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洛城別有風(fēng)味,隨著陣陣早餐的香味飄來,人間的煙火氣與自然地靈氣完美交融,打造了一副生活的樸實畫卷。
又往嘴里塞了兩個包子,王勃在心中思考著有沒有少帶什么行李,考慮到甚至連專門針對南方的殺蟲劑都有了的時候,這才心滿意足。
昨天在公司交接了工作之后,王勃便決定今天出發(fā)前往南海,先坐長途車到新縣,然后換乘飛機(jī)到達(dá)大陸的最南端廣南省,也就是鐘露陌和王勃最初認(rèn)識的地方,但廣南省很大,王勃這一次要去的是廣南省另外一個特別的地方。
六榕寺,古稱寶莊嚴(yán)寺。
千年之前,王勃赴交趾,也就是今天的今越南看望因為自己連坐而被貶謫的父親,11月經(jīng)過廣城,到訪寶莊嚴(yán)寺,也就是現(xiàn)在廣南省的六榕寺,留下了《寶莊嚴(yán)寺舍利塔碑》,一份三千多字的碑文。
暫時沒有辦法去往越南,王勃這次的目的地就是這里。
他這幾天不高興,很簡單,隨著中秋節(jié)的臨近,他想他父親了,一位名叫王福疇的人。
也許,在王勃這種天才的眼中,自己那太常博士的父親可能真的沒有多少才華,但是,他就是想他了。
男人的情緒可能真的就在一瞬間,崩潰在一瞬間,悲傷在一瞬間,思念也在一瞬間,當(dāng)前幾天晚上他抬頭看到天上的月亮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一位因為自己的牽連被貶謫交趾的男人。
好想好想。
就算如今已經(jīng)隔了一千多年,他還是想重游故地,所以他來了。
當(dāng)他從廣南省黑土國際機(jī)場落地的時候,王勃深吸了幾口氣,抹了一下眼角。
身后不遠(yuǎn)處兩位戴著口罩,打黑墨鏡的女人相互嘀嘀咕咕。
“陌陌姐,王勃他,是不是剛才哭了???”王可有一些沉重。
鐘露陌也看得清楚,默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打出租車了,王可妹妹,快跟上。”
四輛出租車前前后后地往六榕寺一路跑去,一輛是王勃,一輛是二女,還有兩輛是鐘露陌布置的保全力量。
主要負(fù)責(zé)比如把跳海的王勃給重新?lián)粕蟻碇惖墓ぷ鳌?p> 出租車上。
“師傅,您知道六榕寺舍利塔碑文嗎?”王勃問道。
“哎呀,靚仔,廣城誰不知道啊?”司機(jī)大叔很健談:“這塊碑據(jù)說都上千年了,唐朝的那王什么寫的來著……”
“王勃?!?p> “對對對,靚仔也是來看這碑文的嘛?”
王勃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說話,目光怔怔看向窗外,任由兩旁景色不停在自己眼前倒退。
路程不近,加上堵車,兩個多小時才到六榕寺,廣城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并沒有多少人外出游玩,連帶著六榕寺中都沒有幾個人。
看著金匾上“六榕寺”三個大字,王勃心神顫抖,上次他來的時候,這里掛的還是“寶莊嚴(yán)寺”,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一模一樣,沒有一絲絲變化。
閉上眼睛,平復(fù)一下心情,王勃這才邁步而入。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一路朝著舍利塔前去,一刻鐘后,看著眼前高聳的木制塔樓,王勃屏氣凝神,搓了搓手,喉結(jié)動了動,一小步一小步朝著舍利塔走去。
繞著塔身走了幾圈,王勃才終于找到了碑文。
真跡早已經(jīng)被收了起來,現(xiàn)在展示的是拓印上去的,就算如此,還是有玻璃櫥窗保護(hù)著。
“《廣城寶莊嚴(yán)寺舍利塔碑》,唐,王勃,昔者,萬人疾疫,神農(nóng)鞭草而救之;四維凋瘵,夏禹刊木以除之。豈非物外其性,則道功出,事愆其和,則任跡著……”
王勃站在原地,看著熟悉的字跡,一字一句默念著,眼睛逐漸蒙上了一層水霧,直到看不清碑文上的字跡了,才重重地揉了揉發(fā)紅的眼眶。
人是物非,這一切,終歸是都變了。
“羊車綺歲,懸欣半月之詞;鳳閣觿年,已振彌天之響。道惟堅固,行乃頭陀。百結(jié)斯安,斥羅綃而不御;十珍雖貴,對藜藿而甘心。”
輕輕撫在玻璃上,好像重新感受到了唐朝時候的氣息,王勃眼神溫柔,這篇文碑,是自己留給唐朝最后的東西了。
至于自己,也是寫下這篇碑文之后便溺亡于南海。
這篇絕唱,承載了王勃對于過去,對于父親,對于南海,對于大唐最后的念想。
“謳歌有霸道之余,毗俗得華風(fēng)之雜。蜃樓高峙,猶埋夕帳;螺臺峻積,尚識朝基。信夷夏之奧區(qū),而仙靈之窟宅也?!?p> 誦讀聲孤零零地回蕩在這一片天地之間,二女在拐角處看著王勃,沒有走過來,想給予他一份安靜。
“誒?陌陌姐,有一個和尚走過去了?!?p> 碑文旁,和尚溫和的目光掃在王勃身上,靜靜地等待著他吟讀。
尋到了一個間隙,和尚單手豎在胸前:“阿彌陀佛,王施主,人世如何?”
“無苦無樂,是苦是樂?!?p> “阿彌陀佛,歡迎王施主再次來到寶莊嚴(yán)寺。”
王勃轉(zhuǎn)過身來:“寶輪法師如何?”
“師祖早已圓寂千年?!?p> 王勃面露戚戚然,這世界,終究只剩下了自己一個異數(shù)。
“王施主,師祖曾留下一封信,說道若是有人在碑文之前痛哭流涕,他就一定是王施主,并且把信交給他?!?p> 和尚說完從袖子中拿出一封信,嶄新到讓人難以置信這封信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千年。
接過信件,王勃低聲念到:“王施主之才華,不當(dāng)泯與世間,貧僧自問無活死人之大能,然亦愿以九世劫數(shù)換取王施主千年重生。
每念及初逢王施主,貧僧問之曰人世如何,王施主對之曰無苦無樂,是苦是樂,貧僧便覺是人間幸事,故而九世劫數(shù),無苦無樂耳,王施主不必心有愧疚。
令尊萬好,令兄令弟亦然,勿念,王施主,有緣,再會!”
隨著王勃最后一個音節(jié)的結(jié)束,手中的紙張終于化為了一抹飛灰,飄蕩于這一方天地,最終零落花草之間。
王勃怔怔地立在原地,身體依然保持著持信的姿勢,一動不動,片刻之后才釋然一笑,問道:“大師,你說寶輪法師是不是早就算到我一定會來?”
和尚:“貧僧不知,但信在寺里,施主現(xiàn)在也在寺里,不是嗎?王施主請自便,貧僧退下了?!?p> 是啊,信在這里,人也來到了這里,這就足夠了。
看著和尚離去的身影,王勃最后問道:“大師,不是改名六榕寺了嗎?”
“于王施主而言,永遠(yuǎn)是寶莊嚴(yán)寺?!?p> 和尚扭身施了一禮,緩步離開。
拐角處的兩個小腦袋又伸了出來,王勃朝她們揮了揮手,大笑著喊道:“別藏了,早都看到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