù)時間是處于戰(zhàn)爭時期,北方戰(zhàn)亂尤其頻繁,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處于何時何地。

  還有,婆婆都出現(xiàn)了,天都快黑了,為何這具身體的丈夫還沒出現(xiàn)呢?

  不必她費盡心機去打聽,很快就聽到了答案。

  柴婆見她把雞湯一掃而空,甚是滿意,探出身子去看躺在被子里的小嬰兒,感嘆道:“瞧瞧咱們小伐北娃兒,長得多好,睡得多香。也不知道啥時候大郎才回家來,這該死的韃子,真是不得好死,要不咱們小伐北娃兒,就能見到他爹了?!?p>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果然沒有好運氣地遇到和平時期。那個男人打韃子去了,連自個兒親兒子都沒見過。至于什么時候能回來,就不要抱多大奢望了。古代時期的戰(zhàn)爭,都是拿人命填的。就這么個窮家,一看就知道那男人就是去當個最底層的士兵,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呢。

  原來她不但被空投到了一個家徒四壁的窮家,還極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寡婦,還是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

  小和尚,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門口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門被推開了,一股寒風立刻襲入這間并不溫暖的房子。柴婆立刻喊了聲:“快關門!”

  那門卻遲遲沒能關上,她只好從炕上下來,一看來人就不住地埋怨:“不是讓你在屋里等著娘嗎?你這臭小子,要是害得你嫂子沒坐好月子,看我不打你!”

  一手拽過來人,一手把門關嚴。那人也不說話,就任由她扯著進了屋。

  高媛呆呆地看著婆婆拽著的人,明白他為什么不說話了,這個也是個孩子。

  也就是一歲多,走路還跌跌撞撞的。穿著開襠褲,小臉被凍得通紅,鼻子下面還掛著兩條清鼻涕。柴婆伸手給他擦了擦,伸手抹在了自己的鞋底。

  高媛急忙轉(zhuǎn)頭,這畫面太美,實在是不敢看,怕把剛喝下去的雞湯給吐出來。

  不行,不能想,真的要吐了。

  柴婆把小兒子抱起來,逗他說話:“小二啊,快看看你侄子。你侄子比你還強呢,你大哥走的時候,給你小侄子起名字了,就叫伐北?!?p>  小二咬著自己的手指頭,好奇地打量著正在酣睡的嬰兒,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高媛苦笑,盡管曾經(jīng)在老一輩的人嘴里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可頭一回直面親叔侄就差一歲的情況,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好在柴婆和小二在這里并沒有多待,柴婆又囑咐了幾句,就抱著小兒子出去了。出門之后特別細心地把門關好,還囑咐小二以后不要隨意到這里來,免得害嫂子著了寒風。

  高媛喝過了雞湯,覺得身上有了點兒力氣,就慢吞吞地下了炕,人有三急,她得解決個人問題。

  馬桶就在屋內(nèi),只是為了氣味好聞一些,離炕稍遠罷了。

  不過走了幾步,高媛就出了一身的虛汗,可見這副身體的虛弱程度。她堅持著爬回炕上,只覺得頭腦森森,幾乎是一頭栽倒在炕上,又是一陣昏睡。

  她是在半夜的時候,被嬰兒的哭聲驚醒的。強撐著疼痛給嬰兒喂了奶,卻還是哭。她毫無經(jīng)驗,只能抱著嬰兒哄著,卻絲毫沒有效果。

  等被吵醒的柴婆進屋的時候,她自己都快要堅持不住了。

  柴婆也不點燈,摸著黑利落地拆開孩子的襁褓,從炕尾摸索著拿了一片布,給嬰兒換了。嬰兒這才停止了哭泣,小聲抽泣著重新進入了夢鄉(xiāng)。

  高媛慚愧無比,怎么忘記摸摸孩子有沒有尿濕呢。

  柴婆倒也不氣,還安慰她:“你這是頭一回沒經(jīng)驗,以后就知道啦!”

  話音剛落,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先怔了怔,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了門。

  高媛就這樣窩在屋里坐起了月子,一日兩餐都由婆婆送來,馬桶也由她每日清理。偶爾小二會跟著過來,公公卻是從來不進門的,只聽到他在院子劈柴打水吼小二的聲音。奇怪的是,從來沒有娘家人來探望她,也不知道是這個地方的風俗,還是她壓根兒就沒娘家。

  按照她現(xiàn)在的幸運指數(shù)來看,她傾向于后者。再說,她現(xiàn)在正身處古代,古代對于出嫁的女兒是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她是再明白不過的了。本來就沒有嘗過親生父母呵護的滋味,倒也沒有太大的失落。

  何況,婆婆對她還算是不錯。雖然就喝過一次雞湯,每天兩頓的食物也并不充足,可也沒餓死她,更沒有對她惡言惡語。盡管她出不了屋子,也能判斷出這個家的經(jīng)濟狀況。婆婆不是不想給她吃好的,是這個家里就沒有好的。

  到第四天的時候,高媛吃到了一個煮雞蛋。

  第七天的時候,高媛喝到了一碗鯽魚湯。

  第十天的時候,每次哺乳都刺痛無比的感覺終于淡去,她分泌的乳汁可以基本滿足嬰兒的需要了。

  她也有了照顧嬰兒的經(jīng)驗。除了觀察他的表情之外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她現(xiàn)在都能從他的表情和哭聲中判斷出來,他是餓了還是尿了,或者是尿布不舒服硌著他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做月嫂的潛質(zhì),可惜這個時空里,從事這個職業(yè)的是大戶人家的奶娘,是下人,她可沒有興趣。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身體逐漸恢復。雖然還不被允許出門,可在屋子里來回走動幾趟,已經(jīng)毫無問題了。沒滿月的嬰兒絕大多數(shù)時間是在睡覺,她又不能做別的,睡夠了之后,也就剩下在屋子里轉(zhuǎn)圈兒了。

  當然,也是因為這屋子足夠空的緣故。

  這家已經(jīng)窮出了一定的境界,滿屋子的家具全加起來,就只有一件半。一件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木凳子,坐上去和蹲著也沒有多大區(qū)別。那半件是釘在墻上的幾塊木板,照樣是七扭八歪的不成材的樣子,上面擱了一個豁口碗,外加一副不知道使了多久的筷子。

  其實還有一件算得上是家具,還是屋子里最值錢的一件,就是一口箱子。這箱子不大,跟后世的中等行李箱差不多大小,方方正正的擺在炕尾。她打開看過,里面就裝了可憐的幾身單衣,全都是耐臟的灰色粗棉布衣,看樣式,跟她身上穿的沒什么區(qū)別,看來都是她的。那個已經(jīng)離開的男人,沒有留下任何生活過的痕跡。

  可能他的東西也不多,已經(jīng)隨身帶走了。

  唯一證明過他存在的,只剩下了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嬰兒,一個叫伐北的嬰兒。

  外面院子里偶爾會傳來公公婆婆的交談聲,她從這些零碎的信息中得出來幾個結(jié)論。

  第一:這家人姓柴,具體名字不知;

  第二:這家曾經(jīng)夭折過好幾個孩子,目前就剩下了兩個兒子。大的被征兵出去打韃子了,小的就是那個還不會說話的小二。

  第三:他們家窮的連自己的地都沒有,是佃戶。地主就在本村,好像全村八成多的村民都是他家的佃戶。

  第四:這家地主也不是一直都這么富裕的,是因為他們家出了一個極其會讀書的兒子,兒子考上了舉人,正在外地某個地方當知縣老爺。

  第五:現(xiàn)在的朝代名稱是夏,年號為大康。

  最后一個結(jié)論讓她灰心喪氣了許久,雖然不是歷史專業(yè)出身,可她也是學過中國古代哲學和政治思想史的人,她這是來到了一個架空的時代,原本的歷史知識用不上了。

  就算是回到中國古代又有何用?她一個農(nóng)婦,難道還能左右歷史進程,當個帝師什么的不成?

  她還是解決眼下的困境吧,怎么才能吃上口肉呢?

  她還有個吃奶的孩子要養(yǎng)呢,沒有充足的營養(yǎng),怎么能確保孩子能夠活下來?公公婆婆夭折了好幾個孩子,可見這家人的遺傳基因并不十分強悍,謀生能力更是極弱。她得自己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讓這個依賴她才得以生存的嬰兒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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