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慢慢恢復意識、清醒過來。他的身軀好像在微微顫抖,四肢酸痛不堪,雙眼緊閉著不想睜開。依稀聽到房外李秦和朵朵、花瑤在說著些什么,然后又聽到朵朵嗚嗚咽咽的聲音。
他稍微感受了一下,起碼全身是完整的,沒有少胳膊少腿。原來自己還活著啊,活著的感覺真好。
伊凡頓時覺得初中時候學寫作文的時候,同學們老喜歡寫著:“活著真好,我們擁有青春,擁有年輕的身體,激情四射,追逐夢想,為明天而奮斗?!边@些諸如此類的陳腔爛調(diào)等等的都是屁話。沒有感受過生死,說出來的都只是無病呻吟啊。
房門被推開,他感覺到有人走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疲倦、酥軟的感覺從四肢的皮肉里、骨髓里透出。就感覺全身被掏空,軟綿綿、輕飄飄的。他并沒有睜開眼,繼續(xù)感受著黑暗。
“伊兄別裝睡了,知道你已經(jīng)醒過來啦。就知道你珠子都在眼皮底下賊轉著。揚夫子伉儷每天都來給你拔毒換藥。李老昨天來看過,見你還處于昏迷之中,說今日午后再來?!崩钋卦谒亩呌脦дT惑的語氣輕聲說“剛才門外那花大家見你仍昏迷未醒還愁云慘霧的。要不在下去跟她說說‘你這癥狀是毒質入體,正所謂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需要找個黃花閨女給你這個在室男破身,那就自然好啦’說不準還能為伊兄成就一段姻緣呢?!?p> “少給我扣屎盆,我是有家室的人,不禍害小姑娘了?!币练簿o閉著眼,有氣無力地說:“小爺我好歹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一命,能說句人話嘛?!?p> “傷者為大,既然在下的命是伊兄給救的。從今兒起,咱便是生死之交,過命的交情。往后有福共享,有難同當!”
“別盡說些煽情的話。小爺這回若要掛了,估計這段時間辛辛苦苦賺的錢就全歸你的啦?!币练簿癫缓?,沒有繼續(xù)跟李秦開玩笑,忙轉移話題道:“給說說……馬老爺那個叫老示薿的侍衛(wèi)呢?”
“據(jù)李老說老侍衛(wèi)身中了劇毒,肋骨亦斷得數(shù)條。幾大御醫(yī)用盡平生所學好不容易才保住其性命,但往后武功能不能恢復仍說不準。
張老作為前任皇城使已被臨時召回皇城司主持大局,全力緝兇。一定要將極樂子給逮出來,以血還血!”李秦說著,眼神里里漸漸彌漫起一股暴戾之氣。
“敢問李公子,我被極樂子擊了一掌便失去意識,具體后來是怎樣的了?”
“事情經(jīng)過是:伊兄吃了大力丸,擊殺一眾死士;最后把漠北極樂洞的洞主極樂子給嚇跑了,還擊殺了他的愛徒——雨花子……”
“說得好像是真似的;你在旁邊目睹了嗎?小爺怎么覺得到最后,四周就沒一個活人的。”伊凡忍痛苦笑。
“在下一到錢塘門就帶著守門將士趕過來救伊兄了。趕到時揚夫子伉儷已守在伊兄身邊,可惜便是遲了一步,讓極樂子給先跑了。
伊兄打得還挺慘烈的,你胸前都是抓傷的痕跡、毒血流了一身暈倒在地。
那有五具尸體,其中兩具已經(jīng)是被浸入了劇毒,咸魚般的腥臭。一個殺手被捅穿咽喉、一個是被咬斷頸部,一個是被啃了兩只耳朵后服毒自殺的。皇城司的人看過了現(xiàn)場,認定這三宗命案是伊兄干的。”李秦一旁繪聲繪色地重述著,那神情與語氣,活活就像是他在中和樓說書一樣。
“沃特?伐克!”伊凡猛然睜開眼掙扎著意欲坐起,誰料觸到傷處,痛得齜牙裂嘴又倒在床上“我這自衛(wèi)還擊沒落個‘見義勇為獎’,皇城司還打算把我捉去關幾天?。俊?p> “沒有的事,在下世叔已經(jīng)出來作證;不會讓伊兄背勞什子責任。倒是那個極樂子放話說‘伊凡狐不守江湖道義,手段毒辣至極……’
對了,在下已經(jīng)把伊兄夜斗極樂子這段編成故事在中和樓上講了。你這‘伊凡狐’威名已經(jīng)在杭州城紅遍,一日之間有多個類似的稱呼。
比如專門打麻將用雞胡截胡的‘怪賭一番胡’,太乙武館擅長百發(fā)百中穿心虎爪手的武師‘虎爪易帆虎’,瓦子街賣芝麻糊的姬云大叔都敢叫‘一碗糊’等等?!?p> 李秦見伊凡精神不濟,稍稍停頓了一下:“不和伊兄說笑啦,咱說正事。據(jù)在下分析,那枚‘大力丸’很有問題。
懷疑是和極樂子的毒混合,在你體內(nèi)起了什么反應。好處是能讓你瞬間戰(zhàn)力越級提升,壞處便是失去常性、藥效過后會脫力導致衰竭,幸虧揚夫子及時趕到,用桃林書院秘制的‘噬嗑丹’將你體內(nèi)的毒給逼出來,否則說不清會有什么后遺癥。”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后傳來朵朵的聲音“李公子,汪伯又來了?!?p> “伊兄,汪伯來了。他是在下世叔家的管事,已經(jīng)侍候世叔二十余年了。你就勉為其難應付一下吧?!崩钋卣酒鸲抖兑聰[,向門外走去,領進一個約五、六十歲喬裝改扮成商人的太監(jiān),面皮白凈,沒有一點兒胡須。雖有六尺身高,神情卻好像一位未出閣的大姑娘。
“伊公子吶,您可總算是醒來啦。我家主子好生惦記著公子的傷勢,讓老奴給您送來了些名貴藥材給您補補身”。汪伯一屁股坐在床邊的圓凳上,一雙白皙的手熱情地握住伊凡的左手尖聲細氣地說。
“嘔”伊凡望著汪伯的舉止言行,不由想起他原來世界的電視劇上就經(jīng)??匆娞O(jiān)的形象。如今自己的手還被他握著,不覺一陣惡心干嘔。
“哎呦,伊公子您這是怎么啦。李公子您快給伊公子把脈、施針用藥啊。”公公掐起蘭花指,扭頭向李秦說。
“嘔?!币练灿忠魂嚫蓢I,趕緊解釋道:“沒事……沒事,這是失血過多,體內(nèi)毒素未清盡而致。老伯不用擔心,吐啊吐啊自然便會吐習慣的啦。”
汪伯站起來從袖袋掏出一封信件遞給李秦“李公子,這是我家老爺給您的密函,您請檢查封泥印?!?p> 李秦接過密函,檢查泥封完整后拆開,快速閱覽了一次,然后走到燈臺邊將信點燃丟到火盆,待其全部燒毀后說:“煩請汪伯轉告世叔,侄兒會盡快去處理?!?p> “那請伊凡子好好休息,老奴便先告辭啦。李公子您也請留步,不用送?!蓖舨蚨诵卸Y道別。
李秦極盡禮數(shù)送走汪伯,返身而回將房門關好。他俯在伊凡耳邊說:“伊兄,在下的世叔來函說:寶石山上的床弩乃是錢塘門上的器械。當日世叔的行蹤,是由錢塘門巡視的任鵬飛外泄消息給瓦子巷珍寶鋪的當家——穆哈比伊阿果。然后再由穆哈比伊阿果將情報轉給其他人,最后引致這場刺殺。穆哈比伊阿果的尸首于昨日晌午在鋪內(nèi)被發(fā)現(xiàn)。他前胸肋骨斷裂、頭顱被割;店內(nèi)一應財物俱在,應該不是因錢財殺人。這條線已經(jīng)徹底斷了,沒法再往上查?!?p> “有一件事我比較好奇,李公子你家的世叔到底是什么官?怎么會由一個太監(jiān)來侍候著?!币练簿o閉雙眼,緩緩開口道。
“額,世叔他授任官祿……”李秦支支吾吾地回答“汪伯曾在宮中任職,犯了過失,被流放出宮,被世叔所收留。”
伊凡饒有感悟地自言自語道:“李兄的官話好像沒讀準,估計是光祿大夫吧?起碼也是從三品了吧?”
“對,適才在下一時沒念準,世叔便是從一品光祿大夫?!崩钋厝玑屩刎撦p了口氣說道。
“嗨,官兒越當?shù)么螅腥堑某鸺揖驮蕉?。果然人怕出名豬怕壯,古人誠不欺我!”說罷,伊凡再次合上雙眼,閉目養(yǎng)神。
朵朵突然在外大力拍門打斷二人的對話?!袄罟?,不好啦!”
李秦因話語被突然打斷,顯得有一絲不滿,他皺著眉問:“什么事大驚小怪的?”
朵朵急得快要哭出來,說道:“那個任鵬飛帶了一群青皮找上門來啦,說瑤姐弄什么淫穢服飾,要砸了工場和商鋪,還想把瑤姐給捉回去!陶先生都快快頂不住啦!”
“嗨,這狗潑才,咱們不去找他麻煩就已經(jīng)夠燒高香了!還敢到這御賜的宅子里鬧事兒!伊兄你多歇會,此等跳梁小丑,在下去去便回?!崩钋匕醋≌榔鸬囊练?,出門拉著朵朵往前院奔去。
李秦走到前院的時候,只見青磚面撒滿銅錢,幾個青皮被擊倒在地。陶先生被另外幾個頭上戴著抹胸、丁型褲的痞子貼身拳打腳踢,躲閃得左支右拙,無瑕發(fā)出金錢鏢。
“小樣兒,看老子不揍死你!”
“你這窮書生讀圣賢書讀呆了,敢學人出頭!上回金錢鏢很厲害是不?給我打折他雙手,看以后還敢不敢充富拿銅錢來砸人!”旁邊那個穿著鐵制明光甲,獐頭鼠須的任鵬飛大聲叫罵著。
“住手!任指揮使,枉你是朝廷命官,不看看這是哪?竟然敢縱容一眾青皮、地痞在這動手?”李秦大聲制止。
“喲,原來是海寧縣開國縣男啊。本指揮使接到舉報,此處有人假冒花大家伙的名號生產(chǎn)販賣淫穢衣物。你看,這些人頭上的就是證物!你別說這工場是花大家伙開的,她是何等的高貴,何等的純潔,怎會搞這些不知羞恥的事。來人啊,先把這窮書生的兩條胳膊給廢了,再進去把東西給全砸啦?!比矽i飛叉著腰,唾沫星子亂噴道。
“任大人,您老按說不是巡判官,這事要管也是軍巡院的事。下官的先祖是先皇御封的英衛(wèi)王,瘦死的駱駝比馬壯。您這樣是不是太過火了些?”李秦一臉怒容質問道。
“對了,剛還有人舉報,李公子私拘花大家伙在內(nèi)宅,本指揮使是前來解救的!來人吶,把李公子給請回總衙候審;你幾個到內(nèi)宅把花大家伙救回都指揮使府上。”任鵬飛指著幾個叫喚著“看什么看,說了就是你們幾個。還不快去?磨蹭什么!”