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戲的過程是很枯燥難熬的,最起碼對寧言來說是這樣的。
經(jīng)常是一個鏡頭不停的重復又重復,你耳邊會有沒完沒了的打板聲,以及導演那愈來愈暴躁的督促聲。
對很多演員來說,演戲是享受,但對他來說卻不是。
他不是那么喜歡演戲。
他只是將演戲當成一份福利待遇很好的工作,如果這份工作可以輕松混日子也能拿薪酬的話,他會非常樂意。
但演了九年戲,他都沒有遇到可以偷懶的機會。
每一部戲的劇組人員都非常認真熱情,跟這樣認真勤勞又努力的人合作,你還去偷懶混日子是要遭雷劈的。
但如今,這樣的機會來了。
“六場一鏡一次?!?p> 場記喊出了鏡頭信息,隨后迅速地打板,將場記板移出了畫面。
“開始?!钡谝桓睂б簿褪菆?zhí)行導演那邊的喇叭聲傳了過來。
寧言穿著短袖,站在候場區(qū),尋了一處偏高的石階站了上去,目光望向正在演自己第一場戲的裴晴悠。
這場戲的難度一般,只需要裴晴悠站在湖邊,對著湖水訴苦,隨后一跳就行。
沒有對手,沒有對情緒掌控的高要求,她就只要對著湖水喊自己人生有多慘,工作有多不容易,然后往湖里縱身一跳就完了。
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員也能輕松搞定。
但很可惜,寧言高估了這位裴小姐的水平,僅僅是臺詞那一關(guān)就沒過去。
她說臺詞就像背課文,五句話,七十四個字,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抑揚頓挫,聲音洪亮,這要是在小學課堂上,說不定還能拿到一朵小紅花。
但可惜,這不是課堂,這是片場。
她迎來的不是小紅花,是導演的那一聲“咔”。
“不對,這是訴苦,這是發(fā)泄,你應該憤怒地嚎出來……”黃紙鶴明顯對這表演不滿意,離開監(jiān)視器大步走了過來。
“哈?”裴晴悠微微蹙眉。
黃紙鶴微微一怔,隨后輕咳一聲,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訓斥迅速收回。
“動作和表情稍微激動一些就好了。”他就這樣苦笑著說了一句,隨后轉(zhuǎn)身對周圍喊道:“我們再來一遍?!?p> 寧言搖頭,這位黃導要是話語權(quán)稍微大點,就不是這種態(tài)度了。
裴晴悠的表演不走心,也不嘗試代入角色,又繼續(xù)拍了幾遍后,裴晴悠就撂挑子了,黃導無可奈何的就讓這場戲湊合過了。
寧言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為了一場吃面的戲,拍了一整天,導演要求精細,寧言自然也要按要求做到。
但這個劇組明顯不會這么做,投資人加女主一看就是玩票的,導演也是個混日子的。導演身為劇組排面先混了,底下這一片主創(chuàng)哪有不跟著混的道理。
整個劇組都成了混子,是個什么結(jié)果?
所有的拍攝過程都是得過且過,打光湊合就行,桿兒爺只要保證麥克別把人砸了就行,演員不愿跳水那就替身上,落水鏡頭也甭給特寫了,救上來后往臉上噴點水珠。
導演也不精益求精,就坐在監(jiān)視器前拿著對講機指揮副導演們就行了,講戲這種事,誰愛講誰講去。
寧言站在一邊看著直樂呵,他不在意這個劇組混不混日子,他就是過來拍爛片的,劇組越混,他就距離達成目的越近。
“小寧老師,下一場戲該你了?!备睂а葑哌^來跟他說了一聲。
“好的?!睂幯詫”痉诺阶郎?,笑道。
他的目光望向湖水,等會兒他就要演一個跳水救裴晴悠的人。
裴晴悠是找替身跳水的,那他要不也找一個?
寧言看了看天氣,再看了看湖水。
搖了搖頭。
湖水冰涼,讓替身感冒就不好了。
……
……
太陽西下,黑夜來臨,一幢幢高樓大廈就像一根根巨大光柱般聳立在城市中央,璀璨的燈光代替太陽照亮了這座夜幕下的城市。
寧言站在路燈下,周圍是準備收工的劇組。
他進組第一天的戲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拍完了。
有一群飛蛾嗡嗡叫著從頭頂飛過,悍不畏死的撞向路燈,就算路燈從未招惹過它們。
陳珂看著頭頂這密密麻麻的飛蛾群,忍不住出聲道:
“我們還是先回酒店吧?!?p> 寧言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便跟著上了車,由司機憑著導航,穿梭在烏棲夜晚的道路上,駛向劇組安排的酒店。
“我沒想到拍戲是這么無趣的事情?!标愮孀谒赃叺淖?,大腿上擱著一件黑色單肩包。
寧言轉(zhuǎn)頭瞥了一眼這個新來的助理,道:
“你是在說我的工作很無聊嗎?”
陳珂愣了一下,好像反應過來自己是說錯話了,又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時使勁兒搖頭否認。
寧言看著這一幕,笑了笑,心中將陳珂跟以前幾個助理比較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還是眼前這個姑娘有趣些,雖然看起來有點傻。
“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睂幯月柫寺柤绲?。
陳珂聞言先是一怔,隨后有些疑惑地看著寧言,問道:“可您不還是演了九年嗎,而且還演得那么好。”
“演的好嗎?我從不覺得,我只是運氣好而已?!睂幯酝嚧巴獾雇说臓N爛街景,內(nèi)心如此想到。
他沒有直接回答陳珂這個問題,其實也不用回答,很明顯的事情,沒有那么多矯情的理由,他之所以演了九年,就是因為名利。
很俗。
但這的確是事實。
其實他最初跟公司簽約時,就是想把合同上的七年熬完,掙上一筆錢后就息影退圈找個老婆去結(jié)婚,遠離這讓人眼花繚亂的舞臺。
但他最終并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
名利真拿到手時,真就不是輕易能脫手的東西了。
所以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其實挺感謝這個任務的,最起碼他給了自己一個退出的理由。當然了,這拍十部爛片也是夠夠的,他當年拍了十部好片,如今就得拍十部爛片?
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是苦了觀眾。
看著他的海報,以為是盤好菜,沒想到看了后卻發(fā)現(xiàn)是坨屎。
寧言忽然捂住了臉,毫無疑問,吃了屎的觀眾絕對會想辦法把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